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褚话还没说完,墨色的砚台便擦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他感觉到额角一凉,一道鲜红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气喘的很快,没有去擦反而更执拗地望向高位之人:
“父皇……那鞑靼的士兵破了凉州外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他们可都是梁国的?姓啊……”
“你懂什么!”
梁帝放下手里的道经咬牙切齿的看他,眼里因为愤恨布了一层血丝。
“外敌要除,那内患呢?!”
殷褚一愣:“父皇说的可是前朝皇子的流言,那事并无根据,更何况……”
“不止如此!”梁帝平静著呼吸,望向门缝里透出来的月色:
“不止啊……你可知这卧榻之侧还睡着豺狼猛虎的滋味?”
外固有强敌,但那强敌遥遥万里,还有可周旋的余地。
与之相比,那酣睡在身侧的猛虎更令他如芒刺背,如鲠在喉,觉都睡不着。
殷褚疑惑:“父皇是指?”
梁帝却摇摇头:“你先下去吧,此事我自有主张,阿德——”
门外的老太监应了句:“奴才在”。
“传国师觐见。”
“是。”
屋里又静了下来,只余蜡台燃烧的刺啦声,梁帝看了会儿道经,心思却始终无法平静。
最后他扔了书,拿出暗格里的一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封信不是宫中常用的雪白宣纸,是牛皮纸的颜色,边角印着鞑靼王室的图徽。
须臾,外面传来内侍的禀报,“陛下,国师到了。”
梁帝立马把信重新收好收:“快带国师进来。”
谢酒入内看了眼散落在地的书,没有说话,他安静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形,干净又磊落。
“参见陛下。”
梁帝貌似急切的走上前,他本想去握对方的手,但犹豫一下只是托起了对方作揖的胳膊。
“快请起,今日深夜召见实在是有要事相拖,国师……还请救救大梁啊。”
……
昏暗的宫殿里,烛台静静的燃烧着,他看着一脸急切算计的梁帝,想起了那个老人。
师父的晚年过的并不好,他整日陷入梦魇,他说他手上杀孽太多,一直都很后悔。
于是他慢慢地敛去了所有的锋芒,整日思虑?姓,宽厚待民,临终时还将这个看不清前路的王朝托付给了自己。
他说选自己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些贪欲。
他看对了,也看错了。
但年少偶得他庇护,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给了他从不敢想的一隅偏安。
这份恩情重于泰山,他不会躲。
谢酒移开视线,没有再去看黄袍加身的天子,他立在堂下,躬身一拜:
“黎民有难,臣自当尽全力为?姓谋一个盛世太平。”
不同于殷褚的掷地有声、慷慨激昂,可就是这般轻如耳语的一句话却听的梁帝牙根痒痒。
什么为了?姓!没有朝廷哪来的?姓?!
梁帝记恨他已久,但面上却露出欣慰的神色:“那这天下就有劳国师了,五日后元灯节过,我亲自去就为国师的大军送行。”
谢酒闻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眼里深意不显,只道了句:“不必了。”
说完也不等他再言,撩袍出了宫殿。
*
元灯节是梁朝每年一度最盛大的灯会,由来最早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的星火祭祀,人们相信那千万盏明烛会蜿蜒成流淌的金河,将人间的祈愿托向九霄。
梁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哪怕是灯节的前夕放的花灯也是美轮美奂。
“再高一点,我马上就要够到了。”
亭子旁楚奈正费力的扒著亭沿往上爬,谢白在下面尽力的托举着她:“我说会不会是你太矮了一点,这都够不到?”
楚奈道:“哇,好小子你是会倒打一耙的,明明是你太矮。”
谢白咬牙,“你到底能不能看到!我要不行了!”
“男孩子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哎呀,马上啦,我已经看到有孔明灯飘上来了……哎…你别动啊。”
谢白真的支持不住了,晃的厉害,还好楚奈一把抓住了亭沿才避免掉下去。
“你们…在做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两人吓了一跳,楚奈赶紧跳下来道:“大,大美人,好巧你也来欣赏月色呀。”
谢酒看向半空,远处银月和孔明灯噷相辉映,流转着细碎的光。
谢酒心下明了。
他看着惊慌的小人道:“若是灯会的话,明日看才更漂亮。”
楚奈:“嗯?”
谢酒揉了下她的头:“这次我陪你去看就不会被哪个男人拐跑了吧?”
楚奈理解了他的意思后,高兴的星星眼:“真哒?”
谢酒也挺配合,他弯了弯眼睛:“嗯,迎春的灯会,楚姑娘可愿陪在下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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