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太把正事儿说完了 ,就往女儿那头去了。她难得上一回门,心里也想念女儿外孙得很,如今来都来了,自然也要去见见女儿和外孙。
江如吟早得了消息说母亲要来,把松哥儿哄著吃了些点心,坐着等江太太。
江太太一见松哥儿就喜欢,笑眯眯地道:“一个多月不见孩子,咱们松哥儿仿佛长胖了些,不知是不是我瞧错了。”
松哥儿年纪小,能记得这是自己的外婆已经算是记性不错了,可到底一个多月不见外婆,多少有点儿生疏。
可外祖母一见面就抱着他,他缓缓的也就把那点儿生疏抛去了,快乐地把自己咬了一半的山楂糕递给外祖母,示意他吃。
江太太也不嫌弃粘著小外孙的口水,轻轻咬了一口,笑着夸道:“咱们松哥儿真是个好孩子,吃口点心也想着外祖母呢!”
江如吟嗔道:“娘,您可别夸他!这小子,这山楂糕自己咬了一口的,还拿来给你吃 ,偏你还夸他。哪有这样的道理?”
江太太听着这话可不乐意了,她如今是隔辈亲,松哥儿在她眼里就是个大写的可爱,她才不觉得那是松哥儿吃过的点心呢。
“怎么这么说呢?这孩子小,都护食,可我们松哥儿可不护食,瞧着我来,正吃著的点心都给我吃。他这么大一丁点儿,上哪儿知道吃过的东西不能给人吃?在他看来,就是觉著好吃 ,才给我吃的呢。”江太太满脸的不赞同。
江如吟摇摇头,不欲与母亲争执,她拿了手帕来,把孩子嘴边的食物残渣擦了擦,脆儿端来一盆温水,乳母宋氏忙接过来,给松哥儿洗手洗脸。
江如吟才想起来问母亲:“娘,今儿你来找我婆母,所为何事啊?”
显然她也知道 ,自家亲娘决计不可能就为着想念她们母子就上门来的,定然有要事。
江太太点头:“可不是有事吗?承恩公夫人来找我做说客,给你家小姑子说媒。”
江如吟还没反应过来:“说给谁呢?”
她看见江太太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就猜到了,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说给那小祖宗啊?”
江太太拍了女儿一下,浑然忘却当时自己心里也是这样的震惊:“说什么呢?人家怎么就说不得了?”
江如吟一脸的震惊:“他,他,他,他都二十四五了,我家小姑子才十四五岁啊!何况不是我故意说坏话,娘,你说他二十四五了娶不到娘子,难不成是京城里姑娘们的问题吗?那明摆着就是他的不是啊!我婆母肯定不愿意。”
江如对苏氏这个嫡婆婆很了解,只要苏氏拿定主意的事情,就是卿垣说话也不管用。换句话来说,苏氏可以给卿垣面子,听他的吩咐。可苏氏不听,卿垣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总不能都五十多的人了,还休妻吧?
何况苏氏跟了他大半辈子,两口子也好过,也闹过,可到底是风风雨雨一起走过来的患难夫妻,卿垣如今就算同她长久不睡在一处了,可苏氏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所以就算苏氏忤逆丈夫,卿垣气得跳脚,训斥也好冷战也罢,苏氏都不在乎。
江太太点头对女儿说:“你的确猜到了,你婆婆说得委婉 可话里话外就是不同意的意思。我好说歹说,才?她同意与承恩公夫人见上一面,有什么好话歹话的,她们两个自个儿去说去。我可不当这个传话筒,稍不注意就落个两头埋怨。若不是看着你大姐夫份上,我是吃饱了撑的才接这个差事!”
这头,苏氏却先遣人去?了沈姨娘来。她这些年同沈姨娘处得不错,她从前偏执,觉著女儿只要有她一个娘就行了,断断不能?别的女人做亲娘。可是越往后,她岁数也大了,心境平和起来,女儿多一个娘疼爱,怎么不好?何况沈氏本来就是女儿的亲娘啊。
又因为苏氏从前虽有诸多不是,琬月才满月就强行被抱走,可是沈氏也承认,在苏氏身边,女儿确实是成长得很好,自己或许永远也给不了女儿那么好的条件。故而两位慈母因著养育了共同的孩子,关系也变得更亲噸,倒有几分像朋友了。
苏氏把今儿江太太的话一五一十尽都说了,又对沈氏和颜悦色的道:“秀兰(沈姨娘闺名),你也是琬姐儿的娘,这事儿我?了你来 ,你也出个主意。孩子的事,我们一起拿主意。”
沈氏也不客气,她先喝了一口茶,才道:“太太,您抬举我,琬姐儿养在您名下,按道理来说,我是不该插嘴的。可是琬姐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心里怎么能不惦记她?既太太您问了,那我就斗胆说一说。”
苏氏也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先商量商量,若是你也觉著不好,我们也就直接拒了,琬姐儿那头,好好同她说。我想,这孩子不是个有野心的,或许她自己也不愿意。”
沈氏点头道:“我呢,是后宅妇人,自从进了府,连买一颗针 ,一股线,都是小厮替我跑腿。外头的消息,往往入得我耳朵的时候,总要晚上许多,还有许多消息,我也是不知道的。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清楚,这位小宁大人,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物。想来太太您不同意,也是觉著这小宁大人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我见识不多,可我也知道,咱们这些后宅妇人,就是拼个运气,若是侥幸遇着个中山狼,只怕是日后的日子也是好艰难度日。”
苏氏听罢,就点了头:“想来你与我是同样的意思。既这么著,这门婚事,咱们透给琬姐儿说一声,若是琬姐儿也同意推了,那咱们就推了罢了。”
哪里知道,琬月是没什么意见——才见过一面的人,琬月能有什么想法?推了也就推了。可结果卿垣却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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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你这个无知妇人!那宁大人,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二十多岁的一品国公,天子最看重的弟弟,便是圣人的几个封王的亲弟,也不够他在圣人跟前得脸,多么好的婚事!咱们琬姐儿嫁了他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咱们家也跟着沾光!多少人想攀附是攀附不上的?你倒好,还打算推了!你真是蠢得我头疼!”
苏氏并不在乎卿垣的态度,她早就知道,丈夫心里,就算是这个给他挣来爵位的女儿也比不得家族前途重要。
可她还是仔细解释了一下:“那宁大人,朝野上下何人不知道的喜怒无常?咱们琬姐儿嫁了他,他家如此势大,圣人又偏心,便是琬姐儿受了委屈,我们又能如何?老爷,我可就这一个孩子!您也就剩这一个女儿了!”
卿垣耐著性子同她讲道理:“夫人,我知道,我知道你疼爱琬姐儿,琬姐儿从小就聪明伶俐的,我这个做爹的又如何不疼她?可正是因为疼她,我才想着给她挑一门最好的婚事。跟了宁大人,那便是她日日穿锦戴金也一辈子受用不尽。宁大人又位高权重的,何人敢得罪他的夫人?便是外头交际,也只有被捧著的份儿。夫人!你细细想想,我难道不是为著孩子好吗?”
苏氏却不吃这一套:“老爷说的不错,可是外头光鲜亮丽又如何?万一,万一若是宁大人欺负了我们琬姐儿,若是当真动了手,我们上哪儿讨公道去?是您能讨著公道,还是我去能行?”
她知道,卿垣就是看中人家位高权重,天子母族,深得天子信重,所以哪怕今儿宁大人不是二十四五岁,而是三四十岁,只要他想娶琬月,因为他站的足够高,卿垣也会假意挣扎一番,来表示他与三弟卿圳卖女求荣的不同,再“迫于无奈”地答应。
只是宁大人如今年轻,又没娶过妻,便显得这桩婚事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可苏氏作为一个母亲的担忧却让她想到了日后——宁大人面对只是参了他,甚至圣人都没做惩罚的同僚尚且能够下手整治。琬姐儿从小看着脾气不错,可内心里主意正的很,绝不是乖?听话的孩子。若是什么地方惹了宁大人不满,他又会怎样对待她捧在心尖上十几年的孩子?
只要想想,琬月会孤苦无依的在后宅里哭泣,苏氏的心就揪著揪著的疼,她宁愿女婿没什么大出息,可是她想要女儿日子过得顺心。
卿垣冷静地指出一点:“你知道他小心眼,那你想过没有,咱们家就算不应了他的提亲,那么日后,琬姐儿还可能找得着一门好亲事?”
苏氏一惊,随即便是泄了气般的坐下,好半晌,才响起她带着鼻音的埋怨:“从前三丫头那事儿,咱们家没爵位,不敢惹那勋贵世子。可如今你是二品大员,家里还有个伯爵位,原想着我们琬姐儿的亲事,该当好说了。可没想到还是不由己身。我这辈子跟着你,怎么就一件顺心事都去办不成!”
她哽咽起来,卿垣也叹了口气,这些年,从微不足道的外放微末小官,到如今的二品官员,无论起伏,都是夫人陪着他,纵使在他看来,夫人也有诸多不是,可是她到底是他风雨同舟的妻,心也软了,他虚虚的环抱着苏氏:“其实,夫人你早该知道。宁大人这脾气,便是只有他不愿意的,再没有旁人不愿意的份。咱们家其实也没有第二条路能走。”
宁奕的脾气,说不准当真干得出来暗中搅黄琬月所有说亲对象的事儿来。这一点,苏氏也想到了。
苏氏气恨地道:“也是圣人偏心,否则他就算是太后亲侄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话说的倒对,若不是圣人因着摄政王之故,从小与宁奕一起长大,兄弟二人同甘共苦,宁奕为了保住圣人的地位,受了不知道多少伤,圣人断不会对他如此偏心亲厚。在圣人看来,他这些兄弟,所对他真心者,唯有一个宁奕。这才是宁奕嚣张跋扈的根源。
卿垣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道:“今儿我叫厨房做糖蒸酥酪来吃,好不好?”
苏氏岁数大了,虽为著牙口健康,早不怎么吃甜了,可糖蒸酥酪是她年轻时就爱的,哪怕如今岁数大了,吃的少了,可也是喜欢得很的一味甜点。卿垣叫厨房做她爱吃的来哄她高兴,就算苏氏早就已经对他失望,可是还是领他这份情。
哪知道糖蒸酥酪还没吃完,就有天使来宣旨。
原是圣人从宁奕那头知道,宁奕最近喜欢上一个姑娘,已经请他娘宁夫人去提亲了,若是亲事说成了,想求皇兄给个体面赐婚。
不著调的弟弟要娶妻,圣人当然高兴,况且在圣人这个带了滤镜的兄长看来,他的弟弟是样样都好的,钱权财色,什么都好,定然一提亲,那头就会应了。
姑娘家他也知道,就是柔修仪的妹子,卿垣的女儿嘛,很是个聪明伶俐的。这门婚事倒也不算辱没了他的弟弟。
于是他也兴冲冲地同总管太监高德用说道:“好事儿,咱们可就赶早不赶晚。高德用,你去,朕的私库里去挑几样好的,稀罕的东西来,朕这就把赐婚圣旨拟好,等下叫内阁里当值的大学士去宣旨。”
高德用见圣人几乎要喜形于色 心里默默吐槽,或许卿家可不觉得这是件喜事呢?
可是圣人金口玉言,哪怕他要说天上的太阳是西边升起来的,那也必须是西边来的。他说是大喜事,那就是大喜事。
至于东西,那圣人都开口说了是稀罕的好东西,那高德用只敢挑好的,不敢拿什么凑数的东西。
宣旨是朱阁老来的,他看见卿夫人有些茫然的神色,暗自庆幸他可没有女儿给宁奕嚯嚯,不由得略带同情地提点了一句:“卿夫人脸色不太好,或许是近日风寒的缘故,这天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夫人可要保重身体。”
苏氏再没想到,圣人居然直接下了圣旨来,这可连商量的余地都没了。
朱阁老一提醒,她就忙道:“阁老说的是,昨儿夜里受凉了,是有些风寒,若是失礼 ,还请阁老见谅。”
怎么也要把脸色不对的事儿安在得了风寒上头,否则就是怨怼圣人,这可是大罪——哪怕她心里烦死圣人这个搅屎棍 可面上还得接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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