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看。”国字脸中年人见赵东升不承认以高出市场价一倍的价格买进了那批原料,于是从面前桌上的黑色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身旁的年轻人。
年轻人随后走过来将文件递给了赵东升,上面罗列了一些原料的价格,从那些价格上可以看出,电器厂买的那批原料的价格几乎是上面大多数原料的两倍。
“我们走访了黄州市的原料市场,这是黄州市市面上同样原料的价格,你不觉得你们厂的进价太高了吗?”国字脸中年人阴沉着脸盯着看着文件的赵东升,神情严厉地问道。
“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买的这个档次的原料就是这个价格。”赵东升将文件还给年轻人,沉声说道。
由于消费水平所限,黄州市市面上的原料以中低档为主,根本就没有高档原料,因此这份市场价格根本就说明不了问题。
“好,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这批货出自哪个厂家,让我们看看它是否值得电器厂以这么高的价格买进。”国字脸中年人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一丝嘲讽。
调查小组查了电器厂的帐,那批原料发票上的企业来自河东省的一个市,调查小组为此联系了那个市的公安局,知道那家企业是一个私人公司,老板买了一处临街的门面房作为公司的办公地点,什么东西赚钱倒腾什么。
不巧的是,老板去了外地,所以调查小组无法联系上他,不过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那个老板是靠着倒卖货物的信息来从中赚取差价,因此电器厂购买的那批原料极有可能从中动了手脚。
而只要调查小组能搞清那批原料的生产厂家,那么就能判断它的价格是否合理,届时以事实说话,赵东升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
让调查小组感到失望的是,对于那批原料,包括牛保国在内,电器厂的那些人的态度非常一致,以不属于自己的业务范围为由,将责任推到了赵东升和李建功的身上,而这两个人都下落不明,故而调查小组没办法知道那批原料生产厂家的信息。
不过,电器厂购买价格如此高的原料不符合常理,十有八九里面有猫腻,调查小组对赵东升从中捞油水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现在既然赵东升来了,那么国字脸中年人当然要搞清楚这批原料的生产厂家了。
“是东北的一个厂家,具体的厂名我忘了,市场部的李建功很清楚,他这次就是去那个厂家采购原料的。”赵东升清楚国字脸中年人想要摸他的底儿,于是有条不紊地说道,他是绝对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调查小组的,要不然等下还怎么玩儿下去。
“你不觉得这非常可笑吗?身为一厂之长,竟然不清楚十几万原料的来历!”国字脸中年人见赵东升将责任推到了至今没有消息的李建功身上,不由得冷笑着说道,天知道那个李建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
“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从机械厂技术科出来的,这段时间来一直和我们厂技术部的人在忙着搞科研,怎么可能对什么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赵东升见国字脸中年人一脸的轻蔑,于是针锋相对地说道。
“这么大一笔货,你就放心交给李建功?”国字脸中年人闻言,冷冷地望着赵东升。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将这一块交给了他,当然相信他了。”赵东升眉角一挑,宏声说道,他才不怕跟国字脸中年人打口水仗。
“你为什么要捏造古市长指示,以电器厂有重要生产任务为由让你们厂的保卫部主任阻止市政府办公厅的人进厂检查?”国字脸中年人盯着赵东升看了一会儿,见赵东升神情冷峻地望着他,于是语锋一转,高声问道。
无论是牛保国还是小孟,电器厂的那些中层领导一致表明,古连成不让外人进电器厂的指示是赵东升在电器厂开机仪式的那一天向他们宣布的,古连成下达这个指示的时候他们都不在现场。
现在电器厂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市政府办公厅的调查小组当然不可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去打扰古连成,向古连成求证他有没有下达这么个指示,否则的话就是自找苦吃了,况且调查小组也没有这个权力。
因此,这件事情的焦点就集中在了赵东升的身上,既然赵东升现在回来了,那么国字脸中年人当然要搞清楚它。
“是不是捏造的,你们可以向古市长求证。”赵东升闻言,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恐怕国字脸中年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通过他来给古连成制造麻烦,这才是国字脸中年人的目的。
“赵卫国,你不要想耍赖,这里有你们厂的人的口供,你赖是赖不了的。”国字脸中年人被赵东升嚣张态度给激怒了,面色一寒,高声向赵东升说道,“事到如今没人能救得了你,你最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这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否则的话就等着蹲大牢吧。”
赵东升见国字脸中年人激动了起来,于是冷笑着望着国字脸中年人,他知道国字脸中年人最想弄清的其实就是古连成有没有做出那条指示,因为如果古连成下了那条指示,那么姜成就有了对付古连成的借口,毕竟电器厂当时不仅发生了群殴事件,而且还动了枪,足以让古连成下台。
调查小组已经查看了电器厂的生产计划,除了威尔牌录音机外,并没有其他的生产任务,这表明根本不存在什么重要的生产任务,这足以证明赵东升撒了谎,或者说赵东升受到了某人的指使。
此时此刻,恐怕除了赵东升、古连成和牛保国等少数人外,谁也不会想到,威尔牌录音机就是那个“重要的生产任务”,能够成为全国三家有资格参与的巴黎国际电子产品展销会的企业之一,威尔牌录音机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不要说黄州市,就是河东省也会高度重视。
就在赵东升和国字脸中年人对视的时候,审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警察走进来向坐在审讯桌后一直没开口的中年警察耳语了几句,中年警察接着跟国字脸中年人低声说了什么,国字脸中年人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显得有几分不甘。
“把他带下去。”中年警察随后向立在赵东升身后的两名警察摆了一下手。
“等等,把他的手拷摘了。”就在赵东升随着那两名警察来到门口的时候,国字脸中年人意识到什么不妥,向那两名警察说道。
先前那名给赵东升戴手铐的警察闻言,从兜里掏出了钥匙,就要打开赵东升的手拷。
“慢着,我现在是通缉犯,这手拷还是戴着的好,也省得等下再给戴上。”赵东升躲开了那名警察伸过来的钥匙,扭头望了国字脸中年人一眼,抬腿走出了审讯室。
“科长,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嚣张了。”望着大步离开的赵东升,坐在国字脸中年人身旁的年轻人颇为气愤地向他说道。
“他张狂不了多少时间了,省纪委的人可没咱们这么好说话。”国字脸中年人神情严肃望着大门处,他实在弄不明白,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赵东升还在顽抗,他的底气从何而来,难道要靠古连成吗?
国字脸中年人是市政府办公厅监察处的张科长,曾经处理过不少市里干部违法乱纪的事情,像赵东升这种死硬分子他还真的很少遇到。
赵东升离开审讯室后进了一个小房间,在里面待了大约二十分钟,然后被人待到了市警局的小会议室,里面坐着三名穿着便装的男人。
“坐。”见赵东升进门,坐在中间的中年人向赵东升指了一下边上的沙发。
赵东升闻言坐在了沙发上,不动声色地望着坐在中间的中年人,他猜到了屋里的这三个男人肯定是省纪委调查组的,要不然国字脸中年人岂会审了他一半就终止了。
“把他的手拷打开。”中间的中年人见赵东升的手上竟然戴着手拷,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冲着立在一旁的两名警察说道,他只是要让赵东升协助调查而已,用不上给赵东升戴手拷。
“抱歉,我涉及到一起案子,现在是通缉犯,手拷不能摘下来。”赵东升闻言,沉声向中间的中年人说道,婉拒了他的好意。
中间的中年人从赵东升的言语中听出了浓烈的怨气,于是冲着那两名警察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我是省纪委调查组的副组长韦浩,我们有事情需要找你了解。”等两个警察走后,中间的中年人神情严肃地向赵东升问道,“前一段时间古连成市长给你们下拨了一百五十万专项资金,现在这个钱已经不在你们厂的账户上,它在哪里?”
“那笔钱我交给了市场部的李建功主任,他去辽东省买厂里生产所需要的原料去了。”赵东升见韦浩问得如此直接,于是沉声回答。
“李建功去了辽东哪里,怎么才能联系上他?”韦浩闻言,不动声色地望着赵东升。
“我只知道他去了辽东当地一家有名的企业,其他的就不清楚了。”赵东升冲着韦浩摇了摇头,向他解释,“我当时在忙着厂里的科研,将采购的事情都交给了李建功处理,他曾经跟我说去的地方,只不过我当时没有留意,只记得是辽东当地一家非常有名的企业。”
“你将那么多钱交给他,放心吗?”韦浩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沉声问道,他觉得赵东升此时的说法是在推卸责任,想将那一百五十万的资金推到现在还没有音讯的李建功的身上。
“他是我选择的人,当然信任他。”赵东升肯定地点了点头,如果现在就告诉韦浩李建功的行踪,那么后面的戏就不好演了。
“李建功什么时候能回来?”韦浩自然是不相信赵东升的这番狡辩,无论在任何企业,一把手都会将人事大权和财政大权抓在手里,赵东升怎么可能不清楚李建功去了哪里,于是他沉吟了一下,沉声问道。
“应该就这几天吧,我们厂的原料只够生产半个月的,如果他不能及时将原料买回来,我们厂可就要停工了,这个损失非常大。”赵东升想了想后,抬头看向了韦浩,特意在“损失非常大”这五个字上加重了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