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发出声响, 代表存在的讯息,也代表无时无刻不在的想念。
我的心因你而灵动,通过铃铛你可以听见我的心跳, 与你同在。]
[而缎带是指联结, 我和你之间的联结。
我们之间的联结长久存在,与铃铛一起共同意味着, 我会来到你身边, 永不离开。]
再度睁眼,温随才发现自己竟然晕过去了。
说晕过去倒也不算, 其实是意识稍微游离了一阵,在酣畅淋漓的神智空白处, 脑中不自觉回响起席舟给出的答案。
当然,最后还是会被某人硬生生拉回来。
那条无依无靠的小船,于激流拍打中浮浮沉沉,只能寄望于片刻风止浪息,换得短暂安宁。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疯狂的一次。
直至天将破晓, 席舟埋在温随颈侧,喘息声尚未完全平歇, 两个人都久久未动。
满室满地的狼藉、整晚打开的电视, 都在提醒主人昨夜的疯狂。
不过席舟总算还记得替温随把束缚手腕的衬衫解下来。
只因说了一句, “你穿衬衫的样子, 真的很性感。”
结果有人就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当然这个“有人”明显没能吸取教训,当那件已经拧成麻绳的衬衫在眼前一晃而过, 还会不由自主想起某些画面。
男人绷紧的衬衫下,肌肉逆着顶上灯光, 因用力而微微隆起的线条……
竟然又有些口干舌燥, 古人云色令智昏美色误人, 圣贤诚不欺他。
可真的不能继续了,就算是运动员,就算体力极好,再艰苦的训练都没有过这种软烂如泥几近散架的感觉。
温随现在浑身上下就只有眼皮还能勉强动一动。
确实有点过头。
连席舟也这样想,倒不是他体力问题,而是用衬衫这种东西,都把温随手腕摩擦出了红印。
个中过程的失控程度,远超以往。
在那只可怜兮兮的手上怜惜地落下轻吻,席舟诚恳道歉,“对不起……没把持住。”
你有把持过吗?
抬了抬唯一能动的眼皮,温随横去一眼,却显然不太有杀伤力。
将该来的怨怼照单全收,席舟一边替温随按揉腰腿,一边询问意见,“我抱你去洗个澡再睡?”
“……”温随有气无力,“又来?”
之前两次都说洗澡再睡,结果变成什么样?
席舟轻咳,“那就直接睡。”
“不要,身上黏。”小朋友被折腾惨了,气不顺,就是气不顺。
席舟首先要做的当然是顺顺毛,“那我抱你进去,你自己洗,我把床收一下。”
温随身子一轻,被抱起来的同时一阵叮铃声吸引了两人注意。
翘起的脚踝上那根银灰色缎带被打成蝴蝶结,尾端坠着小铜铃——
昨晚一开始它还覆盖着席舟眼睛,之后不知怎么就被绑在温随身上了。
也因为它,温随看见自己小腿密密麻麻的红紫印子,绵延直上遍布全身,竟没一处好地方,惨不忍睹。
而反观正抱着他柔情似水、看似温文无害的男人,估计任谁都不会将这样的罪案现场和罪魁祸首联系起来。
席舟重又放下温随,打算先将铃铛解掉。
解着解着,欣赏的目光最后不舍地打量两秒,“这样绑起来,其实还挺漂亮。”
“……”
温随这回连瞪都懒得瞪了,到底是谁手指那么灵活,一边做动作,一边还能把缎带打成蝴蝶结的?
以及那句,“打个结,你就是属于我的箭了。”
未免也太过羞耻。
温随不想跟他说话,一点都不想。
缎带被解下来,可想而知脚踝那里也是一圈印子。
席舟说好抱进浴室就撤离,算是“君子”承诺,可实际结果却是,温随进去后腿软站不住,已然无法独立完成沐浴操作。
还是只能由席舟帮忙,不过这次他保证心无旁骛,也确实,铁打的人都经不住这么折腾,他的小朋友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
温随被架着,稳稳当当靠在席舟身上,蒸腾的热气翻涌,熏得他昏昏欲睡。
不管怎么说,被人伺候什么都不用做还是相当舒服的。
心里那点不顺由此稍稍好转,像只餍足过后终于得到休憩的猫,也有了几分说话的力气。
“你不问问……射捧花是谁想出来的?”
沙哑的声音疲惫中透着慵懒,让席舟耳膜很是受用,兼具成就感与心疼。
“我觉得是你,但又不敢想是你。”
大概就像那种幸福来得过于突然,所以让人措手不及难以置信。
手掌带着泡沫游走,席舟动作专注,一边陪聊一边敬职敬责做好委托。
温随下巴搁在他同样湿漉漉的肩膀上,眯着眼,慢悠悠呼了口气,“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问题,如果是你站在箭靶旁边,我敢不敢射。”
“……所以你这是在做实验?”
“才不是。”
为了站得更轻松,温随双手攀住席舟肩膀,头换成倚靠的姿势。
“开始只是个想法,后来姚教练告诉我婚礼的事情,想法才成型。”
“师姐果然早跟你说了。”席舟后来猜到,他们不可能没事先商量。
“让我去当伴郎,也是故意的吧?”
故意装作不在乎,以退为进。
温随笑起来,不怕他知道。
那天姚闵跟他打电话,说和盛北飞要结婚了,打算请席舟当伴郎,但觉得以他的性格,这次肯定不会同意。
“我那师弟可是男德班优秀毕业生,我估计你直接开口劝他都不会去,更何况我们提了,所以就还没跟他说,想先征求你的意见。”
“男德班?”
温随当时又学了个新词,看过解释后,跟席舟竟颇为对应。
姚闵也深以为然,“不过话说回来,你同意席舟来当伴郎吗?如果你也不愿意,那真就算了。”
温随说想考虑一下,毕竟姚闵是他尊重的师长,盛北飞是席舟最好的朋友,于情于理能帮忙肯定是该帮的。
但郑许然那场婚礼温随也确实不太高兴,究其原因,还是穿西装的席舟太过惹眼。
西装……
那场婚礼上席舟的样子在脑海闪过,温随动了念。
“上次师弟被扔捧花的事情确实不太好,我们肯定不会乱开他玩笑……”
姚闵向温随保证,也是在这时,他萌生射捧花的主意。
最终他答应了,“我有办法能让席舟同意,但我想请姚教练也帮我个忙。”
听完他的计划,姚闵惊讶之余更多是对温随的刮目相看。
“我一直以为你俩能在一块儿肯定是靠师弟主动,现在看来是我想错,这下我可一点都不担心了!”
“担心?”
“是啊我之前确实担心,”姚闵以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
“师弟比你年长,偏偏呢又是个温吞的性子,我怕你觉得他无聊,要知道爱情这东西还是得要荷尔蒙刺激的。”
“所以师姐觉得我荷尔蒙不够?”
席舟意有所指凝住温随颈侧那个最大的红印子,他应当在婚礼前天晚上把它安上去,让姚闵他们看看,有些事可不能乱猜。
“……”温随无语,有时候舟舟教练的关注点会偏幼稚,他早习惯了。
不过偶尔心情好也愿意配合一下,“那姚教练还觉得我对你的事并不怎么在乎呢。”
毕竟是外人眼中高岭之花,日常寡言少语冷淡疏离,但其实剖开来,恋爱里的小心机无师自通,懂的可真不少。
“上次你穿西装给别人看,我不高兴,所以我也要试试,让你吃吃醋。”
席舟笑起来,他的小朋友怎么能这么可爱。
“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一并说说,以后每年的今天都是翻旧账日。”
确定是翻旧账日而非什么通宵狂欢日?
温随靠在席舟肩膀笑,没力气导致笑都费劲儿。
“确实还有,郑许然婚礼时你接到捧花,我也不高兴,当时就想上去把它扔掉。”
虽然嗓子哑到失声,气势却很足,小猫变成小河豚。
温随不知自己现在怎样一副招人疼的模样,抬眼对上席舟宠溺的眼神,整个人像两脚跌进了温柔乡。
哎……没救了。
胸口被软乎乎抚摸,充盈着数不尽的满足。
“不过现在我觉得……既然捧花代表下一个收获幸福的人是你,与其扔掉,不如我亲手替你将它射下来,更好。”
席舟也勾起唇角,胸腔愉悦的震动在两人贴合处传递开。
“那你射落了我的捧花,得对我负责,我的幸福只能由你来给了。”
温随靠在席舟肩上闭起眼,“那有什么难的?”
水声停下,干爽的大浴巾暖暖裹了上来,温随配合调整姿势,席舟将他抱起先放在沙发上,去换好干净的床单,才又过来接他。
温随已经快要睡着,后来眉间似乎被什么轻柔碰触。
像是很久以前的寒假,落在他睫毛上的雪。
“下次我穿西装,不给别人看,小随也不要给别人看,好不好?”
席舟现在好像新学会一招,不说“你”而说“小随”,明明一直是这样称呼,现在听来却总像在撒娇。
温随听得心里绵绵的,悠悠答应,“好~”
后来这个略显孩子气的约定就变成一句不甚明晰的梦呓,温随没有真当它是句约定。
毕竟对两个人来说,穿西装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直到三个月后,他们结束在荷兰举办的室外射箭公开赛。
作为领队,席舟赛后给队员们放假,从下午4点到晚上10点,允许自由行动。
往常这种时候袁锰肯定是要拉着温随到处逛的,这次却在席舟下达通知的同时,人就闪现跑得没影儿。
温随发信息询问,得到的回答竟是:[有人搞剥削,不让我休假QAQ]
奇奇怪怪摸不着头脑,可再问时对方又不说了。
温随转念一想,也许是陶嘉让他帮忙代购,之前袁锰就抱怨过。
可如果代购,他一般也会拉着自己当壮劳力搬运工。
正在思考,又收到新信息。
席舟:[小随,过来一下。]
温随记起出发前整理行李,某人偷偷在箱子里藏东西,还不让他看,这是终于要揭秘了?
敲开隔壁房间虚掩的门,只有席舟在,另一位教练貌似也出去了。
挂烫机工作时蒸出团团水雾,两套笔挺西装挂在晾衣架上,席舟回身看见温随,笑道,“别愣着啊,来试衣服。”
“怎么突然……”
除了西装,还有衬衣、皮鞋,甚至领带、领带夹、胸针,全套齐备。
并且这些东西的颜色和款式,既有相同也有互补。
比如西装上的暗纹颜色,是彼此衬衣的颜色,冰蓝与暗粉呼应,而衬衣领口精致的细节刺绣,则完全一模一样。
再比如胸针形状,花蕊朝向是两两相望,但叶片却是一左一右。
很明显别出心裁的设计,背后花费的功夫可见一斑,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备好。
“不是说穿西装给你看的?马上就跨年了,要抓紧时间兑现。”
“我们一会儿去看极光,那里要求必须得穿正式。”
自己也就说了短短四个字,还没说完,对方却接连解释这么多。
还似乎前言不搭后语。
温随抬眸看向席舟,男人笑意吟吟,眼神却分明有些躲闪。
荷兰是典型的海洋气候,临近北极圈,冬季湿润且寒冷,出门必须得套件长羽绒服,西装再好看也只能包在里面,这样的穿着显得多余。
但温随并没多问,也没戳穿,拿起自己那身进去换了。
根本不用试,标准的量体裁衣。
席舟说的“看极光的地方”远离城市中心,在郊野冰河公园,现在是极光季,大晚上公园门口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看极光的点很多,冰湖畔、瀑布旁、银河谷……入口地图上都有标明,他们走了一条人流最少的路。
后来逐渐上行,还有一段得爬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温随的手被席舟牵住。
路上已经没有旁人,他们穿过林带,直至远远望见一座小型尖塔。
尖塔顶端高耸的十字架显得威严又神圣。
几扇窗内透出光亮,令建筑灰黑的轮廓在暗夜里模糊呈现,同时证明这里也有人烟。
在荷兰这种小教堂很常见,温随并未多想,可问题他们不是来看极光的吗?
看极光莫非还在室内?
“进去吧。”席舟简短地说道。
握着他的那只手掌心微潮,隐隐地冒汗,温随察觉,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推开那扇彩色磨砂的玻璃门,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大厅里每隔一步就有一盏古朴的烛台,将这条直通向里的长廊映照得灯火通明。
一位牧师向他们问好,当听席舟说是来看极光的,便请他们直接去里面。
“这里烧了壁炉,有点热,先把外套存在门口吧。”
席舟将两人的羽绒服一起叠放起来,温随在旁看着他,忽然问,“你之前来过?”
“嗯……”语气略微卡顿,“很早以前比赛时来过。”
温随直觉席舟没说实话,而正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存物柜显示空余的格子已经所剩无几。
可除了他们,温随目前只见过那位牧师,周围并没有其他游客。
心里不知名掠过一丝古怪。
这座建筑并不大,长廊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再往里走几步就到了尽头,如同一般教堂配置,最里面是宽敞的礼拜堂。
没有外面那么多烛光,仅在门边有两盏照明,但前方正中的讲坛位置却比其余地方都要明亮。
乍一看,仿佛舞台被追光灯定格,等待演员就位时的效果。
温随还未弄清,就被席舟牵着往那处走去。
越往前光线越亮,他不由自主抬头,才发现这座建筑竟然有一扇极大的天窗,呈微微凸起的弧面,占据半个屋顶。
透过明湛透亮的玻璃,那片穹庐尽收眼底。
而照亮这里的,并非月光或星光,而是介于蓝色与紫色间、不知以哪里为源头渲染出来的弥漫天光。
“刚刚好,出现了。”
两人在讲坛前站定,听到席舟这话,温随复又低头疑惑地看向他。
对方温柔一笑,捏了捏他的脸,“看极光。”
极光?
温随这才恍然,再度仰起视线。
穹顶之上,那种将整个天幕映亮的蓝紫光辉开始流转、变幻,分出斑斓五彩,宛如许多条飘逸的透明丝带,渐次融化于盈盈一水间。
从聚拢到离散,又从远去至缠绕。
虽无声无息,却宛如世间最绚丽的花火,绽放于观者眼眸。
这是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因为它来源于玄奥自然,远非任何人力所能企及。
“喜欢吗?”
席舟的声音像在试探,又似乎怕惊扰什么,问得小心翼翼。
温随点头,“喜欢。”
然后被握住的手就那么轻轻一坠,仿佛有道顺势的力向下拉扯,温随无意识低头,就见席舟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右手仍牵着他。
而那双由下自上深深注视他的眼睛,映着从上往下流泻的浩瀚光影。
这一望,也同时引燃了整片天幕最绚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