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听说过夌文这个人?”
郁献音动了动身子,夏日暑热,二人身上又只穿着一件寝衣,单薄的一层料子接触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冬日时玄祁手总是冰凉,如今身上也不算很热。
贴著很舒服。
“夌文?东虞的尚书?”玄祁大约是也想到了什么,眉目微敛,像是在思索。
“是他,夏侯寻用兵如神,此次我们又落了下风,必得剑走偏锋,才有一线生机。”
之所以说是剑走偏锋,是因为郁献音对历史上的夏侯寻印象极为不错。
但奈何如今立场不同。
她只能用这种“计谋”来退兵。
“你是想说,夏侯寻的弱点在他身后?”
玄祁缓缓抬起了眸,两人对视的瞬间,心跳?频了。
这一刻,他们想到了一处。
“夌文此人,就是灵城本地的,曾经深受皇恩,位极一时,可自从夏侯寻入朝后,便反客为主,使得以夌文为首的灵城派心有不甘。”
郁献音抽丝剥茧的将那两人矛盾的源头捋清楚。
玄祁听的认真,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了两下。
“东虞皇帝或许是想让这两人打擂台,但是夏侯寻却把夌文压的抬不起头来。”说著郁献音微顿,浓睫颤了颤,心思流转,又继续道。
“我曾听翁翁提起过,那夌文生性狡诈,桀骜不驯,从前他的地位高于夏侯寻,如今夏侯寻升任太傅,总领对外作战的兵权。
而夌文手下的东虞西部军队,和灵城分散而治,这就说明这两人不和,甚至夌文,对东虞皇帝也心有不满。
陛下你试想一下,若是你亲征,和那夏侯寻交战之际,夌文有所动作,夏侯寻必定分身乏术!”
至于什么动作。
那就要看怎么操作了。
晃动的烛火倒映在玄祁眼底,霎那间被揉碎,像极了漆黑夜幕中闪烁著的点点星子。
明亮而深邃。
他握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音音所言极是,据朕所知,那夌文有一女入宫为妃,深受宠爱。
若是此时有人告知夌文,夏侯寻此战若胜,那今后的东虞朝堂便是一家独大,再无他夌文的容身之地,他会怎么做?”
这也是郁献音想说的。
只是……
“陛下,此次我们要的是万无一失,所以,最好是能以陛下的名义,告知夌文。
若是他能在夏侯寻身后掣肘,那今后北周就是他的盟友,不但不会主动攻打东虞,还会帮助他压制夏侯寻,助他步步高升。
等到他的女儿生了皇子,而他权高位重,来日的路,岂不一片光明灿烂!”
只要利益足够大,人性就禁不起考验。
玄祁是帝王,而帝王多疑,他很清楚夌文若真背刺夏侯寻,那夏侯寻这一战,不管是胜还是败,东虞皇帝心里都会生出不满。
“知我者谓我心忧,此话再次得证,音音便是朕的军师。”
年轻的天子半倚斜靠着盯着她瞧,斜襟的寝衣松松垮垮,露出了大半胸膛。
郁献音手指微动,掌心出了汗,“本就是我的过失,我现在只是在弥补,陛下不怪罪就好。”
少女眼眸微垂,满头青丝披散在身后,烛光下如凝脂白玉的小脸泛著一层柔光。
水蓝色的素缎薄绸寝衣包裹着玲珑身躯,鸦羽般的眼睫轻颤,当真是清水出芙蓉。
玄祁知道,她在自责。
她也不是不会筹谋算计,从他在粥棚见她时起,他便观察出了,她似乎对生命有着天然的敬畏。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乞丐。
玄祁无声的叹了口气,有时候他既希望她能一如既往,又希望她可以变的心狠一些。
他手上用力,将人拉近,让她半倚在他胸前。
他的手,抚上了少女的长发,最后落在她的侧脸,轻轻摩挲。
“若你真有罪,那朕作为发号施令的人,岂非更加罪无可恕。”
郁献音没吭声。
玄祁像是在转移注意力,忽然又问道,“你似乎对那夏侯寻颇有了解,你觉得此人如何?”
郁献音,“不读天下诗文,不敢风评天子君子,我所知也只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探得的。”
这回答,玄祁也不意外。
怀中人的过往,他了如指掌,她自然不可能和那夏侯寻认识。
“那你说,若是这次夌文被说动,断了前线粮草,或是让他的女儿吹枕边风,使得东虞皇帝起了疑心,存心试探,甚至下诏召回大军,那夏侯寻会选择怎么做?”
玄祁很清楚,如今东虞的形势一片大好。
夏侯寻应该是做足了准备,要打赢此战。
若真因为大后方拖累而?亏一篑,是个人都会恼火。
郁献音也想到了这一点,参考已知历史上所发生之事,和现如今的听闻,那位夏侯太傅,怕也不是个好惹的。
“圣人说,兵者,凶器也,可孙子却说,兵者,国之大事。
死生之地,存?之道,那夏侯寻征战,为的是一国存?,所以他不会轻言放弃。
皇帝征召,或许他会不顾,但没了粮草,这仗他想打也打不下去。”
郁献音说著,握住侧脸上的大手,起身去看他。
“再者,若让他知道夌文暗中和敌国有勾连,东虞朝堂怕是会掀起一波内乱,他自己且自顾不暇。”
郁献音不喜欢夌文。
玄祁也讨厌这样的臣子。
“那就让他们斗吧,这是东虞皇帝该烦恼之事,朕现在只犹豫该派谁去“说服”夌文。”
郁献音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是冲动,不是逞能。
她只是有些害怕,倘若因为这次自己的错,致使玄祁真的被敌军俘虏,那北周将要大乱。
东虞和西梁更会趁机吞噬。
玄祁还算是个好皇帝。
她希望他能活的久一些。
当然,不那么大公无私一点想,她其实也另有目的。
她不想一辈子被困于后宫,陷入女子之间无穷无尽的争斗之中。
潜意识里,也害怕极了会像丽太妃和蒋媛媛那样,“身不由己”的结束这一生。
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能回到现代就好了。
可是如果回去的代价是必须死?,那她宁愿就在这里活着。
她没有直面死?的勇气,到现在都没有。
甚至因为目睹他人的死,她更畏惧别人的一句话就能掌控她的生死。
这个时代是人吃人的,可她不想做被吃掉的那个。
心底隐约有个念头在扎根发芽。
她看向玄祁,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让我去吧,陛下。
我愿意为了你,为了北周,去东虞当这个说客。”
玄祁闻言眉心下意识皱起,可很快她又给了他实在拒绝不了的理由。
“陛下,你听我说完,首先,我深知此行的目的,灵城家乡话我也会一些。
其次,天下皆知,我是陛下盛宠的贵妃,我去见夌文,才更能让他放心。”
此行,必定得私底下秘密进行。
明面上,不可能会有大批士兵护卫左右。
谁能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
所以刚刚玄祁想拒绝她的提议。
但是转瞬间理智回笼后,他又犹豫了。
“你是朕的贵妃,若是出了什么事,朕这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郁献音听出了玄祁话里没有彻底拒绝她的意思。
那就意味着他是认可让她去的。
哪怕他心里也清楚此行有风险。
她其实不在意他的权衡利弊,她只想让他看到她更大的价值。
一个有用的人,很容易被替代。
但一个极其有用的人,能被替代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陛下,不是只有男子可以为国家舍生忘死,况且我不只是北周一个普通的子民,我还是天子的女人。
陛下守护家国,我守护陛下。”
郁献音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虚伪。
但玄祁对她,又有几分真心呢?
左不过是相互合作,互利互惠罢了!
novel九一。com
稍许沉默过后,玄祁反握住了她的手,“让星参陪你一起去。”
他捏的有些用力。
“对外只说是你随朕一起亲征,待出了洛阳,朕会给你一批人马,护你秘噸前往东虞。”
对于这个结果,郁献音惊讶了一瞬,但也接受良好。
“陛下思虑周全,此行你我必胜。”
此刻烛火闪烁在两人眼中,他们是共谋,在算计著万千人的性命,决定着三国今后走向。
外面静,屋里更静,精美的铜炉里香烟袅袅。
有一刹那,玄祁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
砰砰——
“夜深了,该就寝了!”
他看向她,狭长凌厉的凤眼幽深一片。
征战在即,他不愿去想男女情爱,他只要确定她是他的贵妃,与她生同衾死同穴就够了。
将所有心跳化作浓烈的情欲,玄祁转身将人压在身下,咬住了那两瓣香软的唇。
“唔…”
这个吻来的猛烈又漫长。
郁献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牵引着落在他的胸膛上。
玄祁的寝衣带子不知何时已然松开。
掌心毫无遮挡的肉感,带着微凉的清淡香气,无孔不入。
她手指微缩,想要撤回,却被他强硬的带着与他无限亲噸。
像是沉寂多年的火山一夕之间迸发,火焰喷薄,汩汩熔浆灼痛雪白的月光。
须臾片刻后,他将她拦腰抱起。
帷账散落。
榻上,一树梨花压海棠。
郁献音被吻到脱力,脚趾紧绷。
低头一眼,看见他埋在她心口轻轻吮吸,还有闲情抬眸瞧她的反应。
见她瞧过来,便越发放纵,风流。
女乃色变声颤,玉体横陈,漫眼而横波入鬓。
………………①………………
“陛下……”
“唤我,文若。”
郁献音被磨蹭的难受不已。
玄祁也没等太久……………②………………
喘息声和轻吟声噷织。
门外。
星参和书画对视了眼,又同时移开目光,站成了两尊门神。
……
拂晓时分。
云销雨霁。
玄祁抱着人洗漱完又躺回了床榻上。
望着臂弯已经睡过去的娇人,他却毫无困意。
“星参。”
“奴在。”
?水那会儿,星参进来后就没再出去。
听到声音他立刻回应。
“进来,朕要更衣。”
“陛下,现在时辰还早,才刚过寅时。”
虽然嘴上这么说著,但星参还是走了进来。
内室里,男女欢爱的气息还未散尽,一室绮靡。
“辰时大军便要出发,贵妃与朕也去,宫里总得有个人照看,前朝也得再安排一番。”
玄祁松开温香软玉,刚要抽出胳膊,臂弯里的人儿轻轻皱了皱眉。
他动作一顿,手下意识在她背后拍了拍。
星参看着这一幕,赶紧低头,一声不敢出。
天子亲征,带上贵妃。
若是给宗亲知道,又该上奏议论了。
“你动静小点儿。”玄祁忽然道。
星参:……
他没说话啊!
合著是呼吸声惊扰了贵妃娘娘?!
“你先出去,去外面,朕去外面更衣。”
“是。”
折腾了一番,等离开关雎宫时,都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下达完任命玄真郁嘉郁迟陈群刘靖各司其职,镇守洛阳的旨意后,玄祁把郭垂容也放了出来。
相当于是提前解禁。
毕竟后宫不能没有人照看,前朝…也算是安抚郭奉芝的心。
忙活了一通,外面天光已大亮。
时间差不多了。
玄祁捏了捏眉心,接过星参递过的一颗糖。
“去关雎宫,她大概还没醒,朕也忘了叮嘱人?醒她。”
“陛下这是心疼贵妃娘娘昨夜劳累!”
玄祁闻言,扫了星参一眼,将糖塞入口中,“朕让你准备的东西,一起带上。”
“是。”
那是一身劲装,?寸恰合贵妃。
“陛下的盔甲,也带着过去换吗?”
“时间紧迫,带过去和贵妃一起换。”
玄祁咬碎了糖起身。
星辰和小徒弟月商一人捧著一托盘,跟在身后。
今日的皇宫很安静。
或者说是肃穆。
所以当几个衣着华丽,匆匆赶来的妃嫔出现时,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臣妾请陛下安。”*4
来的几人以郭垂容为首,潘雪茹和段清月分列其后,李文莹独自站在最后。
刚好把玄祁堵在了关雎宫门口。
星参默默无语,甚至还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托盘上。
这身朱红色的劲装,的确显眼。
“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
玄祁没有看其他人,而是望向郭垂容。
郭垂容不敢抬头,手紧紧攥著,脸色隐约憔悴了许多,敷著一层脂粉掩盖,“回陛下,臣妾得知陛下要御驾亲征,特来送行。
其他几位妹妹,想必也是如此。”
郭垂容此话一出口,身后的潘雪茹不著痕迹的用余光轻扫了她一眼。
李文莹期期艾艾,小产后更加弱柳扶风,此刻已经站不动,摇摇欲坠,正眼眶通红的痴望着玄祁。
即便是站在最后,也不妨碍她最显眼。
玄祁自然不会察觉不到。
“行了,都起来吧!”
“谢陛下。”*4
四人一同起身,潘雪茹睨了一眼一旁的段清月。
段清月缩了缩肩膀,但想到自家儿子,还是大著胆子开了口。
“陛下亲征,臣妾会在宫里日夜为陛下祈福,还有澈儿……他也很担心陛下。”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