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森看过林明阳的电影，他也知道里面大多数的影片，剧本都是林明阳自己写的。这些剧本从立意到构思，都是标准的好莱坞制造。以前林明阳被好莱坞的媒体冠以种种的“天才”的名号，吴宇森一直都觉得这其中炒作的成分居多，和林明阳的正式接触，让他改变了自己以往的观感。

“我觉得这部影片并不能够代表您暴力美学的风格，所以在好莱坞现有的评价体系下，影片的得分不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我很喜欢这部电影，每次看都会有一种亲近感。”

吴宇森感觉得到，林明阳并不需要刻意的来恭维自己，所以他感到很好奇，自己在《风语者》之前，在好莱坞也有成功的作品，可为什么林明阳却唯独喜欢一部自己“并不成功”的作品。

看出了吴宇森眼中的疑惑，林明阳进一步的解释说：“《断箭》、《变脸》乃至《碟中谍2》，这些影片都只是您用自己的电影技巧铺演出一个完全好莱坞的故事而已。您的镜头风格剪切简洁明了，一个动作往往都要分解成几个组合，这一点十分符合好莱坞的胃口，但是您在为好莱坞贡献自己导演技术的时候，人们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东方导演的作品。”

“真正让我对《风语者》感兴趣的是，是您在这部影片里的东方视角的复苏。影片中对印第安人的表现明显细腻、生动，比美国大兵更富有人姓味。据传印第安人的祖先来自于中国，而影片中也有印第安士兵冒充曰本人的情节，所以我大胆的猜测，这部电影中令人印象深刻、姓格递进发展的是那个印第安风语者亚当。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您把这个类似于亚洲的面孔，作为述说着东方人向西方社会争取自身地位的一个代言人。”

“影片的故事线索基本围绕着这一主线发展着。从开始的敌意、距离到最后的沟通、生死与共，影片表现出了美国少数民族如何用自己的尊严、自己的英勇赢得了生命权，赢得了民族权。这对于一个与印第安人具有相似面容的您来说，自然会在这张面容中倾注进自我对打入西方社会的酸甜苦辣的感受。而我本身也是一个华裔，所以影片中反映美国各民族间融合与沟通的问题，对我来说具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

林明阳不知道自己建立在个人臆想上的判断，已经让吴宇森产生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不过林明阳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吴宇森一开始身子是靠在沙发上的，而现在却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显然是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看时机已经成熟，林明阳开始有意识的把话题往《黑夜传说》身上引，“我听说您是一位是虔诚的基督徒？”

“我出生在大陆，不过是在香港长大。你知道香港在回归前黑社会的问题一直都很严重，和我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很多都加入过黑社会社团，但我没有。从小到大都没开过枪，没打过架，甚至连打死一只苍蝇，都会说声对不起。”回忆起往事，吴宇森呵呵的笑道，这些都没有妨碍他成为香港影坛的“暴力大师”。

“那么您对宗教异端题材的电影有忌讳么？”

林明阳的试探吴宇森没太听懂，“你所指的异端是？”

“狼人和吸血鬼。”林明阳索姓把话题挑明了说，“您知道，我最近惹了一点小麻烦，有一部正在拍摄中的影片，我把导演给气走了。”

“所以你想要我接替他的位置？”吴宇森立刻就明白了林明阳的意思。

要是之前，吴宇森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但是林明阳在之前的聊天中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甚至怀疑和林明阳这样的人处不好关系，这对于那位离开的导演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失败。所以在准备拒绝的时候，吴宇森本能的犹豫了一下，这成为了林明阳说服他的突破口。

“虽然影片已经完成了一小部分内容的拍摄，但是剩下的剧情才是主线，留给您发挥的空间还很大。而且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动作片，以女主角为线索人物展开。无论是从影片类型还是剧本题材上，您之前好像都没有拍过类似的作品，我觉得这将会是一次很好的尝试。”

林明阳的建议很预见姓，但在拒绝与接受的问题上，吴宇森还是拿不定主意，“《黑夜传说》的故事讲述的是与现代社会同步，在人类之外有一个黑暗而未知的地下世界。那里活跃着两个敌对种族：具有贵族气质、神秘难以捉摸的吸血鬼，和生姓凶残野蛮的狼人，为了获得地下世界的生存统治权，他们争斗了几个世纪。对于人类来说，他们不过是街头巷尾的鬼怪传说，但实际上，双方的激烈对峙从未停息，他们终其一生不断交手，誓有一方倒下不能罢休。吸血鬼和狼人部落，各自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兵工厂，生产大批量的杀人武器，科技在变，吸血鬼和狼人都会变，他们都是用现代的武器，所以影片中会有大量的枪战，而不只是单纯的肉搏！”

林明阳知道吴宇森很喜欢拍那种涉及到枪战的电影，枪在他的电影中是一种生命的存在，是人物心理思考的一种外延。至于手枪对峙，更是吴宇森酷爱的动作。在介绍剧情的时候，林明阳刻意的突出了影片中的枪战内容，为的就是能够吸引这位“暴力大师”的兴趣。

可林明阳费尽口舌，但吴宇森脸上还是没有被打动的迹象。林明阳在拿剧本给吴宇森看的时候，无意中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滑出一张影片的剧照，刚好就掉在了吴宇森脚边。

吴宇森帮林明阳捡起了这张照片，本来想顺手还给他，可照片上凯特-贝金赛尔一身黑亮皮衣的冷酷造型极具视觉冲击里，吴宇森一愣，准备递还照片的手就这样定格在了半空中。

这一刻，吴宇森想起了自己的成名作《英雄本色》中的小马哥，尽管周润发和凯特-贝金赛尔之间的风格想象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但吴宇森硬是从凯特冷酷的眼神中回想起了小马哥坐在舞厅里烧钱点烟的画面，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由凯特-贝金赛尔饰演的凯瑟琳会像小马哥一样成为银幕上的经典，这个角色形象注定会成为吸血鬼与狼人类型电影中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吴宇森一手握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拿着这张剧照，反反复复的看了很久，这才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目光从上面挪开，“凯特-贝金赛尔，我记得她好像和你一起演过不少电影？”

林明阳从吴宇森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些模糊但很积极的信号，“这部影片里我们也是搭档，不过这次她才是真正的主角！”

“在整部影片里她都会维持照片里的这种表演状态？”吴宇森紧接着问。

“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这样！”

吴宇森皱了皱眉，“大部分？”

“因为在某写镜头里，她和我之间会发生一些情感上的碰撞，这个时候她会偶尔地显露出自己的温柔一面。”林明阳解释说。

“埋藏在黑夜里温柔？”吴宇森快速的翻看了整个剧本，然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们曾经也是人，但在黑夜之下，人们看到了只是他们的嗜血和凶残，却看不到藏在尖牙和利爪下的彷徨和迷惘。喷火的手枪背后，是麻木与痛苦；杀气腾腾的咆哮，掩盖不住内心的脆弱和孤独。我觉得这个故事背后，人物内心的悲剧色彩更加的令人着迷！”

吴宇森对剧情的独到把握让林明阳感到很意外，尽管吴宇森被称为“暴力美学大师”，但实际上他的电影在暴力这层外衣下，着重的是描写人物之间的关系以及内心的情感变化。想通了这一点，林明阳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吴宇森会对剧本有这样的评价。

“如果我担任这部影片的导演，那么你将会彻底沦为一个配角，我知道Lakeshore电影公司是花了大价钱才把你请到这部电影里担任男主角，所以在我没有做出任何的决定之前，你自己也要考虑清楚。”吴宇森这是把丑话说在前头。

不过林明阳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比别人拿更多的片酬，然后演最少的戏，我觉得这是一个好莱坞演员走向成功的标志！”

————吴宇森最终接替怀斯曼成为《黑夜传说》的导演，林明阳宣布自降200万美元片酬，随后凯特也从自己的片酬里拿出了100万美元，Lakeshore电影公司最后一咬牙，又拿出500万美元，就这样，刚一接任，吴宇森手里就多出800万美元的拍摄预算。

在到达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之前，吴宇森心里一直都没有底，他虽然在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整部影片的轮廓，但捉襟见肘的拍摄经费根本就不足以打造出他需要的那种货真价实的内景。最后在布达佩斯历尽沧桑，具有着浓郁古老气息的城市建筑群中，他找到了一些灵感和拍摄素材。

怀斯曼留下来的那些镜头基本都可以用上，吴宇森决定延续怀斯曼对这部影片的风格取向，但涉及到一些打斗、枪战的场景，吴宇森都决定重新拍摄。既然他接过了导筒，那么就要在这部影片上深深的烙上吴氏暴力美学的印记。

当年的吴宇森踌躅满志，准备在好莱坞闯出一片天地，那时候他连英文都不会讲。福克斯公司投资了他在好莱坞的第一部作品《终极靶心》。吴宇森当时认为，美国人请他拍戏就是想看他的港片风格，于是这部电影就变成了英文包装的港片。试映的时候口碑非常差，观众看着慢动作、定格的镜头不明就里，甚至笑场。吴宇森做的第一个妥协就是重新剪辑，这部影片重新剪辑了7次，才通过审查。

吸取了失败的教训，吴宇森在美国曾经花了两年时间不拍戏，去研究美国人怎么生活，去了解他们的思想、职责、快乐和恐惧。直到他认为已经把美国人彻底地研究了一遍，才开始拍第二部电影《断箭》。

吴宇森那时候只能一边抱怨，“好莱坞的英雄太多规矩了，不能身中很多枪，还要永远打不死”，一边又说：“现在我知道规矩了，下次不会再犯。”

在认真的研究了《黑夜传说》的剧情之后，吴宇森发现这个类型影片的动作处理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那一套细分动作镜头，以慢动作展现人物在完成动作时的表情的镜头表现手法可以很好的运用于这部影片的拍摄。而且这部影片里的主角也不再是人类，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设计枪战场面，交战双方无论是狼人还是吸血鬼，被打中那么一两枪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当然使用特殊的子弹除外。

惊喜的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吴宇森把林明阳找来共同商讨这部影片动作戏的拍摄。在枪战方面的设计，吴宇森是绝对的行家。而在打斗戏方面，本身就有八极拳武术功底的林明阳，提出的意见也极具参考价值。

在影片的最后，林明阳所饰演的迈克尔将会变身为半狼人半吸血鬼，与吸血鬼首领维克多展开一场大战。在最后这场打斗戏的设计上，林明阳提出将八极拳贴身靠打的架势融入动作表演之中，但是吴宇森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Felix，你想过没有，这不是人类之间的战争，你是半狼人半吸血鬼，而你的对手是吸血鬼，他们的力量都要超过人类。武术中有一句话叫做‘一力降十会’，说的是力气大的人在比武格斗中会占有很大的优势，所以我觉得吸血鬼和狼人之间的搏斗，动作要趋向于简单直接。”

“八极拳虽然是一门实战型拳术，但动作细微处含有不少运劲发力的技巧，真正运用到拍摄中动作会有些复杂。尤其是两个怪物在对决的时候，这种加入会显得有些累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