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随, 这是你的同学?”
温随还没回答,袁锰已经抢道, “我叫袁锰, 跟温随一同寝室的。”
“袁锰同学,你好。”席舟微笑,“感谢平时对小随的照顾。”
温随抬眸看了眼席舟, 只觉得这语气很“家长”。
而袁锰还真不客气, 骄傲地挺起胸膛,“不用谢不用谢, 就顺手打个水的事儿,同学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况且温随可是我哥们儿呢!”
他手里那两个暖壶有一个颜色略新, 壶盖上还有温随的名字。
早上温随把暖瓶带去水房,但看人太多,就暂时放在那,准备中午吃完饭再去打的, 估计袁锰也是后来出门时带下去了。
“谢谢, 给我吧。”温随想接过暖瓶。
袁锰却道,“不用,你这还拿着东西呢,我给捎上去得了, 你跟你哥说话, 不急。”
他对席舟咧嘴一笑,“前辈,那我先上去了。”
席舟看袁锰离开, 又转向温随, 眼底的笑意添了几分欣慰, “跟室友关系处得不错?”
温随不知该怎么说,似乎有些苦恼,最后将真实感受归结为,“不是很懂他。”
席舟笑了笑,“像个性格直爽的孩子,还是粗中有细的那种。”
这点温随倒同意,他提醒席舟,“你两点还有课,得回去了吧?”
“嗯是该走了。”
温随送席舟到路边,看他打开那辆银灰色轿车的车门,弯身坐进驾驶室,“买了辆车,以后方便些。”
其实雪地拉练那晚席舟就已经决定买车,遇到特殊情况打不到车只能干着急,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而他早就考下驾照,只不过一直没买车,也没需求,但现在不一样了。
席舟不仅买了车,还办了校内车证,这样在家长限制的访问时间也可以进出学校。
在校时没搞过特权,毕业多年作为校友却为温随连破了两次例。
“可惜今天没时间,不然带你出去转转。下次吧,带上爪子一起。”
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过那只猫了,听到席舟的话,温随下意识联想爪子现在的模样。
他答应道,“好。”
席舟摇下车窗,视线从眼镜边缘微微上扬,看向温随,“表情包挺可爱。”
温随一愣,可爱?
等车开走了,温随到宿舍楼门口,又转身回望。
校园里车辆限速,那辆灰影刚开至拐弯处,温随忽然想到,席舟那天夜里来看他,似乎说过一句,“打车浪费了时间,我应该更早过来的。”
莫非他买车……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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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门半掩着,袁锰不在,温随走到桌边收拾袋里的东西。
都整整齐齐叠着、已经拆牌洗过,开春的薄毛衣、运动服、休闲服、跑鞋、加冷加热的夹克。
这些都是同季节,但还有几样东西似乎不像梁舒准备的。
一个是可以把手揣进去的卡通暖水袋,一管是治皲裂的手油,还有一双皮加绒手套和一条针织围巾。
手油之前姚闵给过他一管,就在雪地拉练后,直说是席舟托她给的。
而围巾的样式花纹温随乍看有些眼熟,跟席舟的很像,不过他的是黑色,这条是墨蓝色,且明显是新的。
冬天都要过去了,他还给他带这些。
温随将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最后袋子里还剩个圆柱形的盒子,上面标签写着:枸杞。
温随拿到手里看了看,单独把它放在桌上,转身先将衣服放进衣柜。
门突然被大力踢开又弹回,袁锰单手叠抱着两大盆湿衣服,另一手拎着暖瓶。
温随只给他一个安安静静的眼神,愈发衬着这脚踹得有多粗放。
“回来啦?”袁锰讪讪一笑,假装拿手臂抚了抚几欲散架的门,“刚去洗衣服。”
他是攒一周洗一次,换下的脏衣服都放在宿舍的公用脸盆架上,凭一己之力全部占满。
相比之下,现在正在整理衣服的温随,简直干净自律到不像个体校男生。
袁锰去阳台晾衣服经过温随桌前,注意到那个盒子,“你怎么还喝枸杞?我爷爷才喝这种东西。”
“对眼睛好,”温随随口道。
袁锰之前没见他喝过,瞧这盒子明显还没拆封,心想不会是席舟刚给带的吧?
想到席舟,袁锰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席舟前辈真是你哥啊?”
温随头也没抬,“不是。”
“哦哦,你俩不一个姓,应该不是亲的,那是亲戚吧?”
袁锰自顾自猜着,温随瞥他一眼,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他知道不是兄弟就够了。
袁锰飞快晾完衣服,在温随桌边搬个凳子坐下,兴致勃勃缠他聊天。
“跟你说,我最崇拜的就是席舟前辈了,他真的超级厉害,也很可惜,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一定能参加那年的奥运会,大概率先拿奖,然后等下一届妥妥冲金了!”
温随听到个关键词,“什么意外?”
网上生平简介里,仅有意味不明的“因伤退役”几个字,而问席舟他也只说“摔了”,含糊其辞的。
袁锰很诧异,“你不知道?”显然他已经默认这俩是“兄弟”关系。
温随摇头,“他没多说。”
“不会吧……”袁锰似乎不信温随不知道,但看他眼神,又渐渐止了玩笑。
“你真不知道啊?好吧,其实我也是听说,有前辈同届的人讲的,说是在S省集训时遇到地震,被压在
地震?那席舟为什么要撒谎说是摔了?
这应当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席舟前辈是不是现在自己开射箭馆?在哪儿?我也想去看看。”
温随心里正思索事情,随口告诉袁锰一个地址,他当即欢天喜地拿手机搜地图。
“有了,飞羽少儿射箭俱乐部!这下咱俩可以去那儿比赛嘛,多带几个人,还能给前辈捧捧场。”
他竟然还惦记着比赛,温随想不出所以然,对袁锰比赛的热情略微头痛。
不过袁锰对席舟的态度倒让他想起郑许然,退役这些年,还有这么多人维护席舟,记着他的成绩他的过去,温随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哎瞧我差点忘了,你快别收东西了,先吃饭。”
袁锰把从校外美食街打包的菜在桌上摆开,温随见状本想提醒什么,结果他动作太快没来得及。
袁锰又转头从被子底下抱出个保温桶,“我这儿还有好东西!”
他将盖子打开,露出里面两层,“这是我妈早上做的红烧带鱼和排骨,分你一半,剩一半我晚上吃,可舍不得都给你。”
袁锰笑得得意,催促温随,“快快,把你饭盒拿来。”
“我不用,你吃……”温随还没说完,就听袁锰啧一声,两眼还“凶恶”地瞪着他。
温随微顿,“我没有饭盒。”
他不是故意推辞,而是确实从不在宿舍吃东西,平时都用食堂餐具。
今天袁锰先斩后奏说已经给他带了外卖,他才没去成,可饭盒是肯定没有的。
袁锰盯着他看半晌,“好像你是没饭盒……”
他灵机一动,把外卖餐盒拆开一个,用盖子当碗碟。
“少点就行。”
温随刚说话,袁锰已经倒出大半给他,同时眉一挑眼一横,“先声明得吃完啊,这可是我妈辛苦做的,也就是你,换别人我才不分享。”
温随:“……”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他指着外卖,“那这些我如果吃不完呢?”
“这些啊,”袁锰眉开眼笑,温随见状才想松口气,却听他贱贱地威胁,“这些更得吃完,我大老远一路抱回来,多累你知道吗?”
反正就是一句话,都得吃完,全部。
温随勉强觉得,下午不体训的话吃撑也没事?
他开始把打开的餐盒又盖回去,但那个放满带鱼排骨的盖子明显无处安放。
袁锰见这一通逆向操作,傻了眼,狐疑道,“你这干嘛呢?”
温随回答,“宿舍不能吃东西,我拿去食堂。”
“……你要不要这么乖啊?”
袁锰捂脸,“你,把这些拿去食堂?那不明摆着告诉别人你吃外食?”
他又把盖子挨个打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又不可能在宿舍放监控,也就你这种乖乖仔会遵守这么惨无人道的规矩。”
袁锰往温随手里塞双筷子,“快吃,别婆婆妈妈的。”
温随被他盯得,只好一点点挪动筷子。
袁锰以为他不好意思吃独食,从盘子里拣了块排骨做样子,“我吃太饱了,陪你啃两块排骨。”
他边啃边兴味盎然地滑动手机,忽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看住温随,“不过我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你能插班进来了。”
温随嘴里嚼着饭菜,抬眸,眼神求解。
袁锰嘿嘿一笑,“因为你不仅是关系户,而且还是全淮中后、台、最、硬的人,以后我可得仰仗你啰。”
温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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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舟这是有了车就过度利用,晚上又来学校一趟,只为拿温随换下的床单被罩。
说是被子在学校洗和晾晒都不太方便,原本中午就有这打算的,结果赶时间回去,没顾得上。
陵州市的这个冬天格外漫长,现在倒春寒,晚上还是有点冷。
楼层洗衣房只有凉水,平常洗几件衣服没什么,实在冷了兑点热水也就可以,但洗床单被罩这种大件还是不太容易。
温随自己其实没觉得,席舟却替他想得细。
把换下来要洗的东西打包放到后座,席舟让温随上车体验新座驾。
顺便打开暖风,叫他把手放在暖风扇上多烘烘。
“宿舍里有空调,”温随说。
“我倒忘了,你们现在条件更好,”席舟笑着,“车停了有一会儿,怕你觉得冷……那就当陪我在这里坐坐吧。”
“好。”温随将掌心摊开,对着暖风。
席舟注意他手指,雪地拉练后的冻疮都好了,年轻人恢复得快,没留下疤痕,也证明他有按时抹冻疮膏。
他们在车里坐了十来分钟,温随把摸底测验的情况跟席舟讲了,他的分析跟姚闵差不多。
然后席舟说到箭馆的新鲜事,比如他又招了一个班,全是零基础的小孩,新来的助教是个女生,性格很活泼,诸如此类的。
温随心里其实一直有个想法,到学校逐渐接触过这边的教学体系,也间接了解周围同龄学员的情况后,这种想法才愈渐明晰。
他问席舟,“你现在还做动画短片,记随堂总结吗?”
“还做,怎么了?”
温随沉吟片刻,“我觉得你可以考虑通过什么渠道,把你的经验和方法推广。”
他认真道,内心还有更多更详细的想说,可他现在表达水平有限,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往深了讲。
席舟却仿佛懂他意思,温和的眼里闪过一丝动容,“我明白,我会考虑。”
温随便没再多说了,他相信席舟是有想法的。
车窗外,夜色格外宁谧,穿透层层厚重乌云的月光,悄悄抚上相视而笑的两人。
“有点想带你一起回去。”席舟抬手在温随脑袋上揉了揉,“开玩笑的,快上楼吧,该熄灯了。”
回去后,温随一只手揣在那个温暖小熊里面,躺在新换的床单上,另一手在手机屏上扒拉,表情包里找啊找,寻到个“注意安全”挥挥手的娃娃头,发了过去。
对方回复:[好的。]也是同款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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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校生活仍在按部就班继续,每天都是重复的训练和学习,每天时间都被温随用到极致。
其实自从雪地拉练后,温随的名号就被射箭队乃至隔壁射击队的人知道了,主要原因还不只在他走完全程,而是袁锰亲自出声替他“正名”。
可温随性子冷不爱说话,总有人不明就里,单从表面判定他自视甚高。
再加上长得又偏秀气那一挂,因此就算拉练出名,某些人高马大的体育生也依然不怎么看得起他。
但后来他们发现,袁锰对温随格外与众不同,不仅帮他打水,跟他同桌吃饭,就连训练时自由分组,也不秉承队长一贯“雨露均沾”的作风,回回都只找温随。
“跟厉害的人搭档,才能更快进步。”他的口号是这样,偏心得正大光明。
在做对抗训练和臂力平衡时,有人看好戏似的等着温随出洋相,结果却是极为标准的双人对抗等长练习。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一边倒,温随全程相当淡定,袁锰却是隐隐的面红耳赤,反而并不轻松。
总之,射箭队再没人敢小瞧温随了,反而暗传此人不仅背景神秘,实力还强,不敢惹,惹不起。
而其他队不清楚内情的,还有在背后嘀咕,但凡被袁锰撞见,管他是谁,都当面怼回去。
有一次,温随在操场跑步,就听见袁锰跟人吵架,后来还差点打起来,被何宏宇劝住了。
袁锰本来气鼓鼓地,看见温随立马笑逐颜开,“我正找你呢!”
温随看他衣领都歪了,冷不丁道,“校内打架要受处分,严重的留下污点你就别想再进专业队了。”
袁锰跟着他步调也跑起来,“哪能啊?”
温随本来不想理他,可还是在发现袁锰跟跑时,稍微放慢脚步。
“我嘛脾气是燥了点,但长这么大还没为什么人打过架,也就吓唬吓唬他们,你真当我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吗?”
袁锰说着心情大好,“我可还要跟你一起进省队,穿带国旗的比赛服呢,放心吧,不可能让你小子自己出风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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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月起,漫长的严冬终于告罄,陵州市迎来迟到的春暖花开。
温随的训练成绩一次比一次好,在每周计分小测、每月排名大测中逐步攀升,最终稳占前列。
到五月底全队大排名时,他已经赶超丁言凯,总环数和袁锰打平。
但因对方有两支10环,他只有1支,才被算作第二,自此1队队长独占鳌头的格局被打破,变成前面两个人针锋相对,遥遥领先。
七月中,J省将举办青少年射箭锦标赛,陵州市也要选派队伍参加。
由共计5支体校射箭队和高中校队各自推举优秀队员,最终经过集训、考核、筛选组成3人队伍参加比赛。
“我们队有1个集训名额,拟定以6月30日为期,结合本学期每月全员测验和平时训练成绩综合排名,六月测评成绩占比30%,希望大家都要努力,争取这个名额。”
三支分队一起开会宣布这件事,但反响最大的无疑是1队。
“锰哥,这次改积分制了,公开透明,肯定是你了!”
队员们纷纷提前祝贺。
J省属于全国射箭重点省份,以往人才也出得最多,它举办的青少年锦标赛放眼全国都有分量,能在这场比赛中脱颖而出,几乎等于半只脚踏进省队。
这是袁锰告诉温随的,何宏宇听他苦口婆心叫温随一定好好准备,都忍不住提醒,“锰哥,温随现在可是你的最强竞争对手。”
袁锰却全不在意,“我不告诉他,他就不算我竞争对手了?拿名额各凭本事,别把我哥们儿想得跟那背后搞小动作的傻逼一样。”
傻逼不用问,指曾经那二世祖关系户。
“就是就是,”何宏宇也连连称是,“咱们温随才不跟那种人似的,那六月测评那天我可给他加油了哈!”
“你小子!”一记掌风招呼过去。
打闹归打闹,袁锰虽然爱玩,但真到节骨眼儿上还是分得清主次的,他宣布戒游戏戒手机,向温随靠拢,天天跟他一起练习。
无论操场还是射箭馆乃至闹鬼的实验楼都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2队还有一位种子选手丁言凯都仿佛没了话题度。
在别人眼里平淡如常的一个月过去。
六月评测,温随在70米射出了10支箭83环的分数,比袁锰还多了一环。
比赛选拔规定的时限已到,最后统分结果出来,袁锰综合得分最高,温随暂列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