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求不合规矩,何况甄嬛还怀着孩子,灵堂阴气重,皇帝自然不会应允。
皇帝一言不发,眼里也有些哀色和郁色,静静地看着甄嬛哭,手还是握着她的手。
甄嬛和皇帝对视,目光带着恳求。
她许久没这样看过皇上,这个既不威武又不文弱,身形高大,气质沉稳的男人。
他就像澈寒经年不化的冰川,你明知他的本质是冷血冷情、锋芒毕露,能掌控得人心神不宁甚至粉身碎骨,但实际看过去的时候,那股寒意被层层晨雾遮挡,化为虚幻,有种你也能接近和获得他垂爱的假象。
不过几息,甄嬛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咬著唇抽噎。
皇帝将手收回来,拍拍她的肩膀,就离开了。
甄嬛回到碎玉轩心如死灰,躺在床榻上,安胎药被一?一?喂下去。
在听说淳儿自幼在水边长大,通习水性时,甄嬛一下子吐出来,吐完目眦欲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
甄嬛喃喃自语,浑身打颤,拉住安陵容的手:“陵容,淳儿是被害死的,她不是去捡风筝淹死的。”
陵容反握住她的手:“姐姐,我们没有证据。”
甄嬛哭的不能自已,肚子发紧。
安陵容将一碗新的安胎药吹了吹给甄嬛喂下去。
甄嬛:“陵容,这宫里的命,就这么轻贱吗?”
陵容的眸子凝著远处,一言不发。
甄嬛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她想替淳儿讨个公道,可是,她现在真的有能力吗,她甚至不知道去找谁讨个公道。
甄嬛:“陵容,碎玉轩只剩咱们两个了。今夜陪陪我好吗?”
安陵容目光微闪,垂著头轻声说:“姐姐,今夜陵容陪着姐姐。”
*
淳儿的死只在翊坤宫和碎玉轩掀起了水花。
华妃是快意,巴不得甄嬛因此伤心欲绝,而甄嬛确实同华妃想的那般,茶饭不思,竟是到了需要熏艾保胎的境地。
幸而温实初医术精湛,时常看顾著,安胎药一碗碗喝下去。
还好有安陵容陪着,甄嬛的心才平静些。
患难与共,日夜相伴,安陵容和甄嬛的关系突飞猛进,甚至甄嬛待安陵容已然超过浣碧。
只是不知道和沈眉庄相比又如何了。
乾清宫。
皇帝批折子阴晴不定,“佟选”之风刚平息些,年羹尧又上窜下跳。
皇帝这阵子心情都不好,后宫不安,前朝污秽,实在让他殚精竭虑,宵衣旰食。
仪欣虽和淳儿不亲近,但是好歹是一同入宫的秀女,也尽了一份心,虔诚地抄了两本往生经送去宝华殿为淳儿祈福。
往生经抄完,淳儿之死,在仪欣心里便翻篇了。
她又拿起要送给皇帝的络子编起来。
仪欣读书不错,手却笨。
一切跟四肢有关的活动都不擅长,旁人一两日打完的络子,仪欣夜以继日编了七天。
用明黄和柳青色为主色编织的长结络子,七彩的流苏上坠著温润清透的和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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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欣双手捧著,目光澄澈,眼里有细碎的光:“皇上,送给您的礼物!”
皇帝不错眼地看着仪欣,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接过她的礼物。
这几日她多认真做这个络子,皇帝都看在眼里,更不用说,下面坠的和田玉,还是她额娘的遗物。
“朕很喜欢。”
仪欣给他太多礼物了。
“皇上,您戴上试试。”仪欣晃着皇帝的胳膊,迫不及待的央求他。
放下手边的折子,皇帝站起身来,解下腰间不离身的鸳鸯玉佩,下意识摩挲一下,又轻笑着摇了摇头。
把络子重新递给仪欣,“仪欣替朕系上吧。”
仪欣跪下去替专心替他系络子。
皇帝修长的手指间夹着鸳鸯玉佩,温柔的看着跪在下面的人儿,殿中烛火将两人一立一跪的影子拉得很远,高大的那个完全把缩成一团的小影子笼罩。
系完络子,仪欣偏头咬上皇帝手腕间的佛珠,轻轻的拽,皇帝含笑睨着她,提了提手腕,像钓小鱼儿一般,她的小脑袋上上下下的。
皇帝一提,另一个手腕使劲将她搀起来,轻轻捏着她的小脸,嘴里宠溺的吩咐:“吐。”
仪欣乖乖吐出来。
“苏培盛,将玉佩妥当收著。”皇帝语气无波。
苏培盛走近了接过来玉佩,心里却是惊涛骇浪,看着手上拿着的玉佩,这…这可是皇上与纯元皇后的定情信物。
确定皇上确实没拿错。
苏培盛收敛神情,低着头退出去,妥善收好。
都说争不过已逝之人。
可是苏培盛觉得,珍嫔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纯元皇后了。
仪欣欣喜极了,语气雀跃:“皇上,臣妾的手艺可真不错!”
皇帝低头看了看五彩斑斓的络子,第一次觉得色彩艳丽纷繁也是极美,手艺算不得好,却是她最近拆了又拆编成的,倾注了她全然的心意。
皇帝珍爱仪欣,所以珍爱她送的礼物。
“你额娘的遗物不多,何必磨成珠子给朕编在络子上?”
仪欣思忖一下,实话实说:“臣妾只是想不到更有意义的东西送给皇上。皇上心情不好,收了礼物就松泛些吧。”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朝堂上繁杂污秽的事情压下去,含笑看她。
“乖,朕没有心情不好。”宠溺般摸摸她的脑袋,“仪欣待朕之心,朕亦然。”
“朕还有这一摞折子,你绕著书房散散步,朕晚些抱你睡觉。”
仪欣想到散步就蔫,她怀着双胎,身子重,走多了路浑身都疼,偏偏皇帝别的事惯着她,唯独散步盯她盯得紧。
仪欣日日等著皇帝批完折子同他一起睡,睡前总被皇帝督促著散步,累些晚上就睡得特别香。
“哦。那臣妾绕著书房走真的很呆。”仪欣闷闷地说。
皇帝一使眼色,殿内的宫人都被苏培盛引著下去。
皇帝向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轻缓道,“现在只有你和朕,没人笑你呆了。”
仪欣扶著腰慢慢溜达。
即使仪欣在一旁,皇帝批奏折时也格外专注,眼里只有笔下朱砂,神情肃穆指点江山,只是今日,他的指尖总不由自主地摸上腰间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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