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回到家的时候, 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可是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余思芷觉得坚决不能浪费,又拉着她去看了场电影, 约好回头一起写剧情分析以及人物小传,对比着来看说不定更有启发性。
以前顾念陪她去看电影都有这个环节。
顾念一口答应下来, 和余思芷分别后一个人坐地铁末班车回来。
结果才开电梯门, 她就发现自己的玄关被一个个大纸箱堆满了。
她虽然拿走了谢锦临车上的备用钥匙,但谢锦临家里还有一把, 看来是谢锦临让人把她的东西全部送过来了。
明明才合住两个月, 居然有这么多东西吗……
顾念心情复杂地绕开那堆箱子往里走, 忽然见到有个人趴在其中一个箱子边缘。
像是睡着了。
是谢锦临。
顾念走近, 闻到了谢锦临身上的酒味。
谢锦临虽然偶尔会喝酒,但很少会真的喝得烂醉。
顾念看到谢锦临直接睡倒在那大纸箱上, 只能庆幸他还知道挑有地毯的地方趴着, 要不然明天病倒了又该她来照顾病号了……
这个念头才刚从脑海里掠过,顾念突然就顿住了。
不用她照顾了。
她不用照顾生病的他,他也不用照顾生病的她。
她和谢锦临已经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了。
怎么会有非亲非故的两个人总是参与进对方的所有事情里面去?
……是了,一开始是她居心叵测地想让他习惯她的存在。
现在这样才是回归正轨。
顾念蹲到谢锦临面前,喊他:“醒醒, 不要睡在这里。”
谢锦临没反应。
谢锦临梦见有天晚上他做噩梦了,梦里全都是血, 到处都是鲜红一片。
他不知该往哪走才能走出那无边无际的绝境, 正彷徨不安着, 忽然听到有人喊他“谢锦临、谢锦临、谢锦临”。
是谁在喊他?
谢锦临努力想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那个人的身影却在梦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谢锦临你猜猜我数学这次考了多少分。”
谁关心你考几分啊, 数学那么简单不拿满分你好意思让人猜?
“谢锦临你能教我德语吗?他骂我我都听不懂, 好气!”
谁耐烦教你啊,连基本发音你都没学过。
“谢锦临你是不是害怕了?要不我牵着你一起跳。”
谁会害怕这点高度啊,只是你连玩蹦极都这么兴高采烈,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你害怕的东西?
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只要是自己决定了的目标就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永远不需要别人垂怜也不需要别人同情。
要怎么才能真正占有这样一个人?
谢锦临不知道,他还没满二十岁,想要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得到。
他从来受过什么挫折,也没怎么被人拒绝过。
一开始他想,他这里有这么多她想要的东西,他想要她有什么不可以?
后来他又想,既然她也是会喜欢别人的,那换成喜欢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为什么不能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每一天都有人想抢走她。
她总是这么讨人喜欢。
也总是这么不爱拒绝。
只要别人对她有一点点好,她就有可能会被打动。
谢锦临脑海里乱糟糟的,整个人一团混沌,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方。
只觉自己打跑了一个又一个想把顾念从他身边叼走的小怪兽,结果还是数不清的小怪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他快打不动了。
“谢锦临,你醒醒。”
这时他听到顾念在喊他。
谢锦临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已经不是十三岁的顾念、不是十五岁的顾念,也不是十七岁的顾念。
顾念十九岁了,再过一年就可以跟人领证结婚了,而他还要再等一年半,他要是放她走,她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顾念不要他了。
顾念不想要他了。
那么多的好处、那么多的钱,顾念都不要了。
就为了离开他。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她。
谢锦临酒意上头,有些分不清是梦是醒。
他抿着唇,像只委屈的丧家小狗。
“你怎么在这里?”
谢锦临倒打一耙。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吗?”
顾念说:“我才要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锦临懵懵懂懂地环顾一周,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让人收拾好送过来的一箱箱东西。
他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挨个箱子给她介绍起来:“我把你的东西全……全送过来了,这是你的书……这是你的衣服……这是你的鞋子……这是你的首饰帽子……这是你的私人用品……你……你不要再到我那边去,我再也不……不想见到你,连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不想再看见。”
许是因为酒还没醒,这么一段话他说得磕磕绊绊,好像费了他老大的力气才逐句逐句讲完。
顾念站在原地耐心地听他讲完,才问他:“东西都送到了,你怎么还在这?”
谢锦临说:“我……我……”
谢锦临“我”了半天,也没从被酒精控制了的脑袋里找出适合的回答来。
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定定看着顾念,说出一个自己认为非常有理有据的回答:“我也是你的。”
顾念顿住。
真就是醉鬼说醉话,毫无逻辑可言。
一个人怎么可能属于另一个人呢?
每个人都是独立存在于这世间的。
她指着旁边那一个个纸箱说:“你既不是书也不是衣服鞋袜,这里没一个箱子可以装你。”
谢锦临又开始绞尽脑汁地给自己分起类来。
不是书,不是衣服,不是鞋子,不是首饰……
有了!
谢锦临掀开自己刚才趴过的大箱子,直接把自己给砸进那堆杂物里。
“我是你的……私人用品。”
“……”
“我会好好待在这箱子里……你能不能,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