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沈愿棠继续剥着手里的栗子,连头都没抬。
沈愿棠想不到有什么贵客会来这个偏僻寒冷之地,像个被发配的囚徒。
门口光影闪动,那人和沈愿棠同款的狐裘,身量约比沈愿棠矮一头。
一看到正在剥栗子的沈愿棠,稚嫩的面孔上忽然升起笑意,脆生生地喊道:“沈姐姐!”
听到这声音,沈愿棠手一抖,刚剥好的栗子从掌心掉落,叽里咕噜滚进了炭盆里。
沈愿棠强压下心头的怒气,缓缓抬头,眸里含了几分没有温度的笑:“是惊,还是喜啊?”
“额...”少年摸摸后脑勺,回头看看一起来的玉萤,忽然间有点心虚,“既惊又喜?”
沈愿棠勾唇一笑,将指尖的栗子壳弹出去,正正打在少年的肩头,径直将少年逼退了好几步。
最后委屈巴巴的站在门口喊:“沈姐姐。”
沈愿棠重重的叹口气,抬手招他过来,等人蹲到面前时才露出个笑模样,揉揉少年的头发。
“坐吧。”
玉萤看到两人坐在炭盆前准备叙话,颇有眼力见的放下手里的食盒去另一边准备饭菜。
沈愿棠新拿了颗栗子开始剥,剥完后递给少年:“饿吗?”
“有点。”少年傻傻一笑,双手捧着那块栗子细嚼慢咽。
少年举止斯文,动作间有种不易察觉的贵气,一看就是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贵公子。
趁少年吃东西的空隙,沈愿棠剥着栗子好好打量很久没见的少年。
少年穿着茶褐缎机宁绸青衣衫,一条本白蛛纹金缕带系在腰间,一头墨黑色的头发,有双眼神澄澈的桃花眼,眉眼十分精致。
“路上可还顺利?”
“还行,就是有几个攀龙附凤的总上来套话,有些烦。”
沈愿棠垂首浅笑:“看来玩的很开心。”
少年点头。
“既然如此,吃完了栗子扎马步,半个时辰。”
“啊?”少年咬着栗子的动作僵住,目光愣愣的看着沈愿棠起身,接了玉萤手里的菜刀。
玉萤则过来轻声说:“少主,宗主让属下看着您去扎马步。”
“好吧,谁让她是沈姐姐呢。”少年放下手里的栗子糕就要起身。
玉萤虚拦:“吃完再去。外边天寒地冻,您又没吃东西,别冻坏了身子。”
说着,将边上的食盒拿来打开,将里边的糕点一份接一份摆在桌面上。
那些糕点都很精致,和少年在家里吃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少年拿起一块:“唔,真香,要是宫、家里也有这么好吃的糕点就好了。”
“物以稀为贵。”
“那也不能一辈子吃一次吧。”
沈愿棠垂眸,想起了之前周远之为她做的凉皮,好像确实只有一次:“赶紧吃,吃完扎马步。”
少年敏锐的察觉到了沈愿棠的不开心,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糕点。
让玉萤脱了自己身上的狐裘,出门开始扎马步。
少年是从小锦衣玉食养起来的,没受过冷挨过饿,刚开始扎的时候还好,能和玉萤逗嘴。
过了一炷香之后,有些受不住了。
身体开始乱晃,马步的姿势也走了形。
沈愿棠站在门口抱臂看着,一点要宽大处理的意思都没有。
对于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人,是不配被宽大处理的。
但是还有外人在,少年就不能被宽容。
沈愿棠喝口温酒润了润嗓子,不轻不重的喊了声:“风仲翡。”
少年的动作立时复位,好像刚开始扎一样。
对于小孩子最怕的是什么?
是被家长叫全名!
虽然风仲翡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幼时留下的心理阴影岂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沈姐姐,我有好好扎马步的。”
“嗯,我看着呢。”沈愿棠看向玉萤,“下山再买份糕点。”
“要完全不一样的吗?”
“新做的什么款式都行,再买两只鸡,三条鱼,让下属帮你送上来”
玉萤点点头,接过沈愿棠扔来的银子头也不回的下山了。
人一走远,风仲翡开始委屈巴巴的喊沈姐姐:“腿酸了。”
“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还怕腿酸?”沈愿棠仰头灌了口酒,转身回屋,“回来。”
风仲翡一瘸一拐的往屋里挪。
那边沈愿棠一个眼神过来,立马好了,腿不酸了腰不疼了。
两人围坐在火炉边,沈愿棠伸手握住风仲翡的手,来回搓动给他取暖。
“好端端的,怎么要去永国?”
风仲翡低头看着她细长的手掌,手背感受到一抹粗粝,忍不住翻过那双手一看究竟。
那双手又细又长,骨节分明,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左右手的虎口掌心还有指腹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手背一副勾人的风景图,掌心是生活。
风仲翡看着那双满是茧子的掌心,忽的红了眼眶,忍了半天才忍回去:“南蛮子要打仗,永帝那个糟老头子怕吃亏,要咱们和他一块打。”
“恩,然后呢?”
“请我过来估计是为了发兵平南蛮,听说最近他们朝堂乱的很,有和亲的意思。”
沈愿棠点头,拿了块红薯剥完皮递给风仲翡:“打就打吧,和亲这事万万不行。”
“恩,我知道。一旦同意和亲,就不好和永国打仗了。”
沈愿棠听了这话,眸子黯淡下去,抿紧了唇。
那边风仲翡完全没有发现沈愿棠的变化,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其实我去也是为了给沈姐姐你出气,谁让他们丞相欺负你呢,我非把他牙给他拔了,再罚他扫一个月地。”
“不管他的事,你别为难他。”
“不行,欺负我姐姐就是不行。”
沈愿棠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肩膀。
眼前的少年只有十三岁,但不会容许自己处在任人宰割的地位。
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当成孩子看了。
少年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志向。
冒昧的干扰和强硬的建议只会让他感到反感。
沈愿棠也是在说完‘打仗可以和亲不行’这话之后才忽然明白过来这个道理。
但还好,少年没有生气,只想着要怎么惩罚那个欺负他沈姐姐的坏家伙。
“沈姐姐,使团已经在路上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沈愿棠低头掐算片刻,抬头:“再有两天是先师祭日,过了祭日再去。”
“恩,最近永国乱的很,晚些去也好。”
风仲翡笑眯了眼睛,捧着腮看向沈愿棠:“沈姐姐,那位周远之,是个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