晏子归有两个出宫日不曾出宫。
宋时抱怨,她是故意的。
但是碧云解释,这两次她都下了车跟着,马车走了以后她又回到宫门等了一会,大姑娘确实没有出宫。
连宫门都没有出现,只是让小宫女过来帮忙跑腿。
“姑娘在宫里的日子也难熬呢。”
宋时回娘家,想央嫂子帮她问问。
杨玉娘让她坐下别急,“那日她当众顶撞贵妃,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但是贵妃也不会明著欺负她,底下人见风使舵的一点小排挤,受也就受着了,让她学点教训,下次不要那么鲁莽冲动。”
宋时闻言皱眉,那就是真的在宫里被排挤了。
“人多的地方难免有些小摩擦,她进宫这么久,到现在才被人排挤,已经算很不错了。”杨玉娘安慰她,比起才进宫人生地不熟被排挤,到现在她已经很熟悉宫中事务人物再被排挤,伤害程度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子归适应的很好。”杨玉娘看她还是忧心就宽慰,“你就别担心了。”
“我有时候也想,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她只是借我的肚子出生,其实不是我的孩子。”宋时叹气,“她怎么半点不懂我的心思呢。”
“你怪她不懂,你又真的说得清楚你的心思吗?”杨玉娘摇头,“除了她刚出生那一年,你就没抱过她,她这次回来,你有好好抱过她吗?”
“她一回家就搅得天翻地覆,我烦心还来不及,怎么会。”
“如果是我,不管她回来做了什么,我第一时间都会好好抱着她,好好看看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么会不心疼。”杨玉娘叹气,“你没有表示出喜爱,又怎么能怪她没有对你表现孺慕。”
“我怎么不喜爱她?这么多年,我每天每夜都在想她。”宋时怔怔落泪,“她那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和我想的那个女孩完全不一样,我也是人,就不能容许我有一点点的错愕吗?”
她日思夜想中设想出的女儿,和活生生的女儿完全两样。
她有多爱那个她想象中的女儿,对真的女儿就有多陌生排斥。
她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是她不愿意跟我亲近。”宋时喃喃道。“她心里只亲近她祖母。”
“她祖母把她养大,和祖母亲也是正常的。”
“可是是我生了她,我怀胎十月生了她,我才是她娘。”宋时突然激动起来。
杨玉娘忙安抚她,“母女天性,她早晚会知道你的苦心。”
宋时临走前要跟她娘告辞,何氏朝她伸手,宋时停顿片刻后,走了过去,何氏把她搂在怀里,摸摸脸,摸摸头发。
宋时转头把脸埋进母亲怀里,低低哭泣。
何氏拍着她背摇晃,“别去恨她,她要恨你,你也只能受着,这件事里,只有她是全然的无辜。”
“儿啊,她是替你和姑爷去嘉兰关的,那么小的人,能活着长大回来已经是万幸,不要对她再有要求。”
“你是她娘,你也是?了她的。”
晏子归最多忍两个出宫日不出去,二十八,无论如何她要出去透透气,还有上次林媛的脸色让她很挂心,总要问个明白才好。
没空回晏府。
所以晏子归是等出宫的人都走了以后,她才溜溜达达出来,这次没有马车给她搭顺风车,她得走到护城河外面才有办法搭车。
阳光有些晒,晏子归身穿男装头戴帷帽,宫门到护城河那一段无遮无拦,她闷头走想要快点到有树荫的地方。
护城河外面一线种了柳树。
晏子归还没感叹柳树的阴凉,就被人从后敲了一板子,直接趴地上。
晕乎乎之际听见有人说快快快。
马车嘀嗒的声音,晏子归感觉自己被搬上车,手脚也被困住。
“完了,这么容易就被敲了闷棍,祖父知道肯定要笑死了。”
晏子归在彻底昏迷之前想到的就是这个。
马车摇晃过城,到了金池。
晏子归被摇晃着起来,下车看到三皇子,一点都不意外。
“你很有种啊,敢踢我下水,你想过今日吗?”
“我踢的时候不知道是殿下。”晏子归低头,“我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一个人鬼鬼祟祟出现在我身后。”
“我原本只是想给你个教训,你在席上对贵妃无礼,现在又加一条,胆敢踢我下水,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殿下是皇子,天潢贵胄,要打要骂都是你的意思,但是我也并非无名之辈,祖父戍关二十年有功,真要杀了我,殿下想好怎么和官家解释。”晏子归仰头直视。
“就凭你踢我下水,谋害皇子,别说你二十年有功,就是二百年有功都没用。”周泓挥手。“再说,我也不会杀你,只是让你体会下我当日的狼狈。”
晏子归被人拉着上了池边木板,脚下栓了长绳。
晏子归看着脚下水面深呼吸,“上次是我不对,不该没看清楚就踢人,所以今日,殿下对我所做之事,我也不会对外说。”
“不过今日事必,就算了结,你我二人都不能再提,如何?”
“你再和我谈条件?”周泓嗤笑问道。
“殿下是堂堂男儿,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殿下如果不觉得胜之不武,那就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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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泓身边的人对他耳语,晏子归要真告状,对殿下也不是好事,既然她主动提出不说,不如随她的意思。
“那要看你今日的狼狈我满不满意。”周泓恶意地说。
他一个眼神,晏子归被踢入水,片刻后,又被人收著绳子从水里拎起来。
晏子归大口呼吸。
不等她适应,又被扔进水里。
晏子归心里大骂,还是你们宫里人心思恶毒,折磨人这么多手法。
她不知道,这其实已经算是水刑的一种。
亏她还觉得自己先踢人不对,落回水就当补偿了,你要玩这么狠,此事没完。
如此往复三次,周泓等不到晏子归的求饶,并不觉得痛快,但是身边人再次劝告,差不多得了,要真弄死了,殿下的日子也难过。
周泓让人把绳子解了,对着水面说,“今日就当解了我落水之恨,你说话算话,不要告状。”
“就算你真的告状,我也不怕,只是你就想好,下次要再落单,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周泓扬长而去。
身边人还是警醒,离开金池的时候嘱咐人去看看,别真淹死了。
要是晏子归真是嘉兰关土生土长,没接触过水的,这会早死了。
但是祖母是江南人,祖父修了水池子给她婈水,等晏子归过去,这水池又扩大了些,祖母教晏子归婈水。
今日才不至于死在这金池。
晏子归在水下解了绳子,又游了一段,找个地方爬上岸,连呸了好几口,其实已经吐不出水,只是心理作用,好像能把之前喝进去的水吐出来。
晏子归躺在岸边筋疲力尽,脸上湿漉漉的,晏子归不承认那是眼泪。
自己还是把皇宫想的太简单了。
衣服沉甸甸的贴在身上,太阳也晒的人头发晕,晏子归爬起来,想找个人问问哪里有车搭,结果目之所及能看到的人,都是和她对上视线后就着急忙慌的跑了,像是见了鬼。
晏子归走了好远才绕出有士兵守卫的这段,到了开放给民间的这段,天气炎热,特意来玩的人不多,摊贩也不多,零星几个都是住在附近的人。
晏子归找不到马车,摊贩有家里有驴车的,晏子归给钱,送她回城。
驴车棚都没有一个,晏子归就那么坐在板车上,顶着大太阳摇摇晃晃到了内城。
到了街上,路过的人看到她都捂著鼻子侧身。
想来气味是不好闻。
晏子归已经无力去计较了,今天真是她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天。
但是没有时间给她伤春悲秋。
她去成衣店买了一套衣服,又找了个客栈开房要洗澡水。
头发擦个半干,用布巾包头,去药铺补点药材,胭脂铺子买点香膏,然后去林家找林媛。
姜娘子看她来十分惊奇,“你这样子,怎么在外面洗澡了?”
“休沐休沐,不就是得洗澡嘛。”晏子归轻松道,“师娘这有我祖父的消息吗?”
“已经在路上了。”姜娘子知道她想问什么,“最多不超过十五日,你就可以和将军夫人见面了。”
晏子归今日总算听得一个好消息,立即眉开眼笑。
“你那日得罪了贵妃,后来没有人针对你吧?”姜娘子问,“你先生回来说,后面去东宫授课都没看到你。”
“太子?善,我在东宫好好的,比之前还轻松。”晏子归噘嘴,“怎么都说我得罪贵妃啊,怎么不说是她先说的我。”
“她大你小。”姜娘子摇头,让晏子归坐下,她把布巾拆了,又让人拿梳子来,她给晏子归梳梳头发。
“这头发不干就梳起来,这么热的天,不一会就有味,洗了还不如不洗。”姜娘子絮絮叨叨边梳边说。
林媛听信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到底是来见我,还是来见我娘的。”林媛皱鼻子故意问道。
晏子归看着她来立即伸手,等林媛握上,晏子归让她在身边坐下,“你比上次见瘦了不少。”
“确实是有烦心事吧?这都不和我说,没把我当姐妹。”
“没有的事。”林媛推她,“我就是苦夏,天气一热就吃不下东西,每年都是如此。”
“这里没外人,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晏子归看看林媛,又回头看看姜娘子,“我听闻人猜测,你很有可能被选为太子妃。”
“你是不是听了贵妃的鬼话,误以为我会和你抢太子,所以心情不好,郁积于心。”
“这是哪里的话。”姜娘子失笑,“她要是能和你在一起,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郁积于心。”
“我和太子是清白的,不管贵妃有什么主意,我和太子都没有认同她的意思。”
“太子真的是一个好人。”
晏子归想到什么又急急补充,“太子身体也不是传言中那么不好,我给他把过脉了,虽然有些体弱,但是活上好几十年还是没问题的,你也不用担心嫁了他会早早做寡妇。”
“你这嘴啊。”姜娘子哭笑不得,幸好除了她们母女,伺候的人都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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