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五踩在檐下的阴影中,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而过,每次落地都会前进很长一段距离。
不消片刻,便彻底远离了集中救治区。
茗烟县缺水,往常这个时点已经有不少早餐铺子开门,但此时几乎家家闭户不出。
路上偶有巡逻的兵丁,都被他提前避开。
可娄五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有道人影一直在跟踪。
看身形是位女子,蒙着面纱、脚下步履寻常,却始终与前方逃窜之人维持着三十丈的距离。
这轻身之法,分明比他还要高明不止一筹。
不仅如此,她并未刻意躲避行人,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一队路过的巡逻兵都对她视而不见,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大约盏茶的工夫,娄五便赶到那座落脚的三进宅子,一跃翻入后院。
“呼……”
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这时候才汗如雨下。
不做歇息,他立刻找到了“药商”。
“可有少爷的行踪?”等了一晚上,他早就已经心急如焚。
娄五神色难看得紧,“龚叔,潜入失败,蒙坚在重症区。”
“什么!”龚叔拍案而起。
他当然知道蒙坚是谁,陷阱,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不过很快就被否决。
要洞悉他们的身份、判断出闯入重症区的行动和时间,怎么想都不可能。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重症区存在非常重要的目标,甚至需要蒙坚亲自镇守。
难道……少爷暴露了?
“龚叔,还有件事,从昨夜到今早,重症区搬出了四十多具尸体。
我问了义庄管事,最多的一天死亡大概五十多人。
可是又听守门的禁军提了一嘴,说是找到了什么医治的方法。”
龚叔脸色晦暗不明。
少爷本在茗烟县督造,不想一场暴雨、上游河堤破裂,洪水形成泥龙,吞没了茶山和下游的村庄。
少爷和其亲随全部杳无音讯,偏偏这时候朝廷赈灾的队伍抵达,控制了城防,进出受到严格的限制。
龚叔心中五味杂陈。
担心少爷的身份暴露,可又希望他就身在重症区中,总比被泥龙吞没、尸骨无存得强。
不过要从蒙坚和禁卫军的手上抢人,此时茗烟县只有娄五这一名硬手。
沉吟片刻,他做出了决断:
“传?,唤‘缠丝’与‘破晓’入城,在与不在,总要有个定论!”
“是。”
两人当即离开了宅院,直奔城门而去。
为了防止内外消息封锁,龚叔早就安排好了。
药材分批抵达,昨夜入城的不过是第一批而已。
本就是城中急需的物资,而且打点过了守门的兵卒,接收药材的工夫传递消息应是轻而易举。
三十丈开外的茶馆,蒙面女子通过窗户的缝隙观察著那座宅院。
见有人离开,她右手点出一指,檐下铜铃响起,而后顺着街道向外蔓延。
清风成束,精准击打在了檐铃铁马之上,传出去很远。
不多时,又一蒙面女子从宅院侧面绕开,追踪商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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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木窗棂外白晃晃的日头像团烧熔的银,蝉鸣织成一张密网,把宅院罩得严严实实。
“唔……不……不要……”
酸枝木凉榻上,秦昭玥死死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双臂胡乱扑腾著。
忽有一线热风钻过帘隙,檐角铁马叮铃一颤。
屋门开启,门口轮值的墨十二立时闯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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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榻上公主的异状,连忙上前轻轻摇晃她的身子。
“殿下,六殿下!”
秦昭玥猛然坐起,弹开了眼眸。
眸光恍惚,花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看清楚了眼前的墨十二。
竹帘子耷拉着,筛进的光斑落在藕荷色汗巾子上,洇出几粒深色水痕。
脊背黏着的细汗早把绡衣浸透了,贴著皮肉如蜕不掉的蝉蜕。
“殿下,您梦魇了。”
秦昭玥抿著唇并未回应。
刚刚清醒,梦境的内容还残留在意识表层。
三年前无助的夜晚、冷白的灯光、呼吸机的声音、门口的玻璃小窗……
一切都那么真实,将她困在了记忆之中。
“水……”
这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听到动静的墨九立刻给端来了一盏凉茶。
咕嘟咕嘟灌下,咽喉像是久旱的土地遇甘霖,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顿时被压制了下来。
“有温水吗?我想要擦洗。”
青鸾卫在御前都不伺候,可这一趟随行假扮的是婢女,六公主又只带了桃夭一个,所以多多少少都学会了些。
不多时温热的水送上,伺候着她擦洗了一番。
换上了干爽的衣裳,秦昭玥这才好受了些。
“什么时辰了?”
“刚刚未初。”
难怪阳光如此炽烈,秦昭玥随意用了些干粮,又灌下两杯凉茶,便往病患屋中走去。
廊下一道高挑雄壮的身影,跟堵墙似的拦住了路。
“六殿下。”
蒙坚抱拳行礼,秦昭玥视线轻轻扫过不作停留,更不似之前几次的调笑。
微微颔首之后,便从他让开的面前经过。
打开屋门,秦昭玥怔愣当场。
只见床榻前,碎墨手持那注射器,正在给一名病患注射。
“禀殿下,碎墨姐姐用自己的手和我们练了很多遍,这才开始注射。”
攥紧了拳头,秦昭玥吐出一口浊气,“何必呢……”
原本是她提出的方案、实施救治,有什么后果都由她承担。
在外人看来碎墨是她的婢女,许是传授过此法,代她出手并无不妥。
但碎墨真正的身份可是青鸾卫,御前亲卫呐!
若是回京之后有人攻讦,她的身份是一份保障,毕竟青鸾卫在外行走代表的是陛下。
秦昭玥自己动手,跟在陛下授意之下动手,完全是两码事。
可是……碎墨说到底不过一百户,她如何敢自作主张?
碎墨自然感知到了六公主的视线,不过正在注射之中,并未回头见礼。
姜老大夫熬了太久,心境大起大落的伤了精气神儿,寅时睡下之后到此时还未醒,所以与碎墨搭手的是方御医。
至于蒙坚,护住心脉这种事儿碎墨自己就可以,用不上他。
而晨间那次窥探连他都没有抓住对方的踪影,公主身边绝对不能缺了高手。
所以两人商议,碎墨注射,留他在廊下护卫。
秦昭玥并未上前打扰,而是转身看向了墨十二与刚刚跟进门的蒙坚。
“给我一支飞针。”
墨十二立刻从发髻中抽出了一支细针,她自然看得出来,那针头所用的正是她的独门暗器。
“蒙统领,能否劳驾打磨此针,需要更细一些。”
蒙坚双手接过,大概感知了一番,沉声应下,“殿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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