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早上还有太阳，中午开始下起雨，到下班时已经是狂风暴雨。

裴瑾关掉电脑，下了楼，写字楼门口站着不少人，都是没带伞的，存著侥幸心理等雨停。

可裴瑾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她也没带伞，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跑到一旁的便利店买把伞，余光一瞥，看到周羲和正朝她走来。

瑶瑶被他用腰凳背着挂在胸前，看到妈妈，她两只手抬起，兴奋地挥舞。

“你们怎么来了……”裴瑾惊讶道。

周羲和在她身旁站定：“猜到你没带伞，过来接你回家。”

他说著，把手里的防水袋递给她。

“这什么？”裴瑾拿过一看，居然是一双厚底拖鞋。

她笑着看了他一眼，脱去脚上的细高跟鞋，换上他带来的拖鞋。

暴雨天，交通瘫痪，周羲和没开车来，而是带着女儿步行过来的。

裴瑾挽着他的手，站在他的伞下，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往家里走。

“我今天找顾远了……”她话音刚落，汽车的鸣笛声响起，很刺耳。周羲和扭头看了车上驾驶座的男人一眼，眼神带着不悦。

半晌，他收回目光，低低“嗯”了声。

“事情已经解决了。”裴瑾对他道。

解决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她一再放低姿态。

先承认离婚对她带来的创伤，再控诉顾远才是过错方，最后再带他一起回忆初遇的美好，让他愧疚的心理更上一层。

裴瑾一向是个谈判高手，一套组合拳下来，顾远只闷头喝茶。

“你大大方方地祝福我，我们还能做朋友，反正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何必搞到鱼死网破呢？”

“我可以答应，不再打扰你的生活，不是因为我真心想祝福你，而是，我还爱你。”顾远颓然道：“你可能觉得我这些话很荒谬，但是在我心里，从来都不觉得我们已经离婚了，总觉得，再过段时间，等你想通了，我们就能复合。”

“裴瑾，你跟他在一起，还跟他生孩子，不就是赌气吗？你们两个人这么多年的朋友，突然就有爱情了？我不信。”顾远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如果你还能回到我身边，我不介意，把你的孩子当成我的……”

听到这里，裴瑾笑了。

她看着眼前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他一向是孤傲的，此刻却卑微得像一个笑话。

“可能我这个人比较迟钝吧。”裴瑾看着他，斟酌著语言：“其实他喜欢我很多年了，只是我从来都没察觉到，或许，我现在已经爱上他了，而我还只是还没察觉到……”

她对周羲和的情感本来就复杂，他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的“哥哥”，是她从小学到高中那么多年一起备考的“战友”，她早就已经离不开他了，所以，爱不爱情的，重要吗？

可就在刚刚，当她看到他背着女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撑著伞来接她回家。

那种灭顶的幸福感跟怦然心动，瞬间将裴瑾这些天以来混沌的情感问题理清了头绪。

她当然爱他，这份爱是用“绝对信任”做依托的。

所以她才会选择跟他生下瑶瑶，假如必须给她的女儿找一个父亲，除了周羲和，她想不出有其他人。

想清楚了这一点，裴瑾等不及回家，就想把这个答案告诉他。

“今天顾远问我，我爱不爱你……”她没把话一口气说完，而是去看周羲和的脸色。

“你怎么回答的？”他沉声问道。

雨丝被风带着，不断往她身上撇，周羲和将伞向她那边倾斜了些。

裴瑾抬头，望着那倾斜了半边的伞。

他真的好像这把伞啊，这么多年帮她抵挡风雨，绝对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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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爱，哪怕这样的台风暴雨天，她依旧一身干爽，而他半边肩膀早已经被雨水打湿。

她在挥洒青春，恣意绽放的时候，周羲和在默默受伤。而她不但没帮他疗伤，还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独自疗伤的周羲和是什么样的呢？

头一次，裴瑾为周羲和感到不值。

她心疼他，原本他可以很好地过好自己的人生，偏偏要把十几年时间蹉跎在她身上。

裴瑾眼眶一热，她吸了吸鼻子：“我没回答他。”

“嗯，我知道。”

她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周羲和低低叹了口气：“今天早上我去你公司找你，刚好看到你跟他在楼下餐厅吃饭，不是故意偷听，本来想上前去找你们的……”

后来，他没上前去。

离开那家西餐厅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著，女儿趴在他肩上，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嘴里喊著“爸爸爸爸”，周羲和听着这奶声奶气的话，心像挖了个大洞。

人是无限贪心的，还没拥有的时候就想着先拥有，等拥有了又期待更多。

他当然知道裴瑾不爱他，他见证过她那么多段感情，哪一段不是轰轰烈烈的？

而跟他在一起的裴瑾，不再是那个风风火火烈性子的女人，而是安静柔顺的，像极了小榄水乡被整治过的“果冻河水”。

一潭死水，毫无激情。

“我不想用责任困住你。”随着暴雨落下的，是周羲和带着喑哑潮湿的声线。

裴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你不爱我，你之所以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孩子。”周羲和强迫自己用最寻常的语调跟她说话：“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希望你能真正幸福。”他目光沉沉看着她，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他所有力气。

裴瑾突然就明白了。

这拧巴男人又要缩回他的壳里。

“你怎么知道，我的幸福不是你带来的呢？”她淡淡笑问。

“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你处理好家务事，带好孩子的人，其实，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我也会做这些事，因为我也是瑶瑶的爸爸……”

“等等。”裴瑾打断他，她脚步顿住，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羲和想说，我希望你爱我。

可是这话太卑微了不是吗？他说不出口。

暴雨如注，伞被风刮得四处乱撞，他死死捏住伞柄，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臂：“你站进来点。”

“周羲和……”裴瑾看着他，突然眼泪就掉下来了，她说：“对不起。”

紧接着，她抱住了他。

“我没立即回答他，是因为我那时候心很乱，我分不清，对你是什么感情，毕竟你也知道，咱俩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我会想，或许我依赖你，离不开你，是因为把你当朋友了……”

“可是，我刚刚看到你跟瑶瑶出现在我公司楼下，我就在想，如果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没有别人，只有你，只有瑶瑶……”

周羲和在她断断续续的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剧烈的频率，就像那天她跟他说，要不要跟她试试？

“……所以你明白了吗？周羲和，我爱你。虽然我不知道这份爱能维持多久，或许我们以后还是会变回朋友，亲人，但此时此刻，我很清楚，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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