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1)

[我出发了, 钥匙放在门口鞋柜上,有事就打电话。]

[记得喝牛奶。]

温随看到这两条留言的时候,才刚早晨六点, 席舟已经不在家里, 他要去参加J省箭协一年一度的研讨交流活动。

活动地点在省政法大学会议中心, 处于陵州市区, 不算太远可以开车往返,但要持续两天。

席舟在学校汇贤宾馆的报到处领取会议手册和资料,看到他的证件,那位工作人员提醒,“您今天下午还有一场报告, 请在中午12点半找我们确认和试播PPT。”

“好的, 谢谢。”

“您不需要住宿是吧?”

“对。”

“那就没有房卡了, 这是您的餐券, 还有参会证请收好, 凭借这个可以进出学校图书馆、体育馆和活动馆, 详细介绍在会议手册的附件里有。”

席舟在自助餐厅某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随便取了点东西, 边吃早饭边看会议手册。

当看到议程里上午做报告的受邀人名单时, 他眼神一顿, 直接翻到了下页。

听完第一场报告后,席舟就提前从会议厅出来了。

现在才十点, 他在校园里随意走动, 跟着几名学生来到一座比较老式的建筑前。

正门上方的匾额写着“图书馆”三个字, 按会议手册介绍, J省政法大学图书馆前身是省国立图书馆, 历史比学校的建校史还悠久。

相比于体育馆、活动馆, 图书馆显然是更加机会难得的去处。

这座图书馆有三层,里面好几个分馆,管理员注意到席舟戴着会牌,主动上前引导,教他在电脑上查阅索引。

席舟也是随便看看,现在馆里人少,学生大都在上课,管理员比较清闲,见他似乎没有明确的目标,便跟他介绍起本馆的特色,其中就提了地方志。

席舟忽然想到,“有沣市河陆县的地方志吗?”

“有,全省各地的都有,我帮你查查位置,你可以直接上馆里去看。”

“谢谢,麻烦您了。”

河陆县,就是沣市博物馆那些墓葬藏品的发掘地,也是伏昌国都城所在,上次通过博物馆出书,席舟知道了那个国家的名字和主要历史。

但地方志跟史书的记载角度不同,或许会有些新发现。

由于温随的原因,席舟现在也对那位明语将军有些不同于其他古人的探究欲。

按照大致年代,他从架子上找到相对应的两本志书。

在《官志》里一查,还真有伏昌国年号的记载,按照温随爷爷的那本传记,明语将军曾在京都卫任上就职,说不定真的有……

席舟扫过书页的指尖蓦然停止,怔怔凝视书页的眼里,涌起强烈的震惊。

[京都卫左将军,元朔三年,温随,字君亭。]

**

报告厅主席台右侧,高个青年一身深色西装勾勒出挺括肩线,领口钮扣扣到最上端一颗,身高腿长,清俊沉稳,在全场瞩目中从容地做着最后总结——

“综上所述,对我国青少年射箭后备人才培养存在的不足和改进建议归纳如下:

第一,目前仍以三级训练网为主,途径比较单一。可探索尝试以学校为基础,从小学到大学形成联盟进行管理。

第二,我国青少年射箭运动员始训年龄多在12-14岁,错过身体素质最佳训练时间,建议加强低龄少年儿童的兴趣培养和人才选拔。

第三,技术训练当前是我国青少年射箭运动员训练的主要内容,体能及心理训练比例不足,应当合理分配,强化短板。

第四,全国性的青少年射箭比赛种类较少,建议扩充比赛种类,细化年龄及距离设置,以赛为练,以练强赛。

第五,青少年射箭技术训练监控仍以主观经验为主,后续可提高现代化科学仪器介入率,满足科学训练的需要。

第六,缺乏针对青少年的专项训练方法,可借鉴国外先进队伍的训练理论,例如负荷转换和快速发射两个环节,就值得深入研究。”

“最后,我还想再占用大家一点时间,提一个关于射箭文化产业的思考。众所周知,竞技体育必须从大量基层培训网点选材,在后天培养中优胜劣汰,一小部分人进入专业队,精英中的精英进入国家队。

“但与此同时,大部分人哪里都进不了,只能在多年训练后面临新的人生抉择。而那些进了专业队的也并非从此前景光明,退役后能继续从事相关职业的自然是有所保障,可还有很多人由于各种原因,包括性格、文化缺失、学历等问题,就业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关联行业吐纳人才的能力就至关重要,我们需要为延续运动员的专业特长创造市场,这比选材招新时画任何大饼都来得可靠。毫不夸张地说,很多教练心里希望多选拔好苗子上来,但其实对他们的未来自己都心虚,那些真正有天赋的孩子不敢轻易踏入这行,为组队有时也不得不滥竽充数。

“所以,相对于少数取得瞩目成就的精英运动员,那些为奖牌默默奉献,甚至更多虽然付出几乎同等努力,但无法取得任何直接成绩的普通运动员而言,射箭文化产业这个大经济体的存在,是极为必要的。

“在我们国家,专业射箭运动员从训练队下来之后也有不少在民间俱乐部打零工,但现有体量很难消化就业需求,需要先从大力发展群众射箭活动入手。

“礼乐射御书数,是中国的六艺,射具备我们文化的天然根基,也同样承载使命,文化是极为重要的附加值,通过文化认同增加社会认同,通过各种有影响力的射箭活动延伸产业链,扩大创造更多从业机会,让射箭运动不再局限于体育本身,真正步入良性循环的轨道。”

“以上就是我今天的报告,感谢各位。”席舟向台下深鞠一躬,全场掌声雷动。

他的报告是最后一场,结束后这天的议程也进入尾声,听众席的人们开始陆续退场。

席舟本想直接回去,却被盛北飞给堵截了。

“实用,满满的干货,还极具感召力。”盛北飞夸赞,“反响很好啊,说不定请你讲二场。”

“算了吧。”席舟谦虚道。

盛北飞又说,“不过我也好奇,你不是不来这种场合吗,怎么突然想开了?”

“嗯……”席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手里拿了矿泉水却迟迟没动盖子。

“想什么呢?”盛北飞叫他。

席舟这才回过神,“哦,你最近怎么样,市队上次省赛还可以吧。”

盛北飞本来还狐疑地盯着他,不料这话戳到心窝上,“甭提了,想挖个苗子,姚闵还不让,说起这事儿你不厚道啊,你都没告诉我……”

刚要追问,有个声音突然插进来,“哟,你俩都在。”

席舟面色一僵。

盛北飞也差不多,但他还悄悄瞥了席舟一眼,明显在留意他的反应。

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稍稍有些谢顶,面容却还精神,一看就是多年搞体育的,虽然说着“你俩”,目光却多在席舟身上。

席舟还是那样温和的表情,但若细看,能瞧出他唇角紧绷,并不自然。

“高令老师,你好。”

“你好小席,还以为你今年也不会来了。”

高令似乎自以为这是句轻松的调侃,但其实席舟脸色更差了。

“高教练,”盛北飞微微抬高声调,“师弟前两年忙箭馆的事儿,哪有时间。”

“是啊,”高令不知是没察觉自己出现得不合时宜,亦或是察觉了仍不想走,继续聊道,“小席跟小姚现在也算同行了,小姚带学生带得很不错,这回省赛他们队出了个亚军,真是后生可畏。”

席舟淡道,“师姐能力很强。”

高令有些尴尬,欲言又止两秒,才像随意般问道,“奕成最近联系过你吗?”

听到这名字,席舟明显地敛下眼神,“没有。”

高令局促地笑笑,“他训练忙,你馆里也忙,年轻人嘛拼事业是应该的。”

他又看了眼盛北飞,后者表情冷冷不言语,三人就这么站着,气氛越来越古怪。

忍了半天,高令终于还是道,“小席,上次跟你说过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

突然一阵手机震动声打断他的话,是从席舟口袋里传来的。

席舟快速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来显,微皱的眉宇忽然松去大半。

他弯了弯唇,抬头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随着一步步离开那个地方,席舟沉晦的面容终于云开雾散。

除了雪地拉练那晚,他还是第一次接到温随主动打来的电话。

他的小朋友,真是及时雨。

席舟不禁猜测温随会跟他说什么,结果刚接通电话就听到那边短暂的安静后,传来一个不确定的声音,“爪子好像……生病了?”

温随看小猫萎靡地趴在猫爬架上,今天的猫粮几乎没怎么动过,给它喂小鱼干也就勉强舔两口,明显食欲不振。

他将小猫的情况在电话里描述一番,席舟又连问几个问题,他都如实回答。

越说心里越没底,爪子不会生什么重病吧?

结果席舟却在电话里低笑。

温随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很傻的事情,“你还笑?”

“抱歉,”席舟忙道,“不是在笑你,其实爪子没病,应该是发//情期到了。”

“发……情期?”

温随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个词的储备,而席舟轻咳一声,进一步解释,“它需要一只小公猫。”

听到这话,温随才恍悟过来,那不就是配种么,之前军营里养马也有这种说法。

“好了没事,”席舟安抚道,“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去。”

温随刚想说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也不用太着急,席舟电话却已经挂了。

他从不主动挂电话,只会等温随先挂,而温随也从来都是有话就说,说完即挂,干脆果断。

这次却不知怎么,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有些愣神,原来被挂电话是这种感觉啊?

**

席舟回到会场,高令还在原地,盛北飞已经不在了。

高令问他,“看你打电话的样子,是女朋友?”

“家里有点事,得先回去了。”席舟的声音带着自然的笑意,没有正面回答这问题。

两个小时后,温随仍旧对那只翻来覆去不思饮食满地打滚嗷嗷直叫的小猫咪束手无策。

本来是他提出要帮席舟照看箭馆和爪子,让他安心开会的,结果出这档子事。

席舟推门进去时,温随还在发愁,听到响声,他立刻站起来朝这边望。

结果一看席舟手里只有个瘪瘪的公文包,外加一件西服外套。

温随耿直地问,“你不是说带只小公猫回来?”

“……哪能随随便便这么配对的?”席舟不禁笑了,“就算是猫也得先两情相悦的吧。”

温随怔愣,席舟将衣服随手扔在沙发上,先去看过爪子,放下心,“没事。”就是他判断的那样。

以前在老家乡下养过猫,也是这情形,所以席舟知道。

然而回头一看,温随神情有些异样,脸颊到耳朵都红润润的,像细腻的奶油上点缀了桃色。

这像是……害羞了?

席舟心下一软,禁不住想逗逗他,“不该在你面前乱说话,你还未成年呢。”

“我成年了。”

话音刚落,温随反应过来自己忘在席舟面前设防,竟一不留神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了。

而席舟怔了怔,两人沉默的间隙似乎格外漫长,可他又好像并没察觉温随话里有别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小孩子都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成为大人。”

温随难得轻轻瞪了席舟一眼,又暗自松口气。

十七岁在他那个时代都已经算成年,更何况真论起来他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如果有命多长一岁就是二十一,只是没婚配而已,所以说到这种事还是不太好意思。

席舟俯身摸了摸爪子,它虚弱地咪了两声,主人回来都不乱叫了,变得柔弱又乖巧。

“爪子第一次发//情,按理应该是春天的,之前太瘦了发育不好,拖到现在也是会难受。明天带去宠物医院,如果合适的话过段时间去做个绝育。”

“绝育?”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席舟点头,“对公猫来说就是阉了它,母猫需要做手术,会辛苦点。”

温随一听立时皱起眉。

席舟看他表情,就知道是于心不忍,“也不一定非要做绝育,再看看吧。”

他本来还想给温随讲讲宠物绝育的好处,目前是不成了。

但又不想让他干看着爪子难受,就教温随在手机上查资料,现场教学怎么照顾护理,缓解小猫的情绪。

“陪着玩玩具,分散注意力,多多爱抚……”

温随默读手机上的字,忽然想到个点子,跑到阳台把壳壳抓过来,放在爪子面前,让它刨着玩儿,然后自己拿个逗猫棒,在爪子面前摇晃。

结果逗猫棒没逗到猫,倒把只乌龟逗得团团转。

等爪子躺下不玩了,抱着龟壳磨蹭,温随再伸手轻轻摸一摸它。

刚刚还兵荒马乱的客厅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安静下来。

小黑猫闲适地侧躺着,享受地上下摇晃尾巴,长尾有一搭没一搭扫过温随的手腕。

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松,他轻吐口气,低声问席舟,“你吃饭了没?”

“没有,你吃了吗?”

“我也没吃。”

本来两人说好的,席舟在外面开会管饭,温随自己解决三餐,可因为爪子,他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上。

“那我现在去做。”

席舟站起身,爪子立刻叫了一声。

温随抬眼正要说什么,席舟却又微微俯下身,两根手指在爪子下巴处轻轻挠了挠。

“乖,待会儿再回来陪你。”

“咪~”

投下的影子在眼前一晃,温随忽然发现,席舟今天的穿着与以往不同,早上出发时没碰面,现在才看见,准确说是刚注意。

白衬衣,西装裤,在席舟身上略微有些紧,却恰到好处勾勒了身形。

而目光最直接碰上的就是腰腹位置,从下方这个角度,白衬衣稍有些透光,隐约的肌肉线条完美无缺,是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惊叹的程度。

温随从没见席舟穿过这样正式的衣服,通常总是宽松休闲的运动装。

白衬衣领口敞开两颗扣子,却又将这份正式带离它应有的观感。

领口往上,青年喉结突出,随着最后那句话轻微滑动。

区别于十多岁青涩稚嫩的少年,已经足够显现成熟男性的特征。

温随心头一悸,蓦地收回视线,眼帘低垂,瞥过手表表盘,右上角的心率计数正快速上升。

他不着痕迹转动手腕,将表盘朝向另一边。

奇怪,他紧张什么?

温随问自己,可除了砰砰的心跳,没人能回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