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夏油杰做过最疯狂的决定。
夜蛾正道在后台看着他换上了继母的宫廷裙, 硝子托起他的下巴细心替他化妆,虽然说是单眼皮,但淡紫色眼影涂上去别说还挺好看。
“你胆子真大, ”夜蛾正道双臂挽在胸前,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严肃, “你不怕我杀了你?”
夏油杰岿然不动, 配合硝子的动作偏过了脸颊, 仿佛没有察觉到夜蛾正道的威胁靠在了椅子上:“怕什么?”
他这句话说出来并非疑问句, 他接着补充:“我看你为这次汇演准备了不少东西,想来也不会破坏掉这一次的表演吧, 校长。”
说不上是挑衅,但是硝子很明显感受到气氛中升起了一点杀气,两指捏住了夏油杰的脸庞,硝子丝毫没有生疏地指挥着他张开嘴:“别说话, 涂口红了。”
夏油杰还想说点什么, 花梨已经穿着故意做旧的小裙子钻到了后台, 她似乎是好奇舅舅扮演的角色,当她看到了曾经穿着五条袈裟的帅气男人被裹在了长裙里, 脸上还涂了不少色彩后,新奇地笑了起来。
夜蛾正道跟着笑了两声,只不过略带嘲讽。
夏油杰瞥了眼花梨,伸手把她招了过来。
花梨一向听话立刻跑了过去趴在他结实的腿上:“舅舅,你真好看。”
如果是别的人这么评价他,夏油杰怕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了,他抿了抿口红:“还行吧。”
硝子把他手里的剧本看了看确定没错后又塞到他手里:“赶紧背, 一会儿别在台上卡壳了。”
“不用看了, 背完了。”夏油杰站起身把剧本往一旁丢去, 又获得了花梨一个好厉害的夸夸。
虽然脸上不说,但在五条悟面前夏油杰挺了挺馒头胸走上了台。
穿着王子服的五条悟扭过头嗤了一声,花梨看到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在上台前偷偷跑过去安慰了一下他。
“爸爸也很棒!”
五条悟瞬间满血复活,打理成四六分的白发将他衬得像极了一位高傲绅士的王子。
高专今天很热闹,虽然咒师是高危行业,但积攒下来也有不少人因为听到有五条悟上台的消息过来看热闹,连京都高专也有不少人跑过来了,举起了相机留下这难得的一幕。
或许是硝子有意给夏油杰化妆浓厚遮盖住了他的特征,即使从前见过面的人也没能认出那是夏油杰,或许就算有人看出来了这一点也没敢往他身上联想,毕竟他可是被追杀的诅咒师。
帷幕缓缓拉开,头顶的灯光打在了坐在红绒沙发上的“母女三人”,好在硝子化妆技术了得,伊地知的脸庞在她手下都显得圆润了不少,但也一副恶毒继姐的样子,大红唇深色眼影。
尽管看得出夏油杰是反串,但也被他身上表现出的优雅所折服。
花梨上台的时候获得了一阵掌声,这一下给了花梨本来胆怯的心增加了一点鼓励,灯光照在她身上,小小一团站在那里对着夏油杰小声地喊着母亲,底下的女孩子发出被萌到的声响,夏油杰将扇子点在她的额头上,故意让声音变得尖细了一些:“瞧瞧这小老鼠一样的孩子,真不讨喜。”
台下有人小声反驳:“你放屁。”
花梨被逗笑了,弯着眼睛在夏油杰的扇子上蹭了蹭:“是的母亲。”
硝子都有些受不了她这股可爱劲儿了。
好在场景换得快,他们挑选着去舞会的衣服,而花梨在布置好的厨房里和穿着教母裙的熊猫隔着窗户对话。
“快去吧孩子,和王子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熊猫胖乎乎的,挥舞着魔法棒时透着一股莫名的喜气,在花梨换上夜蛾校长连夜赶制的多层浅蓝色蓬蓬裙出来时,小南瓜车被拉了出来,夜蛾正道的咒骸当做坐骑朝她甩了甩脑袋。
真可爱。
花梨摸了摸咒骸,在熊猫的帮助下钻进了南瓜车。
真可爱。
看到换上新裙子顶着丸子头戴上小皇冠的花梨出来后的众人发出了一阵感叹。
特别是她脚下穿着的是五条悟花重金让人临时做的水晶鞋,当她从南瓜马车下来,脚上的小水晶鞋在灯光下散发着耀人的光芒。
在摄像里,花梨真的像个小公主站在最明亮的灯光下,牵着蓬松的裙摆,朝着她的王子殿下走去。
只不过……
这个王子殿下有些高,有些老。
但也无法掩盖他的帅气。
那大概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五条悟穿着特制的西装站在舞台上,时常竖起的白发也柔顺了下来,像一位异族的白发王子朝着花梨弯下了腰,极为绅士又体贴地托着她白白的手背落下一吻。
他们跳了一个很特别的舞。
花梨是被五条悟抱在怀里跳的,一只手搭在五条悟紧实的肩膀上,手下的料子显然价值不菲,花梨嘴上还点了一点果冻色的唇釉,她没有停止过笑容,或许这是她参加过令她终身难忘的舞台表演,所有人都在配合着她,注视着她,看到她的笑容也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看啊,那是他们高专一起宠着的小孩。
一只乖巧的花梨。
一曲完毕,花梨被放了下来,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花梨拉着五条悟的手亲了亲:“我要走了,爸爸。”
她朝着大家难过地挥了挥手:“再见——”
尽管有点想哭,她还是拼命忍住了,掉下一只小水晶鞋拎着裙摆往后台跑去。
米可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它站在后台的那扇门前朝着花梨挥挥手:“这里!”
花梨最后往回望去,他们都似乎朝着她的方向看来,米可拉住了她的手指将她带入了门内。
似乎有什么光芒闪过,五条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这突如其来的心悸,他走下了舞台,也打开了通往后台的门,里面没有人在。
空空****的,仿佛什么都没存在过。
花梨——
他几乎拧断了门上的手柄,挥开厚重酒红的帘子试图检查花梨是不是在和他躲猫猫,但什么都没有。
“花梨!”
本来喜庆的一场文艺汇演在落幕后变成了一场慌乱的寻人事件,五条悟甚至找到了夏油杰,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你早有预谋把花梨藏起来了吧?”
“难怪你这次来得如此突然——”
夏油杰脸色骤变,反手抓住五条悟的胳膊:“你什么意思?花梨去哪了?”
多年的伙伴在对视那一刻懂得对方都没有在撒谎,他们不屑于弄这样的小把戏,在对方眼中看出了认真神色,开始各自找起人来。
花梨就像灰姑娘一样逃离了舞会,但是王子拿到了她的水晶鞋却再也找不到花梨了。
五条悟风风火火地回到宿舍,他掀开了被子,里面只有一个花梨玩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抓着玩偶往旁边的椅子上丢去,听到里面叽里咕噜地响。
他回头注视着玩偶,摸索着发现了藏在玩偶口袋里的各种小东西:发卡,果冻和一些她经常用的小物品。
在发现这些东西之后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了花梨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是什么含义,他掀开了枕头,看到了一张粉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爸爸,要好好睡觉哦!”
看得出来幼稚的字体已经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五条悟弯下腰去,看了一眼床底,那里也有一张便利贴——爸爸,要好好吃饭!不可以一直吃喜久福!
他摘下来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一张又一张慢慢地从各个角落里找了出来,有的是放在冰箱喜久福盒子上,有的是贴在厨房的碗底下,还有的在衣柜他的外套口袋里。
所有的便利贴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慢慢地束缚住了他的脚,他的手,最后是他的心脏。
花梨真的走了。
就像是上天丢下来的一个礼物,刚拆开的时候只觉得是个累赘,是可以丢弃在警局不管不顾的小东西;之后他的生活里慢慢出现了花梨的身影,就像是养宠物,会开始给她买一点喜欢吃的食物,发展到后面,即使发现她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愿意抽-出自己的时间来陪她……他算着日子,正好一个月。
一个月的体验期真短呐。
五条悟躺在**闭上了眼,把枕头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可惜,没有人会再扑到他的身上大笑着喊爸爸,也不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专心听他讲的那些故事。
就像是一场梦,镜花水月。
而在门的另一边,花梨穿着裙子回到了昏暗的地下室,她还光着一只脚,习惯了一会儿安静环境里冰冷的空气,揉着眼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米可跳到了另一间房里,将手里的几根白发丢进了早已准备好的试剂瓶中。
随后才追随着花梨凑到她脸庞边蹭了蹭,把几张照片都拿了出来让她挑选:“花梨,下一个世界你打算去哪呢?”
擦掉脸上的泪水,花梨吸着鼻子随便拿了一张出来——黑发黑眼,完全和她没什么联系的模样。
“伊尔迷·揍敌客。”
这可是个高危的世界,米可在照片上踱着步子,犹豫了一阵最后决定在花梨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但很快,它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虚弱地躺在了花梨的身边,用机械声告诫着她:“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是很友好,如果找到伊尔迷,就告诉她你妈妈的名字,记住了吗?”
花梨抱住米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米可会变成这样,她用力点头:“花梨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米可的声音很轻,“摘下伊尔迷的头发塞到瓶子里带回来。”
花梨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她一向很听米可的话,第二天起来她换上厚实的衣服,背上自己的小包走下了地下室。
米可趴在楼梯上朝她挥手:“要注意安全!”
“如果遇到一个玩扑克牌的小丑和一个额头十字的黑发男人,记得离他们远一点!”
花梨记在了心里,朝它挥手告别。
而这一次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走出去后,是一片漆黑的夜空。
这是一条逼仄的小巷,头顶上的月亮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点血色,她听到了角落里传来一点动静,抱着包包走了过去。
先是看到了两条修长的腿,稀奇古怪的绿色服装,还有一截细细的腰。
他背对着自己,花梨拿出伊尔迷的照片看了看,又举起来对比了一下,好像……
穿这种奇怪衣服的男人真的只有眼前这一个。
如果能转过脸来给她看看就好了。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听到动静的伊尔迷握住了长钉转过了身,一张漂亮的脸庞映入眼帘,无神的大眼睛朝她低头看来,发现不过是个腿高的小孩子后,不感兴趣地撇过了脸。
花梨举起了照片,通过巷子里昏暗的灯光对比了一下照片里的人,确定是一个模样后,略带谨慎地走了过去。
正因为一个孩子对他无法造成什么威胁,伊尔迷也就任由她靠近自己,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花梨仔细确定了是同一个人:“伊尔迷·揍敌客?”
伊尔迷的脸上多了一丝波动,他思索着自己应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身为杀手,他却让一个孩子近身还喊出了他的名字。
这是个危险的预兆。
他抬起了手,朝着花梨的脑袋拍去。
但下一秒,他的手就僵在了原地。
花梨把项链上的照片露给他看,并没有像第一次遇到五条悟那样直接喊爸爸,而是问他:“你认识我妈妈吗?”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伊尔迷放下攻击的手,变成了猫猫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