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你都待在房间里养伤。
这座地下死斗场是按照年龄分组的,年龄和战绩相近的孩童会被安排在同一个休息区。
最下等的是多人牢房,相反则是豪华单人间。
而你现在使用的,是打赢那匹恶狼以后才资格入住的普通双人间。
和你同个房间的名为巴顿克的男孩性格冷淡,不管什么时候都非常安静,睡觉也没有半点响动。
同时他也非常警惕,有一次你半夜起床喝水,站在桌子旁边时,忽然发现他正睁开眼睛看着你。
当时昏暗的壁灯勉强照亮房间,你刚拿起水杯就感觉到哪里不大对劲,扭头一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从被窝里冒出来盯着你。
按理说你应该被他吓一跳才对。
但不知怎的,你隐约从那双眼里看到了疑惑。
所以你在“抱歉”和“是不是吵到你了”之间迟疑几秒,最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水杯,朝他晃了晃,出声问道:“你也要喝水吗?”
“……”听见你的话,那双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似乎更疑惑了。就在你以为他大概不会回应时,男孩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平静地开口:“好……”
于是在这个本该睡觉的半夜,你们分别捧着一个水杯坐在桌子两端,重复着差不多的抬手动作。
看着两道矮小相似的影子,你觉得有点好笑,就笑了一下,结果腹部的位置立刻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那是伤口正在愈合的象征。
男孩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接触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叩响,然后他的目光移到你受伤的腹部:“没想到你才第二天就可以动了。”
你的动作一顿,也将水杯放回桌面,回视他的目光,眼睛弯起来,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都说了我恢复得很快的。”
“真神奇……”
他睁着大眼睛看你:“普通人受了这种重伤应该坚持不过一夜的,但你不是这样,为什么?”
你眼睛都不眨地撒谎:“因为我天赋异禀吧。”
“……”男孩好像被你哽住了,幽幽地看了你两眼,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然后离开凳椅回到**,安静地用被褥把自己重新包裹起来。
你不在意地喝光杯子里的水,也躺回**。
这个房间里有书,你无聊时会拿来打发时间。
但并不是寻常的著作或游记之类的,而是描述人体要害和脆弱点的书,你也在揍敌客家见到过。
不同的是,揍敌客家的书描述得更详细,而这里的书就只是简略地写了个大概。
在你闲得翻书的时候,巴顿克就会盘腿坐在地上,打开房间里的电视,观看战斗直播。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的脸上,那双黑眼睛看起来更深幽了。
“女士们,先生们——”
那个兔子面具怪人的声音吵得要命,你看不进去书,索性也坐到男孩身边和他一起看,他颇为疑惑地扫了一眼你的伤口,又把视线移开。
现在播放的是成年组的比赛,圆形角斗场上的两名成年人摆出警惕的姿势,其中一方趁其不备猛地扑上去,指缝间露出一道锋利的刀片。
而另一个人没有上当,后跃躲开攻击,紧接着趁对方挥动刀片的瞬间卡住胳膊,将其掀翻在地。
两个人实力相当,打得有来有回,周围的观众也很给面子地喝彩或怒骂。
然而巴顿克单手撑着下颌,似乎有点兴致缺缺的样子,紧接着他按动遥控器,换到另一个场地。
你反应过来:“刚才是他们第一场比赛?”
男孩“嗯”了一声:“不出意外的话。”
来到这里以后,必须胜利三十二场才能离开。
第一场比赛是最简单的,然后难度依次提高,每到第四场,第八场,第十六场,第三十二场时,难度会比之前完全翻一倍。
“他们的累赘动作太多。”巴顿克将目光聚焦在新出现的比赛上面,“在流星街勉强够用,但是进来这个地方会死得很快。”
你想到刚才看见的比赛,还没说话,就发现男孩转头面向你,语气毫无波澜:“你也是这样。”
“嗯?”
“没有任何战斗技巧。”
小少年竖起食指,接下来每说一点就多加一根手指:“抓不住反击的好机会,速度也不够快,前三场的表现简直糟糕透顶。”
就算是指出你的缺点,他的声调也几乎没有起伏,而且说得相当正经,所以你好奇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看我,怎么不看别的比赛场地?”
闻言,男孩平静地放下手:“因为在同龄组有比赛时,只有他们是免费的,看其他组会收费。”
原来是这样。
你瞬间就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巴顿克,七号竞技场。”
房间角落的喇叭忽然响起来,男孩站起身,面色如常地走出去,你将电视频道调到七号竞技场,很快就看到小少年的身影。
他的对手是一名体型壮硕的成年人,眼神异常凶狠,几乎是比赛开始的瞬间就冲了过来,将手里的武器挥舞得猎猎生风。
巴顿克丝毫不急躁,一边步伐轻盈地躲开他的攻击,一边压低身体仔细观察。
终于在对手的动作出现短暂停滞的瞬间,刷地一下窜出去,下一秒他直接出现在对手身后,一招毙命。
当在场的观众掀起热烈的声潮时,你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按动遥控器将画面往回调,定格在小少年出现在对手身后的那一刻。
将视频放慢八倍,你终于看清他的动作。
他的手本来是对准男人的后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最后改为攻击对方的脖颈。
当巴顿克回来时,电视屏幕还停留在这一幕,他一眼就看到了:“啊,被你发现了啊。”
“你原本打算的是攻击他的后心吧。”
“嗯,是的哦。”
听到肯定的答复,你问:“怎么突然变了?”
他歪头想了两秒,回答说:“因为不方便。”
你以为他说的是没有武器,看了一眼他空空的两手,点头说道:“的确,没有武器不太方便。”
巴顿克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目光停留在和正常人无异的五指上面,淡定道:“没错……”
电视开始播放另一组同龄人的比赛,你看着里面稚嫩的选手,又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开口道:“你很厉害,动作凌厉,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看过来,这是你第一次见到他脸上有明显的情绪,然后耿直地:“嗯……”
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你的赞扬。
你蓦地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忽然觉得他可能是个很单纯的性格。
你们看完了后续几场比赛,房间里回**着主持人阴阳怪气的解说声,直到角落的喇叭再次响起:“第九十九号选手,五号竞技场。”
这是在叫你,因为记忆里“贝朵”被抓进来后说自己没有名字,死斗场就直接用编号来称呼她。
你在第五场的对手同样是个成年壮汉,他比第三场的对手强,却比第四场的那匹恶狼弱,身体已经恢复大半的你很轻松就战胜了他。
回到房间时,你发现巴顿克正双手环胸盯着屏幕看,眉头稍稍皱起来,一副相当疑惑的模样。
他发现你回来后,扭头看过来:“为什么?”
他墨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声调竟然微微上扬:“你的身手比前几场灵活数倍,怎么做到的?”
你闻言眨了眨眼睛。
前三场和你没有关系,但第四场是因为这具身体受了重伤,很多动作用不出来。所以只能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取得胜利,自然谈不上身手灵活。
可是这番话不可能对外人说,所以你又重复了一遍前天晚上敷衍他的内容:“因为我天赋异禀。”
小少年顿时沉默了。
然后再次狐疑地拧起眉头,一副“我觉得你说的有问题”但又找不出反驳的话的感觉。
前两天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今天他的脸上居然出现了这么多别的表情,你一时觉得新鲜,玩心大起,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单手撑着脸,笑着开口:“现在该你说了。”
他回应慢半拍:“什么?”
像是才反应过来你在说话,缓缓转过头来面向你,黑沉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你。
“当然是夸我啊。”
你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骗小孩,“就像之前我夸你一样,你不会以为那是免费夸的吧?”
那张冷淡的脸瞬间出现裂痕。
如果他再长大十岁,就能平静地反驳:“是你自己要说的,并不是我的要求,所以跟我没关系。”
但是现在他没想到那一块,沉默好几秒,迟疑着开口:“你的反应比之前快,出手的动作也少了很多没有必要的部分。”
你故作严肃地点头:“嗯,还有呢?”
“……”男孩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弯起食指托着下颌,细密的长睫半阖,似乎陷入了思考。
良久,就在你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为难小朋友时,他忽然将电视节目回放到你的第四场比赛、绞死恶狼后翻身仰躺在地上的场景。
“你在这一场应对得很普通,虽然反杀成功,但是有些动作完全没必要。”
他将目光放在屏幕上,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最后那个眼神很好,里面有杀意,什么都不会也要想方设法地杀死敌人这一点也很好。”
没想到他真的很认真在反夸。
你的严肃装不下去了,“噗”地一声笑出来。
“……”他转头看你,脸上终于露出符合年龄的无语。
你顿时笑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