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琳娜相认以后,你就拜托她帮忙开念了。
这具身体恰好是和她相同的放出系,她兴致勃勃地帮你列举了放出系念能力的开发方向。
大部分都是场面浩大的攻击手段,你不太感兴趣。但在听见她说放出系是最常使用念兽的能力者时,心脏微微一颤,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为了这个想法。
你在一个午后乘坐飞艇回到莫里古市。
琳娜本来想跟来,但这段特殊的归程你更想独自一人,她委委屈屈地看你好几眼,才垂头答应。
你哭笑不得,只好向她保证自己绝不会出事,又和奇犽约定好会帮他捎带莫里古市的甜食特产,这才被他们送上飞艇。
曾经的莫罗庄园在当年那场大火里消失殆尽,现在遗留下来的只有焦黑的骨架残骸。
庭院是这里仅剩的生机,里面长满稀奇古怪的荒草,泥土里似乎还有小动物的脚印。
你穿过庭院来到更深的位置,那里有一大片空地,空地边缘有一个小山包,上面立着一只石碑。
石碑上落满厚厚的灰尘,你蹲下?身,用纸巾一点点将其擦拭干净,逐渐露出下面的通用语文字。
那是你从前亲手,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玛戈地……”
你的手指轻轻触碰那段文字,然后坐在石碑旁边,额头靠在上面,仰脸看着天空中流动的云絮。
琳娜在向你解释念能力时,顺口提了一下,曾经有念能力者拥有灵魂方面的天赋。但这种天赋极为罕见,迄今为止也只有寥寥几人。
说完,她又在你的询问下说着念兽的事情。
念兽的外表可以是人形,也可以是动物或者魔兽,甚至还可以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生物,根据召唤者的能力不同,念兽也有独特的能力。
……
念兽,灵魂。
这两个词在你心里扭曲融合在一起。
琳娜的声音逐渐远去,你看着她的脸,突然想到自己能够借助一个诡异的游戏穿梭在不同的身体里,这样算不算是拥有灵魂天赋?
如果你拥有这样的天赋。
那么……
那么——
你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身体最深处。
周围极其安静,你似乎听见背后的森林里传来小动物的声音,渐渐地,那道声音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萦绕在耳畔的微弱的风声。
风里残留着湿润的泥土味,混杂着说不出名字的野花的气息,很快你连风的声音和味道也察觉不到了,只剩下胸腔里心脏缓慢的响动。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平静地跳动着。
你安静地等待,等待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脱离躯壳,沿着石碑边缘深入进去,来到更深的地方。
那里很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你在这片黑暗中寻觅,没有方向,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第六感,你跟着那道感觉,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触碰到一团柔软的绒毛。
那一瞬间,你身体周围的念能力暴涨起来。
耀眼的光芒笼罩你的视线,刺得睁不开眼,但你强忍着不适感努力睁大眼睛,亲眼看着念能力翻涌,融合,最终变成那个熟悉得让你流泪的模样。
小狼……
这就是你的小狼。
你猛地倾身,用力扑进那团浓艳的,像火焰猎猎燃烧的颜色里,瞬间有一种被温柔包容起来的感觉,哽咽得再也忍不住汹涌的眼泪。
“玛戈地……”
身型硕大的魔兽顿时慌张呜咽起来,鼻头轻轻拱着你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触碰,害怕让你受伤。
它乖巧地趴在地上,然后用毛茸茸的尾巴环住你的身体,那颗火红的大脑袋就垫在自己的利爪上面,偏着头,金色的兽瞳安静地凝视着你。
……
召唤灵魂成为念兽的规则不容违背:
第一,需要足够的情感联系;
第二,召唤物无法再有任何成长;
第三,召唤物不能离开超过五十米的范围;
第四,一天之内最多只能召唤两次。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隐藏规则,那就是每次只能召唤不超过一个小时,这是由于这具身体的念量限制,无法承担长时间的消耗。
但即使这样,那也完全足够——
火红的尾巴凶悍地击打在树林间,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在这片遮挡视线的尘土中,数枚念针从深处蓦然袭来,被甩回来的尾巴全部击落。
伊尔迷双脚轻点,悄然落在高处的树干上面,深黑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情绪,只是略带苦恼地歪着头,指节慢慢点着下颌。
“嗯。好像的确有点麻烦啊……”
你坐在赤狼的背上,极快地扫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伊尔迷的身影,大概是暂时隐藏起来了,不过这也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并没有打算和他长时间缠斗。
轻轻拍着身下的毛茸茸:“玛戈地,我们走。”
一秒前还龇牙咧嘴地等待进攻的魔兽立刻转身飞奔,以远超念能力者的速度穿梭在树林间,眨眼就冲出百米之外,瞬间远离伊尔迷。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你伏身趴在它的背上,感受温暖的气息从它的皮毛传递过来,脸上忍不住牵起一个柔和的笑容。
“我们去找琳娜。”
你小声和它说话,玛戈地立刻低声呜呜地回应你,就在你们即将离开这片战场的时候,你的心脏突然极重地跳动一下,咚!
清明的思绪突然变得混沌,紧接着恍惚起来,拽紧皮毛的双手也不由自主松开,输送的念能力仿佛遭遇某种未知的阻碍,被强制滞留在体内。
“嗷呜——”
玛戈地猛地停住身形,只来得及嚎叫一声就嘭地一下消失在原地,你只能像一具失灵的木偶从空中坠落,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你的眼皮重如千斤,四肢僵硬得简直不像你的手臂,连动动手指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越是想要撑起身体,就越无法控制自己,无形中仿佛有另一双手在牵制你的一举一动。
哒,哒,哒。
微弱的脚步声自你的身后传来。
黑暗的气息愈来愈近,最后停留在你的身边,那双比冬雪还要寒冷的手缓慢触碰到你的头发,像在安抚不肯听话的小孩子。
“没办法,只能稍微粗暴一点了。”
一下又一下。
手指顺着你散落的长发滑下去,然后触碰到你的后颈,微微停顿片刻,不轻不重地往下按了按。
伊尔迷半阖着眼帘,只露出少许阴晦的眸光。
他伸手拔出脑袋里的念针,恢复成那张精致的面容,略微偏着头,嘴角缓缓拉开一抹冰冷的笑。
“露西亚,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彻底陷入黑暗前,你听见那道笑声里似乎含着极淡的满足,仿佛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黑发垂落在你的脖颈里面,声音在你的耳畔缓慢响起。
“很久以前,我就在准备了。”
.
奇犽打完比赛,兴冲冲地来到约定好的餐厅,却发现靠窗的一排座位全都毁掉了,门口挂了一张“暂停营业”的告示牌,也没有露西亚的身影。
“什么啊,怎么回事?”
他疑惑地抓住行人问话,得到“这里遭遇了恐怖袭击”的回答,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可能?如果是这种东西,露西亚不可能应付不了的。”
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由于爆炸的缘故,这条街道不再有人经过,负责人也很快回到餐厅里处理后续事宜,留下他独自站在外面。
犹豫了一会儿,奇犽决定再等等。
露西亚不会随便失约,可能是突然有什么重要的事,等那个琳娜过来后问问她吧。
这么想着,他不经意间抬起头,蓦然看见街道尽头出现一道令他熟悉到心生恐惧的身影,脚步顿时僵硬地钉在原地,瞳孔无意识放大。
“大、大哥……”
远处的身影很快走过来,黑幽幽的瞳孔凝视着银白发的小男孩,偏了偏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嗯?是小奇啊,好久不见。”
打完招呼,伊尔迷就打算离开。
奇犽死死盯着他抱着的那个人,猛地拽住他。
“大哥!”
男孩强忍对青年的恐惧,五指渐渐收紧,湛蓝的视线紧锁住伊尔迷,“你要把贝朵带到哪里去!”
伊尔迷停住脚步,回头凝眸注视着奇犽,天空中堆积的阴云仿佛和他的视线一齐压下来,压得奇犽几乎想要转身逃跑。
可他想到上一次,咬牙撑住伊尔迷的审视。
“嗯?”
青年的鼻腔里发出一声疑惑,他垂眸淡淡看着奇犽,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而是开始发问。
“小奇,你为什么要在意,你们很熟吗?”
闻言,奇犽拽住他的手僵硬起来,又更用力地握住。伊尔迷立刻明白男孩的默认,盯着他,唇角弯起一个晦暗不明的弧度。
“是吗?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那就太好了,否则妻子和弟弟关系不好的话,我也会很苦恼的。”
奇犽瞳孔骤缩,震惊道:“什么!妻子!?”
伊尔迷点头承认:“嗯,没错哦。你的大嫂。”
奇犽微微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伊尔迷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总之,不用担心,我只是把她带回枯枯戮山而已,等你回来就能见到她。”
说完,青年转过身就要走,但是拽紧他衣角的那只手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更加用力。
“大哥!”
奇犽几步拦在伊尔迷面前,瞳孔颤动,惧怕中夹杂着几分祈求,“贝朵她,她不会愿意这样的,她最想做的事就是离开揍敌客……”
后面的话语渐渐消失在伊尔迷黑如浓墨的眼神里,青年注视着自己年幼的弟弟,俯身低头,深灰色的阴影出现在眼下,缓缓微笑起来。
“小奇。不是贝朵,是露西亚。”
听见这个名字,奇犽的目光一怔,伊尔迷清楚捕捉到男孩这抹细微的反应,眸光瞬间变得幽邃,像从混沌的黑暗里走出来的暗影。
他的笑容越发冰冷:“嗯?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个名字啊,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吗?”
奇犽的指尖颤抖起来,心中的退缩之意越来越浓厚,脑海中有道声音在疯狂地让他赶快逃跑,不要和比自己强的人产生争执!
可蓝眸的男孩,还是固执地看着伊尔迷。
“大哥,她,她……”
话还没说完,伊尔迷彻底转身直面他,神色分毫不变。但身体里蓦然涌出浓郁恶意的念压,一瞬间,萦绕在耳畔的声音通通泯灭。
奇犽的周围突然一片死寂。
风声,呼吸声,甚至是心跳声,全都在这个瞬间消失不见,男孩眼睛里的世界被扭曲成无数条诡异的黑线,挤压,徘徊,压迫得他根本喘不过气。
“小奇,难道你要和我战斗吗?”
伊尔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亘古传来,粗暴地跨越了时间的枷锁,裹挟着看不见的厚重阴翳,一下又一下,狠狠锤击在奇犽的心上。
“如果我没记错,我应该很早就教过你吧,不要挑衅和反抗比你更强的对手。”
奇犽瞳孔逐渐暗沉,模糊,没有一丝光亮。
耳道里响起奇异的嗡鸣声,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幼鸟,再也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小奇,你现在在干什么?”
“小奇……”
在一声声仿佛来自深渊的低问下,那只拽紧衣角的手终于缓缓放开,奇犽被长久以来的恐惧紧紧束缚身体,僵硬地,垂下骄傲的头颅。
“大哥……”
“我知道了,很抱歉……”
伊尔迷终于离开了。
奇犽沉默地站着不动,垂眸盯着地面。
他的瞳孔不再是清澈的宝石蓝,而是暗沉无光的墨蓝色,视线里的砖块线条也仿佛被奇异的力量扭曲,歪歪斜斜地沿着道路延伸出去。
直到一双手猛地抓紧他的肩膀。
“奇犽!”
琳娜浑身裹着凛冽的冷意。
她从修炼的地方冲去狼嚎的地点,只发现战斗的残存痕迹,又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全速回到约定的餐厅,却看见奇犽失魂落魄地站在这里。
“大小姐呢!”她尖声质问道。
双眼失神的男孩没有说话,仍然垂着头,琳娜急得不行,再次提高音量叫道他的名字:“奇犽!大小姐……贝朵,露西亚在哪里!”
或许是因为听见熟悉的名字,奇犽总算有了细微的动静,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轻轻蜷缩起来,喉咙里冒出几乎听不清的低喃:“哥哥把她带走了。”
琳娜一愣,怒道:“什么?谁!你哥哥是谁!”
“伊尔迷……伊尔迷?揍敌客……”
“你说什么?!”
令人发怵的杀意从琳娜身体里迸发出来,她死死盯着奇犽,闭了闭眼,强忍住把他抓起来威胁揍敌客的想法,冷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二十分钟以前。”
听到这里,琳娜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时间很紧张,她没功夫陪小屁孩在这里耽搁。
琳娜快步踏入天空竞技场,看着电梯层层攀登上去,目光泛着冷意,紧握在手心的手机屏幕亮着蓝光,上面是几十分钟前收到的消息。
“别哭,我会很快回来的……”
叮地一声。
电梯最终停在一百六十层。
她沉着脸,脚步重重地踩踏在走廊里面,沉闷的回声响在整片寂静的空间,越来越急,越来越急,最后停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面前。
“哐当!”
琳娜一脚踹开房门。
没等她出声叫人,几枚锋利的扑克牌径直朝她飞来,她迅速躲开这些攻击,瞪视房间里的人,一字一句叫出他的名字。
“西索……”
房间里的青年头发还滴着水,似乎刚从浴室出来不久,一双璨金色的瞳孔缓慢看向琳娜,唇角微勾,尾音稍稍上扬,带着粘稠的杀意。
“进房间,要记得敲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