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是在晚上,现在时间还早,众人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都是要来给太后请安的。
慕容战和殷玥在宫人的引领下入座。
许韶光坐在女眷之中,眼神早就飞了过来,一直粘在慕容战的身上。
他坐着轮椅,身形单薄,说话气息不足。
尽管他在克制,许韶光也是懂武功的人,她还是发现了他的伤。
应当是严重的。
否则,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坐着轮椅出来?
花灯会的刺杀,她也派人去查了。
七王府里的人都说,慕容战会伤得这么厉害,都是为了救殷玥。
得知了这个消息,她一天一夜都没睡着。
他已经变了。
他为了殷玥连自己的危险都可以不顾,他让殷玥成为了他的软肋。
她开始怀疑自己。
她这些年忍辱负重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不重要了?是不是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
她不求他还原谅自己,只求他能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在等,她至今还在等,还在为他们之间的一个可能的机会而努力。
那一条被祖父硬生生的打断的腿,每到梅雨季节就隐隐作痛。
那仿佛在提醒着她,慕容战就是她心口上的一道疤,永远都不能忘。
可一觉醒来,她才发觉,他已经不在原地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许韶光在生意场上混了那么多年,她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三教九流,达官贵人,她都有接触。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表现出什么,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这一颗心。
慕容战一进来,这殿里的其他人都成为了虚无,只有他还存在她的视线里。
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打量慕容战的时候,殷玥也在看她。
许韶光立于人群里,那么明媚通透的女子,活得恣意,但如今浑身上下都是掩饰不住的凄凉的沧桑气息。
她算计所有人,唯独在看慕容战的时候,眼里都是赤诚,都是真心。
许韶光答应开放了药材市场,她才能有就会得到曼陀罗花的药材,现在过去了快一个月了,想必药也快制成了。
等宫里的事一了,她还得去见见阿弃,拿一份新药,第一个送给慕容薄。
没一会,上首的太后又说话了。
“皇后啊。”
“臣妾在。”皇后出列。
太后握着殷诗瑜的手,意有所指的道:“韶光和太子的婚事,一时半会也准备不好,但东宫无女主人,想必在照顾殷侧妃的衣食起居上必定有些纰漏。”
“现在殷侧妃怀有身孕,这是哀家的第一个重孙,哀家重视,整个皇室都该重视起来。”太后这是在敲打这长乐殿里的所有人。
自然,也包括皇后在内。
毕竟,不希望殷诗瑜生下孩子的,许家人首当其冲。
“你身为皇后,也是这孩子的祖母,你既然掌管后宫,又生养过两个孩子,想必你有所得。”
“任何人照顾殷侧妃和哀家的重孙,哀家都不放心,哀家只放心皇后你。”
“母后,您多虑了……”皇后可不想揽这破事到身上。
殷诗瑜想生下长子?
做梦。
太后沉下脸,不高兴的道:“怎么?皇后是对哀家的话有意见吗?”
“臣妾不敢。”皇后低眉顺眼。
太后缓缓地道:“哀家决定了,为了殷侧妃和皇长孙的安全,殷侧妃迁入兰芳殿,由皇后细心照顾,直到殷侧妃生产。”
“皇后啊,哀家可是把殷侧妃和重孙子都交到你手上了。哀家对你,寄予厚望啊!”
太后笑了笑。
皇后却笑不出来。
如果孩子是韶光的,那么她很乐意。
但这个孩子,根本就不该留下来。
太后这是在警告她,如果殷诗瑜和孩子有什么事情,第一个就会找她算账。
否则,为什么把人塞到兰芳殿来?
皇后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嚣张!狂妄,那么的目中无人。
简直太嚣张了。
皇后身边的琴姑脸色也是一沉,刚要发作。
皇后冷冷地道:“琴姑,站住。”
“皇后娘娘,老奴要去为您教训贵妃!她眼里到底还没有您这个皇后?”琴姑也气得不轻。
皇后面上沉着而冷静,眼底却是布满寒霜,隐约带着疯狂。
“您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您才是掌管六宫的人啊。”琴姑恨得眼睛发红。
谁不知道现在文帝冷落皇后,好几个月了,去兰芳殿的次数屈指可数!
左贵妃风头十足,处处针对皇后。
皇后要见皇上,还用得着她一个小小的贵妃美言几句么?
这不是在捅皇后的心窝子啊。
过了好长一会,皇后才恢复了平静,她抬脚往外走。
“左贵妃不是今天一天才这样,本宫已经习惯了。”
慕容诀回来了,左贵妃还能蹦跶多久呢?
“您就……这样忍下去吗?”琴姑不可置信。
皇后眉目内敛,“和她计较那么多,本宫不是迟早要被气死?”
“逞口舌之快赢了又如何?坐在这后位上的人是本宫。皇上就算一年都不来本宫的兰芳殿,本宫也还是这掌管六宫的皇后。”
“你看,皇上如今厌了本宫,他敢废了本宫吗?”
皇后嗤笑着说话,眼底神色却是悲凉的。
她也何曾不希望琴瑟和鸣呢?
只可惜,她是许家的女儿,就注定文帝会怀疑她。
皇后搭着琴姑的手,慢慢悠悠的走着,一国皇后的气势显露无疑。
“本宫不死。”
“她终究是妃。”
一时的得意也不算什么,要一直得意,那才叫厉害。
得势失势,不过是朝夕之间。
“娘娘,是老奴焦躁了。”琴姑自责。
皇后淡淡地道:“有消息了么?”
“花灯会刺杀老七的人,是谁?”
“娘娘您担心是太师……”琴姑的眼神一闪。
皇后脸上情绪淡漠,绣袍之下的手却微微收紧。
“本宫何曾说过本宫担心他?”
不担心的。
的确是不担心的,她担心的,只是慕容战若是这么早死了,谁来压制风头正盛的端王?
一个端王,一个慕容诀,那不是压榨得她的太子没有一点继位的可能了吗?
“老奴多嘴了。”琴姑低头,有些畏惧的避开了皇后的眼神。
皇后没说话,目光有些闪烁。
没走几步路,皇后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说:“皇上让国师回京城了?”
“是的,想必东海国的公主一到,国师也就到了。”琴姑小心道。
皇后闭了闭眼睛,绣袍里攥成一拳的手指慢慢地展开。
她的呼吸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