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夏侯寻(有修改)(1 / 1)

阴谋在黑暗中酝酿,滋生。

当拂晓来临时,化身灰尘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阳光下。

无处不在。

于是世人于无知无觉中被腐蚀,到头来还要感叹一句“光明正大”。

……

流言止于智者,可焉不知三人成虎。

和宣平侯的死讯一同被爆出的,还有当今陛下得位不正,弑父杀弟的传言。

甚至丽太妃之死,也再次被人给翻了出来。

最开始听到的这消息时,郁献音正在昭阳殿,陪着玄祁批改奏折。

那一日的温泉醉酒,像是消弭了所有。

床榻间的两情缱绻,一日日将彼此拉近。

或许,有人也在故意借此忘却。

总之在后宫为数不多的妃嫔禁足受罚期间,昭贵妃再次独承雨露,圣眷雍容。

甚至这次,天子还特许其可以随意出入昭阳殿,伴君左右。

啪的一声——

丳书的动作微顿,郁献音朝一旁看去。

地上扔著一卷竹简,玄祁像是生了气。

她和星参对视了眼,默契间,一人呈上了清火的菊花茶,一人去将竹简拾起。

“陛下若真生气,岂不正好让那些人如愿。”

少女头梳高鬟,两重危鬓,光插钗梳,一笼弯月细眉,眉心一点朱砂,衬得人温柔娇媚。

那眉,依旧是玄祁画的。

他的手法与日俱进,越发娴熟。

“陛下喝口茶,消消火气。”

清淡的菊花茶晃晃悠悠,稳稳浸在茶杯里。

玄祁的目光从青瓷边沿那两瓣纤纤玉指上划过,最后落在少女姝丽绝艳的眉眼间。

外面的天越发热了,云锦织就的烟罗裙,勾勒出少女曼妙婀娜的曲线,走动间,裙摆如莲花般荡开。

那一截细腰有多软,他深有体会。

心口的那股气莫名就散了,玄祁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浅尝了一口。

“朕不在乎那些流言,等廉价的纸张和印刷的书籍放出,自会有无数文人大儒,为朕辩经。”

他说著放下了茶杯,轻轻拉住她的手,将星参拾起的竹简摊开放在她面前。

“朕恼怒的是,康城太守杨铖和东虞暗中来往。

此人本就是东虞降将,先帝在时安分守己,朕登基后就开始摇摆不定。”

“陛下,您和臣妾议论朝?,是否不大合适?”前朝太后摄?多年,北周虽然没有明确规定说后宫不得干?,但郁献音还是推拒了一番。

“若让大臣知道了,会议论陛下的。”

“那就让他们议论,朕说过,青史留名,那是书生意气。”玄祁凝视着她,一双狭长的?凤眼浓稠如墨,“智者务其实,愚者争虚名。”

他是那样极度的坦诚。

可想到这次宫外的那些流言,说玄祁得位不正,弑父杀弟。

而这样的流言,千年之后依然存在。

郁献音眸光微动,又想起此前宣平侯中毒箭之事,还有武帝的突然驾崩。

她也曾觉的流言未必无源。

可面对眼前年轻的天子,她忽然又不太确定了。

这股和宣平侯之死一同掀起的流言,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

也行他们就是想抹黑玄祁。

如果玄祁真是无辜的,那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的的确确成?了。

“陛下不在意,可臣妾却不愿让背后之人肆意抹黑陛下。

那人就像是这康城太守一样,若不处置,只会更加张狂。”

康城太守杨铖,乃是昔日东虞降将,在武帝驾崩后,企图拿捏刚上位的天子,为自己博取更多的权力。

怕玄祁不答应,故而为自己备了条退路,早早的在暗地里和东虞来往,两边摇摆不定。

后来此人也的确背叛了北周。

“音音所言,朕又何尝不知。”玄祁往旁边挪了挪,分出了一半位置。

郁献音心中一惊,刚后退一步,却直接被他拉坐到了腿上。

“陛下……”

“朕视音音为知己,你不必当做朝?之事,只当是为朕分忧,闲谈而已。”

玄祁双臂锢在她腰间,一旁的星参纹丝不动。

郁献音心底不安。

可玄祁已经在继续往下说了。

“大将军再过两日就会抵达洛阳,你也知道,大司马和大将军关系甚好。

按理说康城之事,朕可交给大将军去办,将一切威胁提前扼杀。

可朕已经查明,四弟之死另有隐情,包括民间那些抹黑朕的流言,也是同一个人做的。”

郁献音渐渐被转移了注意力,顺势思考了起来。

玄真和玄礼,同是宗亲,又都是辅?大臣。

甚至玄礼要回来,都是借着玄真伤重之名。

那这两人,和玄佑之死,以及那些流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玄祁这语气,很明显是不放心玄礼。

莫非……

“陛下觉的为难,难不成宣平侯的死,还有那些针对陛下的流言,与大司马有关?”

郁献音在他怀里回头,去看玄祁的眼睛。

那双淡漠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脸。

两人对视间,她忽然福灵心至,“是玄钰,大司马之子。”

几乎是肯定句。

玄祁好像轻笑了下,那笑容很浅,微不可见。

“知我者谓我心忧,朕就说音音是朕的知己。

大司马不会做这种事,可是玄钰,他大抵是不满朕对罗爱卿的处置。”

郁献音点头,但还是有一点想不通,“那刚刚陛下说宣平侯之死另有隐情,难道也是玄钰做的?可他为什么……”

“男女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但总有些违背人伦,见不得光的事。”

玄祁说的很委婉,但郁献音听懂了。

玄钰惦记堂嫂?就像罗廷昭惦记陈婉柔那样?

“那,宣平侯是撞破了他们的事,被灭口的?”

“玄钰还没那么大胆。”玄祁往后靠了靠,一只手搭在她腰间,“四弟,的确死于毒发。”

本就是强弩之弓,大惊大怒之下,加快了毒素爆发而已。

“原来是这样。”郁献音也识趣的没有追问其他。

玄祁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手指轻动,撩起她颈后的发,绕在指间痴缠。

“念在大司马劳苦?高又伤重不愈的份上,朕本打算不予追究此事的,可康城那边,朕实在不放心,音音可有两全之法?”

不想用玄礼,郁献音下意识想到了罗定冶。

可对方被革职正戴罪在家。

而原定历史线上,此时的罗定冶因为石阳之战被治于重罪,原气大伤,根本无法领兵。

所以康城太守杨铖背叛北周后,玄祁只能任命玄礼前去平叛。

因此宗亲权势更重。

郁献音想,或许这才是历史上的玄祁没能治罪玄钰是真正原因。

所以在之后罗廷昭锋芒毕露时,玄祁选择了纵容。

因为罗定冶倒下了,必须得要一个人顶上,来对抗宗亲。

驱狼引虎。

也正是因此,罗廷昭渐渐做大。

以至于玄祁驾崩时,已再无宗亲能与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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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灵帝即位后,朝堂上几乎是罗廷昭的一言堂了。

而灵帝懦弱荒淫,即使最后被篡位,?姓们也多是拍手称赞为多。

心思?转千回,只在一息之间,郁献音回过神来,发现玄祁还在看着她。

她故作沉吟,斟酌回答,“陛下,我只说我的看法,如何决定还得陛下定夺。”

“嗯。”玄祁点头,直起了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朕,洗耳恭听。”

帝妃亲密耳语,星参继续站成一棵树。

……

同一时间。

洛阳艳阳高照,东虞的都城,灵城,正阴雨连绵。

太傅府内。

昏暗的天光从窗前倾泻而下,一身穿宽大衣袍,不染纤尘的青年,正在奋笔疾书。

此人五官雅致而俊逸,人们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会想到高山流水,会想到沧海横流。

他就像是古书里的隐士,也像是真正的圣人,沉稳从容,平和的目光中隐藏着几分厚重,深远。

“太傅。”

雨声滴答的门外又走进来一人,五官硬朗,身材高大,像是习武之人。

两人年岁该差不多,可来人的态度却十分敬重,尊崇。

作揖行礼完毕,才开口言明来意。

“太傅,北周探子来信,玄礼不出两日便能抵达洛阳城。

至于太傅让我留意的罗定冶,因为石阳之战,他被玄真带头宗亲一起弹劾,如今已被革职拘在府中。

四名辅臣去其二,这可是大好事啊,太傅。”

此时说话之人名杨冲,乃东虞的大将军,人称杨五郎。

而他口中的太傅,便是东虞数次出兵时坐镇军中的军师,也是当朝太傅,文官之首,夏侯寻。

夏侯寻深受东虞皇帝的信任,甚至全权委托了对敌作战之事。

“没用的。”霁月清风的青年微微抬起了头,暂停下笔墨。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扇起一阵风,将竹简上的墨水风干。

“太傅的意思是,玄祁还会启用那罗定冶?”

杨冲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夏侯寻会如此看重那罗定冶。

但太傅行事,必有其道理。

“若是太傅担心,我再去让人著重打探那罗定冶的消息。”

“不必了。”青年声音如幽泉击石头,低沉而有磁性,“探子只能听其言,观其行,却不能知其心。”

说著,夏侯寻语气微顿,将风干的竹简卷起。

“石阳之战,罗定冶无罪受罚,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五郎,若你是他,你此时会不会对天子有怨?”

杨冲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道:“那肯定啊,不是谁都像我们陛下这般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的。”

夏侯寻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又问道,“那你说,罗定冶现在被革职在家,他最想要做的是什么?”

“最想做的?”杨冲短暂思索了下,“他被革职拘禁,最想做的肯定是复位啊!”

“说的很对,他想出来。”说著,夏侯寻放下手中卷好的竹简,看了看一旁写完了其他四份,“那我就给他一个出来的机会。”

“太傅的意思是……”

“把这些竹简,立刻送往康城杨铖手中。”

杨冲依言接过竹简,打开一份看了看,眉头瞬间皱起。

“杨铖要反北周,昔日他背叛了陛下,投靠了玄策,怎么如今玄策死了,他又想回来?!”杨铖最看不起这种人,“太傅,要小心此等首鼠两端之人。”

杨冲能想到的,夏侯寻何尝想不到。

他只是故意为之罢了。

“我这信,是给北周天子看的,我得让他彻底相信,杨冲起了背叛之心。”

其实没有人知道,夏侯寻和罗定冶师出同门。

也没有人知道,罗定冶是个多可怕的对手。

“康城乱起来,北周天子就必须得在玄礼和罗定冶之间选一人,前去平叛。

你说,北周天子会选谁前往?”

杨冲愣了一下,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太傅是想分而化之。

太傅的重点,从来都不是康城?!”

夏侯寻但笑不语。

康城确实不重要!

杨铖也不重要。

他把杨铖送给罗定冶,也算是给了他一次立功的机会。

北周如今的天子虽然年轻,但深谙制衡之道。

玄真倒下,接下来就是罗定冶和玄礼之争。

一念至此,夏侯寻心有所叹,他其实明白,玄礼大抵不是罗定冶的对手。

他也只是希望,能在他们斗的最凶的时候,为东虞谋取更多的利益。

……

北周。

大司马府内。

天子亲临,探望大司马的消息,不胫而走。

谁也不知道玄祁和玄真具体聊了些什么。

只是等玄钰匆匆赶回来时,玄祁已经离开了。

“父亲。”

他敲门进入屋内,室内光线昏暗。

玄钰看了眼病榻上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的父亲,心中升起几分紧张。

天子前来,到底说了什么?

会不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若是真发现了什么,为何不问罪于他?

“父亲……”

“跪下!”玄真虎目圆瞪,一激动就忍不住咳嗽。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气艰难。

“父亲,我……”

“逆子,我让你跪下…咳咳…”玄真强撑著,坐了起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先帝之子,你…你还诬陷陛下盛名…动摇我北周天子统治……”

玄真缠绵病榻,身体每况愈下。

如今也只是强弩之弓。

玄祁今日所言,无异于火烧焦油。

“父亲,是陛下告诉你的?他都知道了。”

玄钰白净的脸上不见丝毫悔过,只有懊恼,懊恼于自己做的还不够细致小心。

居然被发现了。

“你也太小瞧当今陛下,你以为没点本事,先帝会传位于他吗?”

玄真说一句咳一口血,玄钰跪着向前,干脆利落的认错。

“是我错了,父亲,陛下他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觉得呢?以你做的事情,死罪都不为过。”

玄真也没想到,临了了他还得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为了儿子,被小皇帝要挟,向小皇帝低头。

可他能怎么办呢?

他眼看活不久了,儿子的前程还没有着落。

今日陛下答应了他,只要他做到承诺之事,就不再追究他儿子犯的错。

等他走后,也会栽培他的儿子,让他儿子撑起这个家。

“咳咳…”

没力气了,玄真想,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小瞧了当今陛下。

“父亲,您要保重身体,儿子犯的错,愿意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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