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人回到商务局宿舍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路边的一些店铺早早亮起了霓虹灯。

商务局小区看门的老头换了人，一来这个时候进出的人比较多，二来我也和这个人比较熟了。我们进门时他只是很在意地打量了一眼栾丽杰，没有说话。

我们就不言声地往自家单元楼那里走。栾丽杰虽然面色淡然，但是几年不回家了心情还是很激动。

“哎呀，那，是栾局吧？老远就看着背影像你。你回来了？”有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拎着菜篮子，从外面散步进来。她好奇的追上了栾丽杰。

“谁啊？”

栾丽杰怀里抱着女儿，姿态优雅地转过身来。

今天下午两点钟，栾丽杰睡够午觉起来洗了脸，就坐在镜子前面很仔细地化妆。化妆品是栾丽杰出狱那天秋秋买了送给她的。据说一套要一千五百块钱。

画完妆就开始换衣服。她又穿上了自己当官时候常穿的那套黑色休闲西装，白色衬衣。人靠衣衫马靠鞍，加上她先天的外表优势，整个人这样一打扮立刻显得光彩照人。连我妈看了，都抿着嘴在欣慰的笑。她不大好意思夸奖人，尤其是自己的儿媳妇。就红着脸对悦悦说：“悦悦，你看你妈，你看你妈。”

“妈妈真漂亮！比徐子睿的妈妈还漂亮。”悦悦搂着奶奶的脖子，高兴得直笑。

“是汪科长？你好啊。是的，我回来了。叫你惦记了。”栾丽杰笑吟吟地说。看她脸上的表情仿佛不是从监狱里出来，而只是出了一趟远差一样。

我真是佩服她啊，真的。要是我，早就觉得自惭形秽，不敢和熟人说话了。

“哎呀，真是你啊栾局？你瞧瞧你，四五年不见。时间好像在你身上是停止的。你再看看我，多显老啊。”汪科长走到近前，打量着栾丽杰美丽的妆容，由衷的赞叹着。

“汪姐，你以后就别叫我栾局了。那都是老黄历了。你看我这样子，你以后就叫我小栾或者丽杰都行。咱们姐妹相称吧。”

“那好那好，那我就高攀了丽杰。”

汪科长说着向我客气地点点头，就上来逗孩子。

“这是，悦悦吧？你看这孩子长得和你妈一样，叫个俊。妈妈回来了，你高兴吗？”

悦悦五岁了，很会察言观色。我妈说她一包心眼子。这时候不等栾丽杰吩咐，就声音很甜地问阿姨好。

我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五年多，基本都是低着头独来独往。很少和这些人打交道。栾丽杰去坐牢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心里绷紧的那根绳子慢慢松弛下来。加上很多人知道我表舅张茂生是常务副市长、市长。所以他们都对我比较客气。

“悦悦，改天和你妈妈到汪姨家里串门啊。我外甥女和你差不多大呢。”汪科长笑嘻嘻地摸了摸悦悦的脸蛋，招招手回家去了。

看到栾丽杰这种举重若轻应付自如的样子。我的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回来这一路上我一直很紧张，怕栾丽杰坐牢回来，会在商务局院子里碰到熟人尴尬不自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化解了。

许久我才想出来，栾丽杰这些人多年混迹官场，都太聪明了。人家说话都懂得心照不宣点到为止。就是我傻，还担心别人冷嘲热讽触碰我们的伤疤。

我们三口子上楼回家后一关上门，栾丽杰抱着悦悦，站在门口开始心情复杂地环视着阔别了五年多的房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我站在旁边心情惴惴地看着，怕她因为我改变了屋里的陈设大发脾气。

一会功夫，栾丽杰慢慢放下孩子，又在屋里的各个房间很感慨地转了一下。然后出来说，一楠，我以为家里会变成个猪窝，脏的没法看。没想到还好，除了灰土多一些，别的倒是变化不大。怎么我的那些工艺品呢，你都扔了还是送了人？

姐，我都收起来了。在客房壁橱里的一个纸箱子里。我心虚地回答。

说实话，自从那次我打扫了这些工艺品后，四五年我都没再看过它们一眼。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发霉了呢。

“那好，改天拿出来给悦悦当玩具吧。”栾丽杰无所谓地说。

。

“哎呀，你别这么楞着了。我们娘俩都累了。你到大门口斜对过的那家‘好再来’超市去买点吃的用的。我们在家等着。你别不高兴，我也不会闲着，歇一下我要收拾房间。首先把厨房打扫干净。一会我给你父女俩作顿好饭吃。悦悦，你和妈妈说你要吃什么？”

看得出来，这次回到旧宅栾丽杰心情大好，很多不满意的事情也就不和我计较了。

“妈，我要吃猪头肉，还有羊肉大葱水饺。”悦悦跑过去拉住她妈妈的手仰起头说。

“听见了没有？照闺女吩咐的办。羊肉水饺要买最好最贵的，买两斤速冻的，猪头肉也买两斤。其他的你自己看着买吧。”栾丽杰低下头抓着孩子的小手，满脸幸福的吩咐我。

“好，我这就去。”我开心地满口答应。

一家人总算团聚了，冷清了五年的房子随着女主人的归来，房间里一下子充满了人气和喜气。

“等一下。”

我到了门口换鞋正要推门出去。栾丽杰从厨房探出头又叫住我。

“怎么？”

“一楠，你要买两斤五花猪肉啊。我给你做红绕肉吃。愿意的话，再买瓶酒。买红酒。”栾丽杰吩咐道。说到红酒，栾丽杰像是想起了什么，晕红着脸向我挤眼睛。

“好，我这就去买。”我微笑着说。

外面天黑了，我在楼下的小道上慢慢往大门口溜达。看着周边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亮起了灯。邻近楼上开着的窗户里传来隐隐的说话声，炒菜爆锅的滋滋声。

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我又回头看看自家的窗户，那里也亮着灯。那里，我的女人脱了外衣正扎着围裙在卖力地擦洗厨房，打扫卫生。孩子则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想起这些，我的心中无比温馨。我舒心的想，现在的日子才是真实的，再也没有过去我在这里时，那种惴惴不安的偷情的可耻感觉了。

‘好再来’超市在崇宁有些年头了，这是一家台湾背景的大型连锁卖场，各类硬件设施不输于银座。因为离家近，栾丽杰办了这家卖场的会员卡。她进去之后卡由我继续使用，但我来这里买东西的次数不多。今天我要多买东西，把家里的冰箱填满。

和几乎所有大卖场一样，‘好再来’的百货日用超市在负一层。里面灯火通明，购物的人群熙熙攘攘。我从自动扶梯上下来，推起一辆购物车随着人流慢慢往里走。一边走我还一边想该在家里写个购物清单，免得忘了什么。

别的忘了没事，羊肉大葱馅的水饺和猪头肉先拿上，还有五花肉。前几天在老家里，虽然厨房条件简陋，栾丽杰用油盐酱醋等几种有限的物料，就能烹饪出可口的饭菜。悦悦吃的满嘴流油，小肚皮撑得像个小西瓜。

她说：“妈妈做的饭比奶奶做的好吃N多倍。”五岁多的孩子懂的东西比我小时候十岁都多。

我说，悦悦你给妈妈讲几句你在幼儿园学的英语。

我给孩子报了英语特长学习班。我自己实在没心思教她。就花了200块钱报了班。

悦悦就站起来，一边做动作一边说什么ILIKEALITTLEPIG，HAPPYNEWYEARGRADMA等一类少儿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