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甜品，你们一起回天空竞技场。
奇犽下午有一场比赛，对方是他曾经输过的选手，你毫不犹豫地空出时间去看他的比赛。
虽然知道奇犽进步很多，但实际的情况你并不清楚，刚才的比试只是你们之间的小打小闹。
亲眼见到的场面比想象中更直观。
稚嫩的少年丝毫不惧对方急风骤雨的攻击，大屏幕上显示出他那双沉着冷静的蓝瞳，趁机抓住某个极细微的漏洞，一举将对方击倒在地。
“ Hit！”
“Down！”
率先拿下两分后，奇犽脸上的表情更自信，相当灵活地游走在对方的身体周围。即使攻击被挡住也不急，反而迅速撤退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
奇犽以十比六的分数优势获得胜利。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呼声，银白发的男孩得意地稍稍仰起脸，双手插在兜里，视线朝你所在的位置投来，你忍俊不禁地朝他挥了挥手。
你起身离开观众席，来到选手比赛的等候室。
手里握着一瓶补充能量的专用饮料，奇犽出来后你将瓶身贴到他的脸上，笑著称赞：“真厉害……”
奇犽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地喝起来，解决大半瓶后才有空呼吸新鲜空气，还不忘对你嘀嘀咕咕地抱怨：“为什么不是巧克力饮料？”
闻言，你微微挑眉。
以前你也是给他递补充能量的饮料，那会儿他可没有发出这样的抱怨，还很自然地接受。
既然现在会抱怨，那就说明……
“你这一个多月比赛后都喝的巧克力饮料？”
奇犽的动作一僵：“……”
然后慢慢转过头对上你的视线，两只像猫一样的湛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心虚地嘿嘿笑了起来，两只手推着你往前走。
“快走快走，我现在好饿！”
你哭笑不得地抓住他的手：“别推我啊，既然这么喜欢就喝吧——每天有好好刷牙吗？”
男孩不满地从你背后探出头：“那当然啦！”
他窜到你身边，将瓶子里剩下的饮料全喝光，再把空瓶精准投进垃圾箱，“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你无奈地侧头看他，接着抬起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不是怀疑，是关心奇犽才会问的。”
小少年仰起脸，明亮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里，仿佛明澈的宝石一般注视着你。几秒后，垂在身侧的双手抬起来垫在脑后，慢吞吞偏过头去。
“哦，那好吧。”
你们乘坐电梯来到天空竞技场的一楼大厅。
发现外面竟然下起雨来。
在你们回来比赛的时候还没下雨，但现在外面的天空乌云遍布，冰凉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大厅外的屋檐也滴答滴答淌着水。
地面到处是积水，来往的行人急匆匆地踩过小水洼，积水啪地溅到裤腿上，留下一滩湿漉漉的痕迹。
奇犽站在大门旁边，手按在门框上，仰脸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清透的蓝宝石眼睛也沉下去几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问工作人员借了一把伞，回头就发现男孩站在门口望着天空发呆，走过去，刷地一下撑开伞，疑惑地问道：“在看什么呢？”
他像是刚回过神，愣了一下，扭头看着你。
然后迟疑着摇头：“没什么……”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街道上的行人少了很多。但室内的人比前两天多出不少，你们常去的几家餐厅全部满员，只好往更远的地方去。
不知不觉地，你走到一个月前的那间餐厅。
奇犽跟在你的身边，看见那间熟悉的餐厅时脚步倏然顿住，手指蜷缩起来，瞳孔也微微放大。
你没注意到他的反应：“里面没什么人呢。”
特地将伞稍微抬高一些，让自己能看见餐厅里的情景，“明明以前人流量很大的，预约座位的话还需要提前一段时间。”
男孩垂头盯着湿答答的地面：“嗯……”
他的眼帘半阖着，只能从狭窄的视野中瞥见地砖边缘规律整齐的线条，“很少有人再来这里。”
“啊，难道是因为那次发生爆炸吗……”
奇犽的注意力渐渐集中在地面上。
不仅是你的说话声，就连萦绕在耳畔的雨声都在这一刹那悄然消失，他的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雨滴从空中落到砖块上面，再啪地溅开。
小水花散落在砖块的线条之间，慢慢融进去，原本笔直的线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起来，歪歪扭扭地沿着道路延伸，再延伸……
“奇犽？”
你放大的脸蓦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挡住那些诡异倾斜的线条，担忧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奇犽呼吸一顿，眼里的神采逐渐恢复正常，先是愣愣地凝视着你，然后抬起手臂拉住你的衣服，指腹稍稍用力陷进去，再缓慢地对你摇了摇头。
“没有……”
顿了顿，他再次重复一遍：“我没事……”
稚嫩的脸上扬起笑容，他晃晃脑袋，拽着你就往餐厅的位置走，“我们快进去吧，我现在好饿！”
你看着奇犽，忽然弯腰握住他的手。
小孩子的手掌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似乎想避开，又有点犹豫，倏地被你用力握紧。
奇犽的掌心是冰凉的，甚至还有一点冷汗。
既然不想说，你也不打算强迫他，只是牵着他往餐厅里面走，单手将伞收起来，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今晚我来付账吧。”
比赛赢得的奖金你都没有存，因为想放在自己的银行账户里，而不是用别人的身份开办的账户。
现在那个账户上还有八十多万戒尼。
是购买飞艇船票后剩下的。
但开户需要个人身份证明，这个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拿到手，这就导致你身上的现金已经很多，堆在房间里还不如尽快花掉。
至于那个账户里剩下的戒尼……
以后再说吧。
你们挑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奇犽趴在桌面上，下颌放在手臂上面，仰脸望着窗外天空中堆积的乌云，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你正翻看着菜单，蓦然听见他开口。
“我不喜欢这种天气。”
小少年将脸压在自己的臂弯里，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不高兴，“会让我想到你被带走的那天。”
你愣了下，心软地看着他：“没事了……”
随意选了一些招牌菜，你合上菜单，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安抚道：“现在我就在这里呀。”
奇犽闻言转过头来，侧脸还压在手臂上面，纯白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从头顶倾泄下来，落在稚嫩的脸上，被灯光映出晶亮的颜色。
他看着你，眼睛干净又清澈：“露西亚……”
嘴唇轻轻抿了抿，嗓音里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困惑，“大哥前段时间……来天空竞技场找过我。”
你放在男孩肩膀上的手忽然顿住。
奇犽没注意，微阖眼帘，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好像是在事情发生后的一个星期，他刚打完比赛离开场地。因为心情不好，连走路也是埋着头，结果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埋在心底的郁气陡然冒出来，就在他不耐烦地准备抬起头时，身前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奇……”
他的手脚猛然一片冰冷，脸色煞白。
伊尔迷就站在他的面前，那张他熟悉至极的脸有着一对漆黑无神的眼睛，此刻正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响起。
“我看了你的比赛。进步很多，很不错。”
说完，伊尔迷就转身打算离开这里。
奇犽怔怔地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猛地瞪大眼睛，踉跄一下后拔腿就追上去：“大哥！”
“露西亚……她现在怎么样！”
前方高大的背影停下脚步：“……”
柔顺的长发随着对方转身的动作飘**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缝隙间露出一对漆黑的猫瞳。
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
伊尔迷说：“啊，她已经死了哦。”
他听见这话，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猛地想起自己的朋友和普通人情况不同，理智稍微回笼，仍然下意识问道：“为什么会死？”
伊尔迷盯住他的脸，说：“是因为念力反噬。”
奇犽没注意到伊尔迷对他的审视，只是用力地捏紧自己的拳头，一面憎恨自己的弱小，一面又担心朋友现在的情况，咬牙低垂着头。
这时，伊尔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小奇一点也不难过啊。”
深黑长发的青年俯下身，定定地看着天资卓绝的弟弟，眼下浮现出阴影，幽黑的眼睛缓缓睁大。
“你和那个红头发的男人反应很像，为什么？”
一瞬间，奇犽僵硬在原地。
随即慌张地后退一步，下一秒又后悔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大哥可能会通过他的反应发现不对！
他的瞳孔颤抖，试图补救：“什、什么反应？”
后背已经渗出冷汗，风一吹就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恐惧逐渐从心底渗出，又被他死死压住。
而站在他面前的这名男人，朝他走近一步，眸光幽邃，就像从混沌黑暗里走出来的幽灵。
但是出乎意料地，伊尔迷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用那对像极了无机质玻璃珠的黑色眼睛凝视着他，连走廊里的灯光都照不亮它们，接着唇角缓慢拉开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
“我知道了。”
然后，伊尔迷直接转身离开这里。
……
奇犽对你说完这些，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头，抿了抿唇，坐直身体对你说：“本来我已经忘记这件事，但看到这种天气时突然就想起来了。”
你的左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看见小少年茫然地望着你：“我有点担心，大哥是不是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听到这里，你突然想起自己看见的那段结束语，再联系奇犽现在所说的内容，几乎已经能确认伊尔迷肯定是猜到什么。
但你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如果说在被信任的少年袭击之后，你是难以置信地想要教训他；
那在后来知晓巴顿克就是伊尔迷之后，你就是生气，打算将他们彻底分开看待。
然而现在……
你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自己既没有被同伴背叛的难以置信，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情绪。
那根特殊的念针直接恢复你的全部记忆。
不是它的话，你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想起被清洗掉的记忆，也许是一段时间，也许是永远。
严格来说，你或许还应该感谢他的念针帮忙。
不过你完全不打算这样做就是了。
你的右手支在餐桌上，掌心托着脸，有的没的想着别的事情，奇犽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小脸紧紧皱成一团：“会不会再出事……”
你看向男孩，温柔拍了拍他的头：“没事的……”
小朋友表情严肃思考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你忍不住轻轻按住他的脸：“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上次我就是自己跑掉的哦。”
奇犽的脸被你按成一团，顾不上扯开你的手，惊讶地睁大眼睛看你：“可是，大哥说你……”
“因为他往我身上插了念针，所以才会有念力的反噬。”你对他笑了笑，“不过既然现在我已经开始警惕，就不会再让他插上念针了。”
你对奇犽眨眨眼睛：“而且，就算我现在还不够厉害，打不过他，但直接跑掉后换一个样貌融入人群还是可以做到的。”
男孩眼睛一亮：“对哦，你现在是魔兽！”
你好笑地松开手，敲了敲他的额头：“小声一点呀，服务员都看过来了。”
然而找到解决办法的小少年顾不上这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目光亮晶晶的，好像闪烁的星光全都落在他的眼睛里：“太好了，露西亚！”
“现在不担心了吧？”
“嗯！”
你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脸，纳闷道：“你好像很害怕伊尔迷的样子，为什么？”
“……”这句话仿佛触碰到心底深处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奇犽的表情骤然僵硬，瞳孔也无意识地放大，就像是回忆起什么令他害怕的事情。
男孩看着你，却又不像在看你：“大哥……从小到大都是他教导我，不管是训练，还是杀人……”
“而且……”
他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他想让我成为只会因为杀人而快乐的完美杀手，但我不愿意这样……”
小少年稚嫩的肩膀愈来愈僵直，按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扣住桌沿，指甲边缘青得几乎发白，那双澈蓝的瞳孔逐渐变得暗沉无光，只剩喃喃自语。
“所以，所以……”
你看出不对，蓦然打断他的话：“奇犽……”
奇犽身体倏地一颤，你将瑟缩的男孩温柔抱进怀里，按住他的肩膀：“没关系，不用说也可以。”
小少年怔怔回过神来。
垂着头，慢慢将额头抵在你的肩膀上面，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回应。
“嗯……”
你摸了摸他的头发，无声地叹一口气，几分钟后听见奇犽的少年音缓缓响起：“不过在以前……我进过大哥的房间，看见过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你疑惑地问。
男孩的头往上蹭了蹭，头发扫在你的脖颈里，你微微偏头，他顺势凑近你的耳边小声说：“我原本一直以为大哥没有喜欢的东西。”
“但我没想到大哥居然也会有。”
他的情绪恢复得很快，刚才还在低落，此刻声音里就透着发现秘密的兴奋：“我当时发现他的桌面上居然有糖纸折成的五角星。”
你微怔，垂眸看向奇犽。
但是只看见软乎乎的像海藻一样的头发。
少年还在继续对你说：“就装在那种很普通的玻璃小罐里面，放在他的桌子上，不过再后来我就没看见了，应该是被他收起来了……”
“……”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忽然，餐厅大门被人推开。
门框上悬挂的风铃叮叮铃铃地摇晃起来。
你将目光投向那边，下一秒，一道深黑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携着冰冷湿润的水汽。
嗒，嗒，嗒。
鞋底踩在地板上面，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奇犽还在叽叽喳喳说着话，你轻拍他的手臂，男孩困惑地抬起头，瞬间僵在座位上。
“大、大哥……”
刚才还顺畅的声音突然就磕巴起来。
明亮的餐厅灯光投在来人的身上，拉出一道深灰色的影子。随着他前进的脚步不断缩短，又再次拉长，最后堆在他的脚下。
你注视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停在你对面。
黑幽的眼睛直直看着你，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甚至连他常有的冰冷笑容也没有，只听见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露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