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连连, 盛北飞和姚闵这对从学生时代极致拉扯到现在“长跑健将”,也终于修成正果要结婚了。
“师弟,这次你一定得帮忙,我兄弟里就一个单身, 你要不来我就没伴郎了。”
盛北飞三十好几, 他说这话可信度算高。
但是, “就冲你这话,我不去。”
事关身份认证容不得半点含糊, 席舟刚说完, 窝在他怀里睡熟的人忽然翻了个身。
被角滑落,露出半片光滑白皙的脊背, 小草莓园迎来春日大丰收。
“好好,你不是单身, 我说错话,就你一个没结婚这总行了吧?”
电话里犹在争取,席舟视线却凝在咫尺那处弧度漂亮的肩膀上, 晨曦自最高点倾泻,隐约像是光影蝴蝶的形态。
难得摒弃好人牌坊, 席舟直接挂了盛北飞电话。
然后俯身,在泛着光泽的肩膀落下一个吻,觉得不够, 又吻了一下。
接连两个赛季,整整半年都在密集的训练和比赛中度过, 好不容易放假,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似乎察觉到痒意, 温随虽未完全醒来, 却仍下意识循触感来处, 往后贴靠进熟悉的体温。
席舟一条手臂还圈在他身前,这时自然环绕,两人手指松弛地勾连在一起。
温随舒服地嗯了一声,整个人懒洋洋地半睁开眼。
“几点了……”
“八点。”
这么早,温随嘟囔,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感觉才睡了三四个小时。
“刚才跟谁说话啊?”语气因睡眠不足带上明显不满。
席舟在他微红的眼角亲了亲,“盛北飞。”
“哦。”
“……你不问他找我做什么?”
温随仿佛只想知道要把扰人清梦这笔账记在谁头上,并没打算过问席舟和他朋友的事。
不过他既然问了,也就顺着慢悠悠道,“做什么?”
虽然是问,却敷衍得很,不怎么在意。
席舟感觉心里某处空落落,刚想着算了也是自己让他累成这样,想睡就睡吧。
可是搂着这个缺觉的小朋友,越是亲密无间,怀揣已久的那点郁郁就越是压不住。
他贴近温随耳边,一半坦白一半试探,“盛北飞让我给他当伴郎。”
过了两秒,温随转过脸,“伴郎?”
睡眠影响反应速度,席舟之前就跟温随说过,也算是一桩大新闻,盛北飞和姚闵其实互为初恋,分分合合闹了十几年,最近应当是要成了。
没想到这一成,就直接奔结婚去。
“挺好。”
温随神情不算太惊讶,席舟觉得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他居然对他说,“那就去吧。”
“……”
不知是两个人没在一个频道,还是温随真的没睡醒。
席舟表情复杂,提醒他,“我如果去的话,可能被当成单身。”
去参加盛北飞婚礼的,多半都是射箭圈子里的人,温随现在国家运动员的身份,他们的关系只有亲近可靠的人才知道。
席舟去当伴郎,身边还不带女朋友,别人只会默认他单身,到时候又来一堆人介绍对象,上次郑许然擅自征婚的长尾效应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席舟再好脾气,拒绝起来也烦不胜烦。
他不信温随想不到这层。
结果某个睡昏头的小朋友悠然打完哈欠,十分大方地表示,“没关系。”
席舟又一次沉默。
他说没关系?难道是自己想太多?其实真的只是当个伴郎,没必要计较这些?
拧眉注视怀中半睡半醒的人,席舟陷入自我怀疑。
历经多重考核升任一队主教练的他,终于能时时看到温随,却也越来越不满足于仅仅看到。
虽然在队里仍要以工作为重,但理智与情感天生对立,要说全无私心,人非圣贤那也不可能。
只不过席舟意志力够强,能禁得住**天天在面前晃。等好不容易休假,他心里眼里当然就全剩下某个人了。
这种现象可以精确总结为,三十出头喜提恋爱脑。
且鉴于本身单薄的恋爱经验、和底蕴厚重的独身积淀,更加造就普通恋爱脑ps版。
然而他对象,二十来岁风华正茂,恋爱谈得却越来越冷静克制、淡定从容。
今天居然对他要当伴郎都无动于衷!
两相对比下,舟舟教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
本来有上次教训在先,这回他是打算斩钉截铁拒绝的,可现在却有些动摇,想着是不是要改变主意。
“那我答应他?”语气仍试图做最后的坚守。
然而温随只撩了撩眼皮,不知是有意识还没意识地嗯了一声,就抓着他手指一晃,仿佛在说:知道了快睡嘛。
完全抗拒不了对方撒娇,席舟无可奈何拥住他的小朋友,心里却直叹气。
他正在温随身后,当然没法看到,某个小朋友悄悄睁开一只眼,唇角微微翘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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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准备其实早就差不多,只有伴郎拖到现在才就位。
席舟今天要试礼服,温随没跟去,因为,“袁锰带陶嘉跟淮中的几个老同学聚会,拉我一起。”
温随没说谎,但在那之前,他先去了一个地方。
宴会厅二楼的旋转圆台边,婚礼导演正在指导温随站位。
姚闵倚靠着栏杆,一边将他上下打量,一边摇头“喷喷”,毫不掩饰对美人的绝对欣赏。
等跟导演沟通完毕,温随走到姚闵跟前,“姚教练,我刚听懂流程了,需要彩排吗?”
“不用,你我放一万个心。”
不彩排为什么要穿这么正式?
温随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西装,显得不是很自在。
姚闵今天给他拿来三套,白色、浅蓝色和银灰色,温随觉得都太亮了,可姚闵说他皮肤白,就该穿浅色系,才不辜负射箭王子的美名。
最后由她做主拍板,敲定这身银灰色。
倒也不全是银灰,其间穿插着些暗蓝色条纹,让整体不会显得太闪,在三套里应该还算相对低调点的。
“老盛和席舟快来了,你也该撤了,别撞见他。”
温随点头,“我先去后面换衣服。”
姚闵忽然想起,又问,“席舟没看出来有问题吧?”
“没。”
“那就好,”姚闵满意一笑,“快去吧。”
温随告辞后就从宴会厅后门离开。
姚闵看着他走向旋转楼梯的背影,不由感叹,“我那师弟可真是天大的好福气啊。”
另一边,席舟试完礼服就被盛北飞拉去帮忙,沥沥拉拉的琐事弄完,等回家已经很晚。
开锁时席舟放低声音,但推门进去,屋里灯却意外亮着,电视里还在播放比赛视频。
没睡?
心里刚闪过个念头,又意识到什么,席舟并没出声。
他换了拖鞋走进里面,才看见温随斜倚着沙发靠背,右手垂在身侧,遥控器已经滑落到软垫上。
想起两人最后发的信息——
[我估计会晚,你先睡。]
[没事,我等你。]
[我在回来路上了,睡了吗?]
后面就没再有回复,果然还是太困了吧。
席舟绕到沙发前,这是他自己的家,他自己的沙发,是他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但那许多年里,他基本都是一个人。
如今这座城市万家灯火的深夜里,终于有一盏灯专门留给他,有人倦极了也要在灯下等他。
这座房子终于变成了“家”。
席舟弯下腰,轻轻抱起温随。
被抱的人自然偎向他肩膀,勉强支起眼皮,含混地说了句什么,又迷迷糊糊闭眼,似乎感到安心,比刚才睡得更沉。
而席舟侧着头,脸稍稍贴住那鬓角,温声应道,“回来了,晚安。”
**
婚礼前夜,席舟照例要提前过去,本地风俗是清早迎亲,所以跟上次郑许然婚礼一样。
温随和袁锰约着差不多同时到,作为姚闵曾经的学生,他们群体壮大,仅代表就坐了两大桌,一群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场婚礼的流程也很符合姚闵雷厉风行的性格,前面过场快节奏完成,后面直接进入主题。
今天应该算温随第二次见席舟穿西服,上回的样子他都还记得很清楚。
这次仍是暗蓝色,但款式似乎更修身一些,也或者是哑光面料容易衬出身形,袖口和领口都有银灰色滚边,领带也是银色的,左胸则别着伴郎礼花,两朵粉色玫瑰,含苞待放。
而他身侧的伴娘一身浅紫色小礼服,抹胸鱼尾样式,两人身材一个凹凸有致一个挺括潇洒,衣服确实选得很搭。
虽然对穿西服的席舟印象深刻,但心态使然,上次那场婚礼温随并没怎么多看他,这回却不一样了。
“随哥,席舟前辈穿西服好帅!”
袁锰早注意到温随一直在看谁,故意揶揄。
结果温随头都不回,淡淡道,“当然。”
吃了一嘴狗粮的袁锰想找陶嘉吐槽,结果陶嘉居然也在看席舟。
“确实很帅!我觉得席教练比当初在省队那会儿还要年轻还要帅了!”
袁锰:“……”
偶像被夸,当然算不上扎心,而且他非常高兴,真的!
再说席舟的帅应当是全场公认,毕竟当他沿着中央那条红毯走上来,不少第一次见到的宾客都发出赞叹的声音,并互相打听。
而得知他的年龄,多数人第一反应就是质疑。
其实单论长相,席舟不算特别老成的那挂,常年保持锻炼的他身上也绝不缺乏活力,更枉论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料。
但因为他戴眼镜,再加上沉稳内敛的个性,所以起先这种来自外表的光彩很大部分被隐去。
如今境由心生,反倒有种洗尽铅华脱胎换骨的感觉。
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整个人就是说不出哪里变了,若再加上人靠衣装,夺人眼球是必然。
“要命怎么找席舟前辈当伴郎,感觉师爹好惨,全场焦点了都!”
“席舟前辈有女朋友吗?”
“前辈这么优秀,当然有对象,这个就不需要操心了,你说对不对随哥?”
袁锰挤眉弄眼,尽职尽责尽心尽力捍卫他的CP。
温随这个正主却仿佛对众人议论不以为意,他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看向舞台,眼底映着那些闪烁流光,忽明忽暗,叫人辨不出情绪。
婚礼进行到后半程,他忽然起身离开。
袁锰以为温随是去洗手间,可快到最后的扔捧花环节他都还没回来。
站在舞台侧面的席舟也发现温随不在座位上,学生那桌不是主宾席,离舞台有段距离,他刚才还时时关注,一会儿功夫人没了。
席舟因而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听见前边的新郎说,“今天的扔捧花环节我们不搞抢的那套,太不文明,我们就光看月老的心意,靠运气!”
伴郎伴娘被推到空地中间,主持人张罗着,“大家围绕他俩站好,想上的都可以来,自己随便在这块空地找位置,站开一点儿,站住就不准乱跑了,扔到谁身上就是谁的!”
听到这话,席舟眼皮没来由地一跳,他对扔捧花有心理阴影。
但这两口子保证过,今天绝对不整他。
“大家放心,我手还是很准的。”姚闵举着捧花,转身跟宾客们互动。
好歹曾经也是射箭运动员,而且不像上次那样乱抢一气,姚闵既然答应过,应该没问题吧?
刚这样想着,席舟忽然敏锐地察觉哪里不对,尤其当姚闵转身准备扔捧花时,似乎瞟了他一眼,那笑分明透出几分算计意味。
席舟心里一咯噔,不会吧,又拿他开玩笑?
他下意识望向温随的方向,那个座位仍旧空空如也。
姚闵手劲儿很大,可不比郑许然媳妇是千金小姐,那么一束巨型捧花被她高高抛起,只差一点就能够到宴会厅吊顶。
众人仰头,视线追逐过去,纷纷惊叹新娘臂力。
而席舟眼看那大团花簇似是朝自己这方飞来,以一名职业射手的眼力判断抛物线落点,确信无疑,就是冲他来的!
宴会厅音乐倏然一变,像踩着什么鼓点,须臾停顿后,铃铛随风摇曳发出叮呤,如同滴水坠入湖面。
就在那团捧花离席舟不到两米远时,一道因速度过快而模糊了形态的狭长虚影自二楼降下,穿过吊顶悬垂的巨大爱心型气球阵,冲破一个、两个、三个彩花筒,最终在一片星星碎碎落雪般的水晶片里破空而至,击中席舟上方的玫瑰花束。
砰地一声!
捧花应声而碎,巨大的冲力迸开花团之间的紧密连接,鲜红花瓣朝四面八方散开,化为漫天花雨纷扬坠落。
等待接捧花的人不约而同抬手,接住那些飘落的花瓣。
很多人根本都没来得及看清,刚刚击碎捧花的箭影似乎也化入那些花雨当中,除了地上的铃铛和缎带,再无迹可寻。
叮铃铃……
席舟捡起滚落在自己脚边的铃铛,心里陡地一震,猛然转头。
目光越过仍在飞舞的花瓣,他望见二楼栏杆边那道淡雅如烟的银灰色身影。
其他宾客也都看见了。
那名青年刚刚完成收弓敛势,执弓的手指还保持虚推手型。
琉璃般的幻灯随弓影打在他身上,跟动作角度稍转,尽皆纳入那双沉静地、深若幽潭的眸中,美如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