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明白了, 是因为盛北飞夸温随,阴阳许奕成走下坡路,才挑起来的。”
“看来是戳到他痛处了, 我就说许奕成这人虽然茶里茶气的,但也好面子,盛北飞又一直不爱搭理他,怎么说队里聚会, 他俩不至于当街闹出这种事。”
“席舟, 我问你, 盛北飞口口声声说你受伤和许奕成有关,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大家都开始怀疑了,你真不打算解释解释?”
开车中途,电话又打过来, 蓝牙里姚闵的声音步步紧逼, 针尖一样刺激席舟的耳膜。
他赶到地方的时候, 盛北飞还死抱着许奕成的腿不撒手。
最夸张的是, 他们已经不在包间里,就那样大而化之在门口拉扯, 吸引一堆人旁观。
“敢不敢……就问你一句你敢还是不敢!”
“滚啊, 你烦不烦?”许奕成拼命想掀开盛北飞,“放开我!我没话说!都说几遍了我无话可说!”
“你这个懦夫!胆小鬼!伪君子!忘恩负义!难怪你越打越烂, 席舟他弟都比你强百倍千倍,就你这样的,趁早凉凉吧!”
“你住口!放手!我要回家!我要比赛!”
据说是喝了整夜, 饭局一场KTV一场, 两人都醉得透透的, 酒精上头外加熬夜宕机, 现在整个就是失控状态,满嘴胡言乱语,来来回回这几句不知所云。
姚闵站在边上,明显已经疲了,抱着臂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
还有同行的两人仍不放弃尽力劝和,突然盛北飞不知哪根筋被刺激到,面红耳赤一扯嗓子,大喊,“那你倒是让席舟来啊!”
“北飞,你别闹了……”
“你让他来,让这小子当着他面说!我看他说得出说不出!你让席舟来!他不来今天谁都别想走!”
几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倒是姚闵一抬眼,看到席舟过来,唇角一勾,高跟鞋一踩,转身上前,“盛北飞。”
在对方已然六亲不认的怒目下,姚闵努努嘴,“喏,来了。”
盛北飞茫然转头,开始似乎还看不清,等眯着眼瞅半天,猛一骨碌爬起来,连带着把许奕成扯趴地上。
“席舟!你来得正好!”
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把席舟撞倒。
浓重的酒气让席舟下意识皱紧了眉,他扶住盛北飞,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一迭声控诉。
“你可算来了,许奕成那小子脸皮太厚,我硬是撬不开他那张嘴,你来了,你跟他说、你说!你俩当面对峙!地震那天到、到底怎么回事!”
盛北飞激动得舌头打卷,揪住席舟的领子硬给拖到许奕成那边。
而等他伸着手指向控诉对象时,众人一看,另一个醉鬼已经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起来!别装死!”
盛北飞气到原地炸裂,正冲过去,脚下一绊也摔个大马趴。
虽然清早生意冷淡,但这动静已经闹得基本上整条酒吧街的人都聚在这儿了。
席舟跟姚闵交换一个眼神,姚闵让身边的朋友赶紧趁机将许奕成架走,他和席舟一人一边对付摔得有点晕头转向的盛北飞。
“师兄,这边人多,我们回家对峙。”
席舟起码还先哄哄,姚闵可就没那好脾性了,二话不说把盛北飞打包丢进车里,拍拍手掌,搞定!
**
温随正在教室训练,听到外边的风铃响,知是席舟回来了。
没过一会儿,教室门口站了人,温随从大镜子里看见。
其实是很细微的区别,但温随还是瞧出来,席舟这一趟出去,大约是处理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
而他特意先到教室门口来,似乎只为让温随看见他,知道他回来了。
两人眼神相触,席舟轻轻一点头,完成报备然后便离开,温随则接着自己训练。
到二十箭实射结束,席舟才又进来。
温随正在靶前准备拔箭,席舟走来照例帮他分析落点。
“这组箭整体略偏右上一些,另外这只箭在撒的时候后手有点松,持弓臂内合,打的右九。
“后面这三个靶子,也在调瞄点纠正,但没有完全调过来,最后两箭明显好点。”
席舟边分析边拔箭,温随也正要拔旁边那支。
他手一顿,放在箭杆上没完全撤开,两人的手碰到一起。
或许是天太冷,席舟的手很凉,温随的手则相对暖和,可从前应当是反过来的。
温随下意识看向席舟,忽然目光一凝,落在他脸上,“这是怎么了?”
“什么?”
席舟不明所以,温随已经伸手碰上他脸,“这里怎么青一块?”
不算很明显,在挨着颧骨下方,光线原因开始还以为是阴影,仔细一瞧才发现是淤青。
席舟反应过来,送盛北飞回家的时候,被那家伙耍酒疯一拳呼到脸上,不过当时闪避及时,也没觉得力道很重,竟然青了。
“就是不小心……”席舟刚想找个什么蹩脚的借口,只听温随又道,“还有这里。”
他说着同时靠近,席舟眼看温随稍稍踮起脚,脸凑向他,一时心跳如鼓,没来得及压下,就感觉脖子那忽的一点刺痛。
温随手指拨开席舟衣领挡住的部分,那条两厘米左右的划痕完整露了出来。
“……”温随抬眼,“别告诉我是爪子抓的。”
“抓的?”席舟定定看着温随的眼睛,还有几分失神。
温随稍叹了口气,放下手,却是抓住席舟的胳膊,“来照照。”
席舟被他拉着,走到镜子前,脖子刚有痛感的地方赫然一道伤,似乎真是被什么东西抓到。
绞尽脑汁反复回忆,终于恍然大悟,盛北飞那家伙,揪他衣领的时候用力过猛,把指甲戳他身上了。
自知找蹩脚的理由蒙混肯定过不去,席舟只好道,“有个朋友喝醉酒,去接他,被误伤了。”
温随没说话,也不知是否接受了这个理由。
席舟心里不确定,见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便跟在后面,想着该说点什么补救,就见温随从前台柜子里拿出药箱。
刚要打开,忽然抬头看看席舟。
现在白天没开灯,大厅里光线偏暗,温随说,“到教室吧,我帮你上药。”
明明比席舟小这么多,下起命令却毫不含糊,作为一个天天训练比赛的运动员,温随对上药这种事早就轻车熟路。
教室里窗户能投进阳光,为了更好看清席舟受伤的情况,温随让他朝向窗户坐着。
只是这样光线又太亮,席舟需要眯起眼,摘掉眼镜后介于朦胧和清晰之间的视野里,就只够装下一个温随。
他正小心翼翼替他解开上身休闲格子衬衣的三颗扣子,解到毛衣圆领处,再将领子轻轻掀开。
席舟从前很少穿衬衣,哪怕休闲的,如今这种转变大约是从某一天开始。
但今天这件衬衣显然不怎么受欢迎,温随解它仅仅是为确认有没有别的误伤。
席舟心里清楚,这举动不含任何其它的成分,可因为离得太近,他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乱了。
“小随……”
“嗯?”
温随的呼吸轻轻拂在席舟脖颈,离喉结很近。
空气微凉,气息暖热,血液的温度同时受二者影响,所有细及毛孔的触感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本来是想通过说话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却倒起了反作用,席舟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听到一声名字就没了下文,温随察觉不对,将消毒棉签撤离伤口,“疼吗?”
“……”席舟勉强摇头,“不疼,就……有点痒。”
“哪里痒?”温随两根手指夹住棉签,仿佛只等席舟一回答就帮他挠挠,有点像对待某只小肥猫。
说实话,席舟偶尔也挺羡慕爪子的,人不如猫。
看着少年澄澈的眼睛,他微微弯起嘴唇,“你头发刚扫到我鼻子,有点痒。”
“那我注意点。”温随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调整自己歪头的角度,避免再扫到脸。
而席舟垂眸,跟着温随一举一动,视线落在离他最近的那只耳朵上。
阳光透过耳廓,最薄的地方是那种鲜活的粉色,汇聚在饱满耳垂处形成莹润的一粒珠光,很可爱。
“好了。”温随轻舒口气,起身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外面的垃圾桶,把药箱放回原处。
回教室见席舟还坐着,姿态规规矩矩。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偏生脾气好到不像话,估计被误伤的时候吭都没吭。
“再深点就该打破伤风了,你那朋友,真是……”
温随忍不住道,他看出席舟是在向自己“示弱”,可还是有点想生气。
“他们喝了一整夜,已经喝得找不着北了,我去的时候刚好闹点矛盾,吵得正凶,太混乱就没注意……”
比刚才解释得更详细些,席舟默了默道,“对不起。”
这声温柔的对不起,让温随那点微妙的生气下去一些,可又没完全下去。
这感觉很奇怪,温随别扭道,“受伤的是你,跟我道什么歉?”
席舟一笑,“想跟你道歉。”
“……我接着训练了。”
刚刚拔下的箭还乱放着,温随将它们插回箭壶。
其实他看得出,从席舟在山上接电话到进门那时,就不对劲。
问题明显出在他那朋友身上,不止喝醉酒这么简单,但席舟不想多讲,他也就不问。
重新站回起射线前,温随搭箭拉弓。
忽然感觉席舟放了个东西在他头上,从镜子里看是颗塑料圆球。
“……”
跟姚闵平时的某项训练一脉相承,不愧是师姐弟,但这比胶卷可难多了。
“新奇的稳定性训练神器,看你能发射几箭让它不掉。”
第四箭的时候掉了,温随看着滚到地上的球,表情懊恼,席舟忍着笑,“你放我试试。”
结果席舟第二箭就掉了,温随淡定道,“你还不如我。”
“是啊,不如你。”
“……”温随反应过来,“你在让我?”
“比赛怎么能让?我输了,罚我今晚给爪子铲猫砂。”
席舟在温随头顶的发旋上摸了摸,“中午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别生气了,乖。”
温随刚想说自己没生气,却在感受到席舟手指隐约而小心的碰触时,忽然明白了。
他确实有点情绪,因为席舟受伤,也因为他瞒他。
可每个人都有不得不隐瞒的事,他没立场为这个生气,甚至自己可能瞒得更多。
但席舟不仅察觉到,还……
心里那点异样的气闷到底是没坚守住,轻而易举就融化了。
**
上完晚课回家,门口角落放着一个快递纸箱。
温随抢在席舟之前拿起来,“我的。”
这也是挺稀奇的,见他脱了鞋就直接先把纸箱送回卧室,明显藏了小秘密,席舟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体贴地没问。
晚上洗完澡,温随回自己房间学习,席舟也进了书房,刚打开电脑就收到姚闵发来的信息。
[出事了,去老队群里冒个泡吧。]
找到曾经省队老队员的群,因为设置消息不提醒,等席舟发现时,这个基本上平常只有三两条信息的地方,未读消息数字已经达到了99+。
他点进去看到当前几条信息,眉头皱起来,继续上翻历史消息,脸上神情愈发凝重。
有不少人@他。
进度条还在快速滚动。
席舟默默把消息拉完,关闭手机,视线落在显示器上的当前文档,还没敲几个字,光标回撤又删除。
十分钟过去,期间盛北飞几通电话狂轰滥炸。
似乎猜到他会说什么,席舟没理会。
终于他再次点进队群,快速编辑好一条信息,直接发了出去。
[地震时是我自己没跑出来,教练们都知道,没有其他原因,也跟任何别人无关,感谢大家关心……]
后面还有些场面上爱与和平的话。
可有人不吃这套,盛北飞见电话不接,直接发来信息,预览里只跳出了几个字——
[你行,你能忍,你真行!]
席舟苦笑,盛北飞这回怕是要跟他绝交了吧。
另一边的房间里,温随等席舟进书房才悄悄在隐蔽处拆快递。
卖家包得非常用心,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厚厚的泡沫,看起来很大个的快递纸箱,最后出来只有个巴掌大的方形盒子。
准备好后,温随来到隔壁书房门口。
他轻手轻脚走近,一直到席舟椅子后两步远。
这还是第一次没打招呼就直接进了,温随也是心血**,按理席舟应该有所察觉的,但他却并没反应,仍旧捧着手机没动。
温随意识到,席舟现在有事。
要么还是先别打扰……
他心想,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退出去,孰料席舟突然似有感知,回过头来。
“我……”温随怔住了。
席舟温柔的眼神有种破碎的悲哀,仿佛压抑到极致,来不及重新整理、隐藏。
温随心头一颤,本还想迂回下卖个关子,却已经忍不住道,“我有个东西想送你。”
他说,“是新年礼物,你送我手套,我也该回礼。”
“……什么?”席舟的思绪显然还未从那些烦扰中挣脱出来。
可温随直来直去,决定要做的事就不会含糊,原本背在身后的手,已经移到前面,递到席舟面前。
透明盒子里,精致的木雕盒座,上面是高透亚克力罩,里面墨蓝丝绒底面,嵌着两朵白色的郁金香——
“你想买花送给谁呢?”
“送给……哥哥。”
“哦,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温柔,非常温柔,我形容不出来,就是……特别好,很舒服的那种好。”
“那我明白了,不如送白色郁金香吧。”
白色郁金香的永生花。
没有多么热烈洋溢的色彩,代表纯洁温柔、真挚和永恒,也代表胜利荣誉、赞美与喜悦。
温随郑重地将盒子放在席舟掌心。
“新年快乐,祝你以后都能拥有长久的快乐,因为你值得。不要为不开心的事徘徊太久,当它们影响你时,就已经留在过去了。”
等有一天我也回到过去,希望这朵永生花还能伴你。
明年,后年,许多年。
至少现在,我当你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