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枯戮山海拔大约3722公尺,其中大多为揍敌客家族的私有土地。
但还有一小部分属于国家公共区域,提供给来自世界各地的探险者们。
——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属于公共区域。
层层叠叠的树叶遮住天光,只能从间隙中窥得一丝半缕的亮色。但或许是因为沉闷的乌云开始消散,潮湿的地面上金色小光点逐渐增多。
在这片静谧中,被你覆盖住视线的红发青年并没有躲开,你的手贴住他的眼睑,触碰到长睫时微微一顿,掌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你刚想露出一个笑容,又猛地弯下腰去。
“咳咳咳……”
然而你咳嗽时只是虚虚挡住他的眼睛,没注意到那抹暗金色的眸光正从你手指的罅隙间透出来。
这次恶念的暴动来势汹汹,仿佛要把身体内脏全部搅碎,狂躁的力量在你的体内乱窜肆虐,捂住嘴唇的右手不断有鲜血溢出来。
手臂渐渐使不上力,挡在他眼前的手掌也缓缓下滑,就在你的手即将从西索脸上落下去时——
他猛地一下攥住你的手腕。
你下坠的动作骤然一滞,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西索半蹲的膝盖上面咳嗽。
头顶上方,那双冰冷的金瞳似乎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你,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缓慢揉紧扑克牌,连丁点响动也没有地碾成粉末。
好几分钟后,那股混乱的力量再次潜伏起来。
咳嗽声才终于平息下来。
你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里面满是鲜血。
眼睫微微一颤,你阖拢手掌,随手擦拭掉唇边残余的猩红,然后再翻转手腕将鲜红的掌心压在下面,若无其事地对着西索笑。
他盯紧你的眼睛,脸色阴沉。
身体周围笼罩的失控的念压没有半分好转。
你晃了晃被他捏住的那只手,语气故作轻松:“念能力的反噬好像稍微有一点严重。”
闻言,西索蓦地冷笑出声,波涛汹涌的暗潮几乎要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手下的力气陡然加重,你甚至能感觉到手腕正被他用力攥紧。
原本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绷紧,他压低声音,咬着粘稠的语气,听起来分外不善:“一、点?”
你在心里无声地叹一口气。
比起好说话的孩童和少年时期,他现在已经变成一名难搞的成年人。不仅骗不到了,光是语气带来的压迫力就不同以往。
不过……
有一点还是和以前相同。
你抬眼看着他,那双暗金色瞳孔里的怒意越沉越深,裹着晦暗不明的光,仿佛随时会燃起火焰。
不管是此刻的怒意,还是刚才涌出的恶意,虽然都是实打实的,你却很难对西索心生警惕。
因为他表面的疯狂下藏匿着极其隐晦的克制。
就像携着风雪的冬夜,连寒流都裹着冰冷的铁锈味。但在这片足以吞噬万物的黑暗里却燃着一盏烛火,被人为地轻轻拨动火芯。
于是这缕赤红的焰便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那就……再多一点点。”
你注视着他漂亮的金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左手随意地比划着,“嗯,就比一点再多一点点。”
尽管在胡乱和他开着玩笑,你却始终没有动过右手,将掌心的鲜血牢牢掩盖在下面。
西索的目光缓缓移到你的右手,嘴角的冷笑刷地沉下去,眼底的情绪更加晦暗,没有接你的话,直接伸手捏住你的右手腕。
淌满鲜血的掌心顷刻间被他翻过来。
场面顿时陷入沉默。
半晌,他攥住你的力度再度增大,脸上像凝了一层霜,余光瞟见捏住手腕的指腹上面沾着你的鲜血,眸中暗色一沉,动作又蓦地克制下来。
你注意到他的克制,正想笑一下,就看见红发青年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问你:“怎么回事?”
你动了动手指,无奈道:“伊尔迷的念能力。”
体内那股暴戾的力量还潜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度翻腾起来,“我挣脱了他的念,这是反噬。”
“不可能……”
西索眼神冰凉,语气更是难得的冷静:“控制类的念能力哪怕挣脱束缚也应该反噬在能力者身上,而不是反噬在被控制的人身上。”
“嗯,正常来说的确是这样。”
你点头说道:“所以我猜测这项能力可能加入了“制约与誓约”的因素,借此达到反噬的效果,所以现在我的身体里才会残存恶念。”
提到“残存恶念”这几个词时,西索那张精致的脸瞬间降温,目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的手还被他攥在手里,说话时需要仰着脸看他:“没关系的,况且也算是因祸得福,我……”
说到这里,你忽然停顿下来,紧接着指尖微微蜷缩起来,被西索注意到,他抬眸朝你看来,细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浅影。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你的情绪有一瞬间凝滞,瞳孔细微地颤动了下,轻声说:“我想起来了很多忘掉的事。”
一瞬间——
你的手腕骤然被大力攥紧。
萦绕在周围的微风乍然消弭,那双原本恢复平静的金瞳再度冰冷起来,甚至隐隐有风暴在里面席卷,可你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对不起……”
你想到从前立下的承诺,想到站在手机店里的踌躇,最后再想到天空竞技场大厅里相视而过的场面,眼底涌上热意,声音轻得风一吹就会消失。
“我忘记了曾经答应过的承诺。”
闭了闭眼,你对上西索的视线,告诉他真相:“因为我被进行了“记忆清除”的实验。”
你说的是实话。
但在他听来大概是天方夜谭的谎言。
所以他盯住你,冷笑出声:“呵呵……”
须臾间,那对裹着刺骨寒意的金瞳刷地睁大,恐怖的压迫力铺天盖地而来,混杂着冰冷的怒火。
你的呼吸陡然一窒。
下一秒就被西索扣住脖颈压制在地面上。
和当初马戏团天台上同样的姿势。
但压制住你的那个红发少年已经长大,气势逼人,光是沉重的念压就能让虚弱的你动弹不得。
“露、西、亚。”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叫出你的名字。
森冷语气中裹着浓厚恶意,喉咙里溢出几声荒谬的嗤笑,目光像一把刀子,寸寸剔开你的骨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上扬的尾音,也没有诡异的语调,越是正常的语气越能彰显出西索现在的怒火。
“真会说啊。”
此刻,他的手掌就卡在你的脖颈处,只需要稍稍用力,脆弱的骨头便会立刻折断,他再也不需要听见这种让他恼怒的话。
早就应该动手的。
更早以前他就应该做出这个决定。
仿佛后知后觉般,西索嘴角扯开一抹弧度,像盘踞暗处的蛇一样冰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立刻往下按压,只需要一秒钟就能完全扼断你的喉咙。
你没有反抗的动作,安静地看着他。
那只杀过无数个人的手,却在真正感知到掌心下面羸弱的的触感时,猛地停住动作。
你还没说什么,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顿时翻卷起无数狂风骤雨,混杂着恶意与杀意,最后融合扭曲成极其复杂的近似于震怒的情绪。
你心里一颤,喉咙有点哽咽,说不出话来。
西索眼底的情绪变化极快。
刚才短暂的震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嘲,肩膀微微抖动起来,喉咙冒出古怪的笑声。
与他相符的语气重新回到喉咙里:“呵呵……嗯……说得很不错呢,可惜,你怎么还活着?”
他俯身靠近你的耳旁,红发垂落在颈间,语气森然,像一头步步逼近猎物的野兽,声音低得几乎压成气音,亲昵却又满怀恶意地质问你。
“既然这样,你怎么没有死呢?”
场面陷入短暂的沉寂。
安静得连细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着眼前的红发,轻声说:“我想过的。”
眼帘轻阖,破碎的眸光被掩盖在里面,“我也想过,为什么不干脆死掉算了。”
被禁锢在冰冷的实验室里。
日复一日地面对着那些陌生古怪的仪器。
“庄园爆炸后,我莫名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研究所,那里很难逃出去,刚开始我经常会这样想。”
这是西索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经历,他森冷的笑意微微收敛,周围笼罩的念压也削弱少许,扣住脖颈的手掌松了又紧,最后还是维持原样。
“可是后来,我又想……”
你看着他,眼眶里蓦然涌出晶莹的热意,唇角却缓缓牵起一抹笑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怎么能随便再去死呢?我还想……”
你忽地顿住,仿佛喉咙被情绪堵塞那般。
迎着西索那抹晦暗不明的暗金色瞳孔,你笑了起来,手指微微蜷缩着,声音比云絮还要轻:“我还想,再见到你们……”
他唇角的冷笑彻底垮下来。
凝视着你,整张脸像戴着面具一般没有表情。
仿佛海啸即将到来的前夕。
表面是超乎寻常的平静,人们只能看见海平面边缘泛着不祥的红色,以为是黄昏时天空的赠礼。
你以为他会再次震怒,于是安静地等待着,然而几分钟后,钳制四肢的念压忽然消失,按住你脖颈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慢慢松开。
你一下愣住,猛地反应过来。
在他起身前直接抱住这个冷脸的红发青年,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搂进怀里,就拥住他的肩膀。
“对不起……”
没有熟悉的花香,也没有口香糖的甜味。
但哪怕只剩下冰冷的血腥味,你也知道,他就是值得你信赖的人,永远不需要心生防备。
你将头埋在他的肩膀里,难过地收紧双臂,热意从眼角溢出来,沾湿脸颊:“我失信太久了。”
“……”林间一阵风拂过。
头顶的树叶摩挲出沙沙的声响。
很久,一只手从背后扣住你的脖颈命脉,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亲昵中暗含着森冷的恶意。
“露西亚……”他说,“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笑出声来,答应他:“嗯,好啊。”
然后指出他的漏洞,“不过放狠话的时候记得把杀气对准我,不要对准旁边那些无辜的树啊。”
西索蓦然冷笑一声:“呵……”
你弯着眼睛想说点什么,体内那股力量突然暴动起来,你立刻输送念力抵挡住身体内部的冲击,但还是没忍住咳嗽几声。
温热的腥甜溢出唇角,你不在意地舔了舔,正想伸手把它擦掉时,忽然看见西索的目光凝聚在你的唇角,两秒后俯身低下头来。
他慢慢抬起右手,用拇指抹掉你唇角的血迹。
你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情绪:“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垂眸盯着指腹上的殷红血迹,与食指合在一起轻轻捻动,血迹瞬间被抹匀。
红发青年见状,眸色一暗。
周围忽然漫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粘稠感。
然后,他再度抬起右手。
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蓦然将指腹的血迹抹在你的下唇,用力碾过,寡淡的唇色立刻被染红。
“……”你震惊地看着他,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