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的举动着实出乎洛鸣山的意料。
诚然,他们分开了很多年。
赵行入狱报告上面的性格分析也说明他这些年变得有些暴躁易怒,擅长用暴力解决冲突。
可洛鸣山还是没想到赵行会直接上手打他。
……
这直接打乱了洛鸣山的所有计划。
他原本以为,曾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的阿行哥哥虽然对他仍有旧恨,但见他被人欺负凌.辱,还是会出手阻止。
……算了,反正他又不觉得疼。
让赵行先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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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洛洛宝贝怎么不说话,是吓到了吗?”
英俊的少年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很好听,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可他脸上却是恶劣至极的笑意。
像是一头刚抓到猎物的大猫。
得意扬扬,随心所欲,抱着将人折腾到死的目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愉悦和恶意。
——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只不过小时候这只大猫总是拉着洛鸣山的手一起去折腾敌人。
而此刻他的敌人变成了洛鸣山自己。
洛鸣山艰难地睁开眼,透亮的眼瞳在灯光的照映下像是破碎的星子,又好像晃**着泪水。他睫毛轻颤,嘴唇苍白染血,脸颊却因为呼吸困难而涨得通红。
赵行一寸寸收紧手。
少年脸庞越发地红,可呼吸却越来越弱,脖颈后扬着,清澈的眼瞳不自知地沾染上哀求和痛苦,却不知道他这副模样反而能激起人更为强烈的凌.辱欲。
围观的几个男人连呼吸都沉重了。
可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继续了,他真的会死掉的。
毕竟这个美丽的少年看起来是那么脆弱,像是蜻蜓透明的薄翼,轻轻一捏,就要碎掉了。
最初和少年对峙的张升也反应过来,他向前一步,想要制止赵行。
可他还没开口,赵行就松开手,放过了少年。
少年像是险些溺死一般大口呼吸了起来,脸庞红得像是着了火,胸口激烈地起伏,又疼又惧,浑身发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好像独自陷入了一种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安静,而又绝望的氛围里。
但下一刻这个画面就被人残忍地打破了。
赵行毫不怜香惜玉地拎起他,把他扔进屋子里。
然后他随手扯过屋内悬挂的一条毛巾擦干净手,又拉回自己的行李箱,看向堵着门的张升,开口:“我和他还有点儿旧话要叙,烦请您下次再来。”
他说话甚至十分客气,可刚刚狠决利落的打人手法和眉宇间未化的戾气全都表明这不是个善茬。
“叮——”
“赵行,扣15点,余额115悔改值。”
一百一十五的悔改值!
四周响起阵阵抽气声。
这也太富裕了吧!怪不得这么嚣张!
赵行目光慢慢扫过张升的跟班。
他虽然没说话,可张升却下意识觉得这人只不过是在计算打了他们这群人需要耗费多少悔改值。
张升识趣地后退一步。
赵行朝他点点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张哥?咱不弄他?嫂子被截和了啊!”
“你蠢啊!”另一个人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小声说,“那人一看就是练过的,更别提他还有那么多悔改值……”
天哪,怎么会有人一进来就有一百多的悔改值?!他存了这么久也只不过有9.3点而已,说不定一架打完就要被关悔过室了。
“等着吧,这人不一定是个敌人。”张升眯起眼,沉沉开口。
“对对对,大哥说得对,那人看着就和嫂子有旧仇,说不定等他折腾完,嫂子还会上门求庇护,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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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会外面那群嗡嗡嗡的苍蝇,赵行扔掉毛巾,拉过一个椅子坐下来,看向洛鸣山。
赵行刚刚动手的时候没留多少劲儿,虽说没把人往死里打,可也是冲着发泄怒火去的。
现在怒火也发了,人也差不多冷静了一点儿。
“还记得我吗?”赵行垂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着。
为了照顾烟民群体的心理健康,每个人被允许携带三根烟。
赵行本来准备省着点儿抽的,没想到刚来就心烦意乱想把烟全抽完。
“阿行哥哥……”洛鸣山垂下眼,小声喊道。
阿行哥哥,阿行哥哥。
赵行嗤笑一声。
当时赵行是大半个监狱里犯罪者子女中的孩子王,几乎所有小孩都跟在赵行屁股后面喊赵哥赵哥。
只有洛鸣山喊他“阿行哥哥”,小洛洛又白又小,面团子似的,声音也软乎乎的,一声声“阿行哥哥”喊得赵行心里熨帖,傻逼似的把人当亲弟弟疼。
可是后来呢?
赵行在烟雾缭绕中闭上眼,一道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洛洛乖,别害怕,告诉阿姨,是谁推的你?”
“阿行哥哥。”
……
“赵行,你为什么要把人从楼梯上推下去?一百多个阶梯,要不是那小孩命大他早就死了!你差点就杀人了,你知道吗?”
“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推他!”
“啪!”
随着巴掌声落下的,还有母亲失望的声音:
“死性不改!洛鸣山才五岁,他会撒谎吗?赵行,你为什么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
“我是地球人,我是高等生命体,我应该拥有阳光般璀璨的灵魂,我应该牢记地球使命,我不该残害人类同胞,我悔过。”
十二年前。
洛鸣山五岁,赵行七岁。
母亲表现良好,减刑一年,提前释放。
离开前一天,洛鸣山从楼梯上滚落,血流不止,多个部位骨折,差点没抢救过来,醒来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认,推他下去的人是赵行。
因为这个变故,赵行的母亲因为监护失职,纵容孩子故意杀人未遂,增刑一年。
在这一年里,她不需要和其他犯人一起活动,只需要教育她的孩子“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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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行一直记得。
在特供的“儿童教育屋”里,母亲手拿电击戒尺,靠着墙流泪。
声音绝望而又痛苦。
“……都怪我,我不该生下你,他们都说在监狱里出生的小孩儿,将来长大了也是社会败类,还会回到监狱里去,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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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
赵行扯了扯嘴角。
比如说现在,他和洛鸣山真的重回到监狱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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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赵行碾灭烟,转头问他,“当初真的是我推你下去的吗?”
洛鸣山一颤,声音几乎都要破碎了:“阿行哥哥……”
“别他妈这么叫我,快吐了。”赵行制止他。
洛鸣山嘴唇动了动,有些艰涩地喊他:“赵哥。”
赵行直视他的眼睛,再次问道:“是我推你下去的吗?”
世界变得安静了。
这里没有窗,也没有风。
空气中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一片静滞。
“……赵哥,对不起。”
静滞忽然被打破。
洛鸣山脸色惨白,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滑过脸颊,掉落在地上,他小声说:
“梁……梁小胖说,你要走了,走之后就不会有人再罩着我,如果……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会弄死我的……”
梁小胖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又胖又壮,又蠢又坏,却从没打赢过赵行。
赵行将烟蒂揉碎在手心里,滚烫灼热的感觉堪堪让他没有失去理智。
赵行最后一次开口:“所以,是我推你下去的吗?”
“不是。”洛鸣山垂下头,一字一句地说出迟来的真相,“阿行哥哥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故意滚下去的。”
“砰!”
理智再次崩盘。
赵行站起来一脚将铁桌踹倒,发出轰隆一声响。
赵行发了狠,拉着洛鸣山的衣领把他拽过来,按着他的头就往墙上撞。
……原来不是我推的啊。
赵行简直想笑。
一年的“教育生涯”。
三百六十五天的“悔过”。
千千万万遍的“妈妈我错了”。
数不清的“问题儿童行为矫正治疗”。
到后面,连赵行自己都分辨不清他到底有没有推人了。
难道真的是我推的吗?是我推完人之后忘了吗?
毕竟妈妈说我是一个坏小孩。
七岁的赵行想这些问题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想破。
可现在洛鸣山说——
“阿行哥哥没有推我。”
……
好大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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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
周铭刷了卡进宿舍,一打开门,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1502宿舍已经变得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倒了一地,摆件和日用品呼啦啦被扫在地上。
而不久前刚一脚把他踢到跪下的赵行,正凶狠地抓着一个人柔顺光亮的长发,把那人的头往墙上撞。
猩红的血顺着赵行的指缝流下来,施暴者抬眸看向门外,眼里戾气横生,令人胆寒。
周铭心脏停了一瞬,然后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远远地逃离了案发现场。
妈呀。
怎么这么倒霉,和那个凶神在一个宿舍?!
那个暴力狂刚到宿舍就开始欺负新舍友了,那下一个被揍得血肉模糊的会不会就是他周铭?!
周铭都快哭了。
六神无主之下,他惊慌失措地拉了个路人询问:“哥们儿,你知道怎么换宿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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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铭出去后,赵行就没再继续打洛鸣山。
一是因为他已经连续二十几个小时没睡觉,有点困,也打得有点儿累了。
二是因为他今天在洛鸣山身上花费的悔改值超预算了。
刚刚砸洛鸣山头的行为被宿舍的监控忠实记录,由人工智能计算后又减去了赵行20点悔过值。
亏了,刚刚应该去卫生间打的。
赵行停下手后,洛鸣山就晕过去了。
软绵绵地靠着墙滑落在地上,不省人事,绸缎般的黑发披在他的身上,将他沾血的苍白脸庞衬得绝望而又靡丽。
几乎所有人看到这副场面都要忍不住失神,并满怀怜惜。
只有赵行嫌弃他挡住了路。
赵行皱着眉把人踢到墙角,打开行李箱,去洗手间洗漱。
简单洗完,赵行就又困又累,打着哈欠往床位走。
他的床位是4号,床褥都是收拾好的,但看起来不怎么干净,闻起来也一股霉味儿。
与他的床对比明显的是他对头的3号床,床褥看起来干净,蓬松,像是刚在太阳广场晒过。
赵行走到3号床一瞧,上面的名牌果然写着洛鸣山的名字。
赵行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床,在干净的皂香里陷入了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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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行是被吵醒的。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洛鸣山压低声音在与人争执。
“……张升,请你离开,这里不是你的宿舍。”
“我用悔改值和你们宿舍那个姓周的小子换宿舍了,你赶不走我……等等,你又被那姓赵的打了?看这脑袋破的……那赵行真不是个东西,怎么下得去手,来,让张哥给你揉揉……”
“滚!别碰我!”洛鸣山压抑着恐惧,尾音都是发颤的。
“操.你妈的,那姓赵的那么打你你都一声不吭,怎么老子碰你一下你他妈就要拿着玻璃装得跟贞洁烈妇似的?!”
“你……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阿行哥哥比?”洛鸣山咬着牙说。
“操!老子今天非得弄了你不成!”
只听一声怒喝,噼里啪啦的桌椅倒地声连续响起,最后是肢体碰撞声和玻璃碎片落地的声音。
这动静太大了。
赵行不能再装睡下去了,再睡下去这他妈就不是入眠,而是入棺了。
“吵什么?”
赵行从**坐起,声音中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
他看向争执的二人,目光淡淡的,却莫名威慑得张升一顿。
洛鸣山就找准这个时机抽出被张升紧握的手腕,惊慌失措地跑到赵行床边。
他神情慌张,清澈的眼睛里瞳光摇晃,像是一头受惊的,寻求庇护的小鹿。
“阿行哥……赵哥。”他讷讷地喊。
赵行简直要笑出声来:“想让我帮你?”
洛鸣山没说话,可睫毛却颤了颤,脚也像是生根似的扎在赵行床边不动弹。
几缕长发有些凌乱地沾在他瓷白的脸颊,显得他愈发楚楚可怜。
赵行伸出手,指尖掠过洛鸣山头上渗血的纱布,然后从他额头青紫的伤痕处划下来。
相比洛鸣山细腻滑嫩的皮肤,赵行略带薄茧的手指都算得上是粗糙了,带茧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反复按压着伤口,令人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
赵行失笑。
“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天真啊,我把你打成这样,你也不长记性,竟然还以为我会像小时候一样护着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