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22(1 / 1)

【第三区,速来。】

玛奇得到侠客发来的消息后,立刻从医生的诊所窜出去,用上最快的速度穿梭在流星街的房屋之间,连续踩碎数枚脆弱的瓦片。

库洛洛和侠客做的事她是知情的。

但出于某些她自己也解释不清的、隐秘的小心思,她并没有告诉露西亚真相。

干燥的风掠过女孩的发梢,幽紫的颜色在起伏跳跃中划出数道飘逸的弧度,第三区的标志性建筑已经隐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玛奇嘴唇微抿,再次加快脚步。

流星街,这片优路比安大陆的遗弃之地。

生活着大约八百万居民。

一旦越过堆在外围的垃圾山,首先看到的就是无边无垠的戈壁滩。这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被炎热包围,晚上又会陷入冰冷的温度。

在遇见露西亚之前,哪怕是和同伴在一起,她也很难有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因为威胁随时可能出现,稍不注意就会陷入危险。

争夺,打斗,欺骗,杀人。

这些行为在流星街已经司空见惯,但在露西亚身边的时候,会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安心感。

所以当库洛洛和侠客对她说起他们的决定时,她虽然没有表示赞同,却保持着缄默不语的态度。

然而当露西亚对她说自己准备去见除念师的时候,玛奇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

她以为是直觉在暗示露西亚除念失败、发现真相后的生气,不由得有些退缩,没有跟过去。

此刻,玛奇迅速到达侠客所说的目的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狼藉的场地。

她轻盈地落到地面上,莫名地松了口气。

专程拿出来作为除念场地的房屋被拆得七零八落,到处是残破的木板和碎裂的砖块,侠客不知道在哪里,但库洛洛就靠坐着院子的墙壁。

他的大半截袖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白色衬衫也完全被鲜血染成赤红的颜色,靠近肩颈的位置似乎还有一道极深的割伤,看起来非常狼狈。

玛奇几步跳跃过去,蹲在库洛洛的面前。

注意到对方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女孩当即运用起念能力,心里划过一个念头:

场面这么糟糕,露西亚一定很不高兴。

玛奇下意识认为是露西亚发现真相后,气得狠狠出手揍了库洛洛一顿,默默缝合好他的伤口,才问:“她看起来很生气吗?”

奇怪的是,库洛洛并没有直接回答玛奇。

他只是略微歪头,低声喃喃:“生气?”

浑身血迹的少年伸出手,撩开额前挡住视线的头发,那双眼睛又黑又沉,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看着玛奇,又像是在穿过她看别的什么。

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微笑,声音听不出情绪:“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这句话听得玛奇一愣,心里涌出怪异的感觉。

与此同时,侠客从废墟的另一头走过来,脸上罕见地没有露出半点笑容,碧绿色的眼眸微沉,呈现出一种晦暗不明的神色。

“已经解决了。”他低声说,“这次的负责人刚好是西里奥,不过还是稍微花了点钱。”

顿了顿,侠客继续说:“最重要的是除念师还活着,否则大概就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事了。”

听见这句话,库洛洛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喉咙里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呵。除念师大概有额外的保命手段,有一瞬间他的身体消失了。”

“就算没有这个手段,应该也杀不了他。”侠客说,“这次守在外面的念能力者全都是高手。”

库洛洛没反驳,直接承认了:“嗯……”

他仰头靠着冷硬的墙壁,异常平静地剖析自身:“不仅是身体素质的差距,还有其他方面的。”

侠客说:“他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巅峰时期……”

从除念师的本事说到周围护卫的念能力,谁也没有提起露西亚的消息,就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玛奇听着他们不着边际的对话,胸腔里那颗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直直坠入深底。

四肢百骸逐渐泛起让人发麻的凉意。

她骤然往前迈出一步,插在库洛洛和侠客之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露西亚呢?她在哪里?”

“……”场面忽然陷入难以言喻的静谧。

有风从身后吹来,石缝里的碎布料摇晃起来。

风里裹着一股淡淡的沙尘味——流星街的风总是这样,闭上眼也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荒芜贫瘠。

因为这里除了漫天的黄沙,什么也没有。

所以流星街人一旦发现想要的东西,就会紧紧将其攥在手里,贪婪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

库洛洛垂下眼帘,注视着凹凸不平的地面,龟裂的缝隙像蛇一样蜿蜒爬向远方,最后潜进角落的黑暗里,深幽的瞳孔映不出半点景象。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她在里面。”

玛奇转身就往房屋里冲,那扇门被砰地一声撞开,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猛然顿住,仿佛看见什么难以接受的画面,里面再也没传出任何动静。

侠客双手插在兜里,靠着墙安静地站了一小会儿,暗淡的金发贴在他的耳侧,而后转身离开。

库洛洛仍旧坐在原地没动,阳光从他身侧照射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撞上拐角的墙壁,弯折起来沿着陈旧的墙面融进阴影。

“……”他忽然动了动嘴唇。

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淡金色的太阳慢慢朝着西方坠落,即将没入地平线前洒出一层薄红,又逐渐消逝在视野里。

库洛洛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手指插在发间,将染血的头发悉数往后拨,露出那双深黑的眼睛,没什么感情地凝视着这片倒塌的房屋废墟。

而后,他垂下手,平静地转身离开。

流星街的时间还在继续流动。

尽管生活里少了一个人,但他们的日程并没有发生变化,反而安排得比从前更加紧密。

玛奇仍旧是每天去第九区的医生那里练习念能力,只不过几乎不回到第十区的房子里;

侠客照例像往常那样去找新认识的伙伴,同样很少回来。

通常都只有库洛洛会呆在十区的房子里。

他喜欢关着灯,但又并不是为了睡觉,而是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思考。

门外的客厅地板上泅着一滩莹澈的清辉,那是从玻璃窗户投进来的,当有风经过时,屋檐下悬挂的折纸就会轻轻地摇晃起来。

看上去就像一汪波光粼粼的浅水。

借着这缕月光,库洛洛沉静地垂眸深思。

其实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关灯的。

刚从第三区回来的那天,他就和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看书,台灯暖黄色的光芒柔柔笼罩住他。

将近深夜,客厅忽然传来窗户撞击的声响。

库洛洛从文字的段落里抬起头,猜测可能是鸟不小心撞到客厅的窗户上面,下意识地就往沙发看去——她总喜欢亲自出门去看看情况。

但是这次,沙发上面什么也没有。

乳白色在灯光下映出昏黄的颜色,靠枕就放在另一头的沙发扶手上,方便随时倒下去休息,甚至布料上面还有一道轻微的睡痕。

“……”黑发少年的眼神微怔,这才倏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捏住纸张的手指慢慢收紧,脆弱的书页瞬间被揉出几道不规则的折痕。

自那天起,库洛洛再没开过灯,也没看过书。

思绪从回忆里撤出来,他的手肘支在膝盖上,紧接着双手交叉撑住自己的下颌,幽深的瞳孔隐约比现在身处的环境还要暗沉。

“为什么……”

他微微垂着头,嘴唇抵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说话的声音很轻,在这片静寂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我会觉得不习惯。”

昏暗的光线中,他眼下的那片青灰透露出一股阴晦的暗色,恍然间仿佛与那对深黑的眼眸融为一体,眼底翻涌着诡谲的暗流。

库洛洛这几天近乎没睡过觉,丝毫没有困意。但现在,他沉吟片刻,忽然躺倒在沙发上面。

脑袋接触靠枕的瞬间,一股极淡的清香擅自涌入他的鼻腔,是熟悉到难以忽视的味道。

但是它大概再过不久就会完全消失在空气里。

少年张开五指,慢慢抓住靠枕的布角。

他微微侧着头,那股香味顷刻间变得更浓。靠枕柔软却冰凉,但在他偏头靠近的时候,影影绰绰间仿佛触碰到曾经遗留的温度。

“……”掌心的力道缓缓收紧。

指尖蓦然出现触碰那缕深黑柔顺的颜色时、所感知到的微弱触感,四肢百骸再次生出一股熟悉的战栗,沿着血肉深入心脏。

库洛洛忽然坐起身,走出房间。

院子里的紫萤香兰开得茂盛,花瓣盛着澄澈的清辉,由深到浅的渐变在这抹月色中格外姣丽,看上去与贫瘠的流星街完全不相符。

但是她把它们照料得很好。

这大概是流星街外区里唯一开着花的地方。

少年略微低下头,无声地注视着这些花。

而后他的手中倏然浮现出一本血红色的书籍,紧接著书页迅速翻动起来,又猛地停在其中一页。

“嘭”地一声闷响。

一具水晶棺材出现在他的面前。

库洛洛垂下眼帘,俯身折断一支花,幽暗的眸光在黛紫的花蕊上面停留良久,深晦的神色通通被掩盖在薄薄的眼皮下面。

而后,少年将这支花缓慢地放在棺材上面,恍然看上去就像落在她的颈间。

这刹那,他的胸口好像出现一个空洞。

……

组建旅团的事宜如期进行,只不过侠客突然说他打算去考猎人证,等考完再回来加入旅团。

“猎人执照很有用啊,不仅能登录不少情报网站,还能随意出入地图上的禁止区域。”

说话时,金发少年脸上笑吟吟的,前段时间呈现在脸上的阴霾仿佛都是错觉,甚至兴致勃勃地介绍起猎人证的用途,试图说服库洛洛一起去。

“我就不用了。”

库洛洛一身黑衣黑裤,身形颀长,眉宇间的神色越来越贴近成年的自己:“没有什么必要。”

侠客耸了耸肩,独自先行离开流星街。

一年后,库洛洛带领幻影旅团穿越戈壁滩,来到外面的世界,践行当初所说的“胡作非为”。

身边值得信赖的伙伴越来越多,他们的实力也越来越成熟,玛奇的念线既能救治伙伴又能收割性命,侠客喜欢控制敌人自相残杀。

时间越久,库洛洛就越少出手。

他只需要下达命令,如果遇上感兴趣的东西就亲自带领同伴们去往目的地;

如果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就将临时指挥权交给侠客。

曾经那段与流星街的风格迥然不同的过往,逐渐埋葬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

没有人提起,也不会有人提起。

数页纸张压在下面的那一页念能力,再也没有被翻开过。就像盗贼秘笈里的其他没什么用的鸡肋能力一样,被主人完全遗忘在脑后。

他们从来不会沉溺过去。

只会坚定地一步步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直到……

直到——

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后迅速道歉的少女愣在原地,那双疏离的眼睛一点点流露出熟悉的神采,手里仍然握着电话,但已经转身面向他们。

“侠客……库洛洛?”

深埋的过往早已腐烂得看不清原样,唯有属于流星街人的偏执在其中作祟。

胸腔里悄无声息漫出掠夺的本能。

黑发青年收起手中的盗贼秘笈,眼底的暗色一瞬间完美掩盖起来,而后缓缓朝她看过去,那张精致的脸上浮现出纯粹的微笑。

他温和地说:“好久不见,露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