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曼城回来, 跟温从简和梁舒住了几天后, 温随就该去省队报到了。
出国的事他没特意向袁锰提,所以收到礼物后袁锰才知道他去了泰国,哀嚎欣羡之余,对泰国人妖尤其感兴趣。
趁着远离父母, 火车上缠温随问了一路, 基本上就是关心人妖美不美,到底有多美。
被闹烦了, 温随索性抛出个反问,“那么美, 娶回去要不要?”
袁锰被唬住, “那可不成,再美也是男的!”从此绝口不提。
报到第一天, 温随见到省队主教练高令,彼时是晨训时间, 高教练正在场边指导队员。
康鹏领着温随和袁锰过去打招呼,高令看到两人,点头微笑, “盼这么久, 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并吩咐康鹏好好带他们参观, 熟悉环境。
高令有些上了年纪, 初印象是个比较好说话也经验丰富的教练。
但温随觉得,他看自己时似乎欲言又止,好像除了欢迎,还有其他事要讲。
不过进省队才两天, 都没来得及将人认全, 温随就要赶去国青营参加夏训。
跟冬训同样, 依旧是一个月全封闭、实打实的户外训练,地址在某野战部队特训基地。
但跟那回跨界选材的目的不同,这次是针对专业射箭运动员的正式训练。
温随虽然暂时只是试训生的身份,却和国家队的青年队员一起练,无差别对待。
张宇光同样进了试训名单,上次冬训他和温随直到最后才有交集,如今在夏训重逢,也算老朋友了,正好分在一间宿舍,成为临时室友。
温随还见到了彭越,他本就是国青队的,从曼城回来后自然也要参加夏训。
训练之余,彭越到宿舍找温随,听到他俩交谈,张宇光才知道温随参加了IWS曼城站的比赛,还拿到铜牌,不由地更加佩服。
“那你也遇到韩国队了吧?他们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强?”
“是很强,不过温随可连续打败两个韩国人呢。”
彭越夸奖道,温随还没来得及谦虚,张宇光已经感叹,“太牛了!真希望我有天也能把梦之队干趴下。”
“好好训练,以后一定可以的!”
彭越比他们年长两岁,在国青队也满一年了,言谈举止更像个小前辈。
夏训期间,正赶上24年夏季奥运会,射箭项目那几天,营里组织全员观看全程。
韩国这届几乎又是大满贯,除了女单金牌被中国队截胡,其他金牌都被韩国队收入囊中。
要说女单那枚金牌的取得过程也是极为坎坷,半决赛时,第一第二都是韩国选手,第三是中国,第四是日本。
中国选手起初并不被看好,从八分之一杀到半决赛,一路过关斩将,颇有08年奥运会周玲玲的风范,最后以两环之差击败卫冕冠军,拿到了这枚时隔多年的宝贵金牌。
但女子团体还是没能打过韩国,被挡在决赛门外,最终拿了铜牌。
而男子单人排名第一是美国,第二第四是韩国,第三是瑞士。中国男单排名第八,团体排名第五。
整体实力上双方依然存在不小差距。
这回夏训的总负责仍是国青队李衍存教练,看完比赛,除了讲解一些技术层面的问题,他提得最多的就是韩国队的魔鬼训练方法。
比如,教练冒着中箭的危险,站在靶子旁边让队员射箭,更夸张的是,将其他环值拿掉,只留九环和十环,用这种方法锤炼队员的意志。
“不要以为射箭比赛的箭没有杀伤力,在某次比赛中,射出的箭曾击碎了靶子后面的摄像头。”
再比如,不定期开展蹦极或者高台跳水,往往搞突袭,强迫队员克服心理恐惧。
长期野外生存,潜入下水道帮助工人开展疏通,适应各种极端恶劣环境。
在棒球场或公园等公共场所训练,模拟赛时专门召集5000余名“观众”敲锣打鼓喝倒彩,提升抗干扰能力。
甚至于把蛇放进运动员衣服里,壮胆量。
更别说到火葬场“一日体验游”,教练扮鬼吓唬队员,参加检查死尸、后背捆着80公斤重的小船登山等等,诸如此类堪称变态的方法。
“顽强的毅力可以征服世界上任何一座高峰,这些严酷的训练手段,就是韩国队的制胜绝招。”
李衍存教练说,“我们不崇尚这么极端的方法,但你们自己心里要绷紧一根弦。之所以要上这一课,是为了让你们明白,顶级运动员之间的水平差距不大,奖牌的颜色由心态决定。”
虽然说不崇尚那些魔鬼训练方法,但这次夏训还是借鉴了其中一项,夜晚徒步。
冬训是雪山长走,夏训没有雪,就变了种形式:整夜不睡觉,徒步行走20公里。
最绝的是,其中还要穿越一块墓地。
夏训基地所在位置远离城市,他们需要穿越的墓地就是那种民间散落的荒墓,时不时还会遇到磷火。
大半夜远远看一眼都毛骨悚然,更别提踏足穿行了。
参加青训营的最多不超过二十岁,这一路个中感受完全不必多说。
张宇光过后也受了点刺激,一度都熬出黑眼圈,可反观同寝的温随,精气神依旧杠杠的。
他忍不住问,“你都不后怕吗?”
“怕什么?”温随按照军训要求,把被子叠成豆腐块。
张宇光惨着脸,“墓地哎,你不怕有鬼吗?我都连做好几个晚上的噩梦了。”
“……不怕,”温随想了想,安慰他,“没有鬼,别信。”
温随确实不怕,严格说来他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
除了这种夜晚徒步,这次夏训还增加了结合特种部队要求的军事化演习和格斗训练,炎炎夏日,累极中暑都是家常便饭。
但往往这时候,看似身材不算多强壮的温随,却意外地能撑能扛,哪怕别人成片倒下,他也是最后站着的那一个。
李衍存对他寄予厚望,“像这种训练法,等你以后进了国家队,会感受得更明显,这些年我们注重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也在逐步引入一些方法,从这届青训营的趋势来看,以后可能就会用在你们这一代运动员身上了。”
夏训是全封闭管理,临到结束前,温随才跟席舟联系过一次,两人聊了半小时,主要是交流训练的情况。
想到李衍存的话,温随问席舟,“如果你是我的教练,你会站在我对面,让我那样射靶练习吗?”
席舟没多考虑就说,“不会。”
温随问,“你怕?”
“不是。”
“那你是不相信我?”
席舟说,“也不是,我当然信你。”
“那为什么?”温随刚问完,就听席舟道,“因为我不会站在你对面,我只会站在你身边。”
“也是啊,”温随还真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结果席舟低低的笑声在电话那头传来,“其实我确实怕你射偏了。”
“你……”
最后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笑开,就是很自然地玩笑,温随也没有不被信任的不悦,心里记着席舟说,他只会站在他身边。
临近九月首体大开学,夏训结束后温随暂时没回省里,被李衍存直接领去了国家队,说要亲自带几天。
给省队的理由是,都在首都,结束后再去开学报到,省得来回折腾。
明晃晃的先斩后奏,把康鹏气得痛心疾首,到处跟人抱怨刚到手的苗子,还没来得及栽培,就被瞄上了。
彭越现在已经跟温随相熟,作为半个国青队老人,第一天就主动担负起带新人的重任,训练吃饭都混在一处。
队里的运动员营养餐严格按膳食均衡调配,比起省队花样更多。
两人在食堂排队打饭,彭越问温随喜欢哪个套餐。
温随正看电子屏上的菜单,忽然听到个声音,有几分耳熟。
一转眼,只见对面走来的许奕成,端着餐盘正和旁边的人说什么话。
在温随望向他时,他也恰看到了,眼里明显闪过惊讶。
“选好了吗?快到我们……”
彭越笑着转头,注意到温随视线,暂时消了音。
许奕成跟队友从他们身边走过,有意无意偏头瞥了温随一眼,并未上前同他讲话。
可方才那一皱眉,却没逃过温随的眼睛。
“那不是二队的许奕成吗,你们认识?”等他们走远,彭越才问。
温随回答,“之前有次比赛,跟他侄子交过手,他也在现场。”
“他侄子?那你肯定赢了他吧?”
彭越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似乎不用猜就非常笃定,“他刚看你那眼神,我就觉得有问题,果然啊。”
温随也听出端倪,“你好像对他有意见?”
“不算有意见,平时没交集,就是听说过他一些事,觉得特虚伪。”
彭越并不掩饰对许奕成的厌恶,“前年状态还行的时候勉强算个人物,现在怕是二队都快呆不住,等明年新进人,搞不好换血就把他换了。”
对彭越的话,温随这个“初来乍到”的临时队员也不便置评,不过许奕成状态如何,去年跟席舟一起看电视比赛时,他就有些了解了。
看来还真是不怎么样。
温随冷笑,希望别在自己来这里之前,许奕成就灰头土脸离开国家队了。
他还想和他正式打个招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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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李衍存训练五天后,到首体大新生报到的时间,温随去学院办理挂读手续,然后班主任组织开班第一次班会。
“种子班”里几乎都是些体训成绩非常突出的学生,但专业分布于不同的体育项目,彼此并没太多共同语言,班会结束后也基本都是各奔东西。
射箭算是个冷门项目,全班50余人只有温随一个练射箭的。
班会上班主任再次强调了挂读的要求,虽然学校允许学生挂读,也就是可以在特定时间申请出校参加省队、国家队训练,或者比赛,但也要满足一定的出勤率。
并且最后期末考不能有挂科,挂科可以补考,但补考如果还是不通过可能就要留级。
安排好学校的事情,温随向李衍存辞行后就直接返回省队,算成为一名正式在编的运动员了。
不同于从前在校,除了紧张的日常训练,下半年比赛也非常集中,其中最重要的一场是在T省举办的全运会。
温随作为S省射箭队2号选手,在关键场次中沉着冷静,面对强手不惧挑战,稳定发挥,为S省队杀入决赛立下赫赫战功。
最终帮助省队获得全运会射箭男子团体亚军,他本人也取得70米反曲弓男子项目的金牌,同时打破该项目的全国记录。
按照成绩,温随已经达到国家一级运动员标准,且够到国家级运动健将的环值线。
一级运动员是由省体育局批的,运动健将是国家最高标准,需要总局审批,省里已经把他报了上去。
袁锰如愿参加全国青运会,并取得了第四名,也成功申下二级运动员证,明年升学有望。
两人在分别比赛后又一起参加了U19跑步射箭锦标赛、全国室外射箭个人锦标赛、全国射箭奥林匹克项目锦标赛。
温随除了在跑步射箭锦标赛中取得银牌,其余这些比赛中参与的个人项目均未失手,无一例外都是金牌。
跟袁锰打配合,还共同拿了一次团体冠军和团体亚军。
基本上国内下半年的比赛被温随和S省队横扫了个遍,一时间风光无两,成为业界备受瞩目的一颗新星。
按照李衍存最初的想法,等省队代培养一年,明年初全国射箭冠军赛和世界杯沪城站一过,温随只要还能保证现有状态,势必是要提前被收来替国家队征战了。
从九月初到十二月底,连元旦都没放假,除了在省队,温随仅仅往返过学校两次,到过年前夕才终于能够回趟家。
临行前,高令找到他,“关于那件事,你回去后再跟席舟说说,帮我劝劝。”
当晚温随给席舟打了电话,却半个字都没提高令的嘱托,他刚说到确定哪天的火车票,席舟便调侃道,“小花豹,那天我去火车站接你?”
“……你能别这么叫我了么。”温随补了四个字,“没完没了。”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席舟止不住笑。
他是后来才从康鹏那儿得知,温随夏训时还得了个称号,“小花豹”。
据说李衍存非常欣赏这只小花豹,极力称赞他脑筋灵活胆大敢打,在部队基地时和隔壁同样集训的国家射击队搞模拟CS,一人干趴对面三个,差点就让射击队教练挖了墙角。
因为在沙土堆里摸爬滚打,好好一个细皮嫩肉的帅小伙最后满头满脸的灰,身上还挂了彩,活像只小豹子,当时就得了这么个外号。
温随之前在淮中时年纪算大的,但在国青营夏训队伍里算小的,而且因为长得太好看,小花豹这昵称叫着叫着又有了另一层褒奖的含义。
其实别人怎么叫温随都无所谓,但席舟这么喊,他莫名就觉得哪哪不对。
主要可能还是语气问题,太……腻了。
“你再这样,就别来接我了。”
温随惯会拿捏席舟的软肋,被接的反倒威胁起接人的来。
席舟赶紧顺顺毛,“别生气,我不叫了。”暂时不叫。
然后两人对起接站的时间。
本来原先安排的是温从简去接温随的,席舟主动请缨,后面一商量,索性两口子在家做饭,让席舟接了温随一块儿来吃,他们也挺久没见过他了。
席舟想到袁锰,“袁锰到站怎么回去?有人接吗?”
他和温随肯定是要结伴回的,不过袁锰在陵市下车,温随家在沣市。
“他说火车站离他家近,打车回。”袁锰爸妈明显属于放养型。
席舟琢磨一下路线,“那我去陵市车站接你们吧,提前一站,先送袁锰,再送你。”
其实原本按距离来讲,火车直接到沣市站,温随自己回去或者温从简来接都更近许多,不用席舟来这么麻烦。
但似乎当他提出要接站时,温随自己也没觉得这样多此一举,反而有点期待。
到了约定那天,席舟早早就到车站买了站台票,等在温随他们那节车厢会停靠的位置。
前后火车进站又出站,隔一会儿就有人上下,席舟明知不是他等的人,可看到相似年纪、相似样貌的人,总会忍不住下意识多瞧两眼。
终于时间到了,那列他默念无数遍编号的列车终于伴随着呼啸的鸣笛声姗姗而至。
成排的窗户后面,眼花缭乱的身影,看不清哪个是。
席舟走上前,又向左右眺望,生怕不是这个门,而是另一个门。
但很庆幸他找对了,袁锰是最先出来的,一出来就看到席舟,高兴道,“前辈,你这是计算好了的吧?这么准!”
“地上有写。”席舟笑着,视线已经不受控制越过袁锰看向他身后。
从八月不到夏训开始,至现在二月将末,整整七个月没见。
他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了。
可席舟还没来及叫温随的名字,就见他身后紧跟着走出一个年轻女孩儿。
也许只是同行的陌生乘客,席舟刚这样想,却注意到他们穿着一样省队标志的羽绒服。
温随手里除了他自己的那个黑箱子,还拉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那显然不是他的。
他没看他,头向后跟那个女孩子说着什么。
从这个角度,两人似乎有些……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