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碎洲不喜欢医院, 沈非秩没在这里久留,联系院长收集完医院的数据,就带着人离开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没选择打车, 戴着口罩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一是散散衣服沾染上医院的味道, 二是顾碎洲心情不好, 陪他散散心。
顾碎洲想去拉他的手,沈非秩不动声色把手抄在口袋里, 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拉住对方衣角:“这身衣服回去是不能穿了。”
味道太杂太难闻。
沈非秩意有所指地看着自己衣摆:“我看你倒是爱不释手。”
顾碎洲笑笑没说话,手却半点没松。
沈非秩也懒得多言。
他们路过一个买糖球的小摊, 沈非秩忽然驻足, 问:“吃糖葫芦吗?”
顾碎洲愣了下。
沈非秩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要一串吗?”
顾碎洲抿了下唇:“我很久没吃了。”
从他爸妈死的那年, 糖葫芦掉在地上开始。
往后再也没吃过。
沈非秩“嗯”了声, 对那个摊主说:“要两串。”
顾碎洲刚想问他也喜欢吃这种东西吗, 就见两串糖葫芦都放在了自己面前。
沈非秩说:“吃吧, 都是你的。”
这一瞬间, 顾碎洲忽然感觉眼睛有点疼。
他不接,沈非秩就亲手递到他唇边:“张嘴。”
顾碎洲长而密的翘睫落下,不知道挡住了什么,张口咬了一下第一颗山楂。
糖衣很脆,在第一口甜之后泛上淡淡的酸味,很好缓解的腻人的口感。
这玩意儿从很久以前人们就在吃,直到美食种类堪称庞大的如今,还卖得火热, 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碎洲很擅长在沈非秩面前示弱, 唯独这次是个例外, 他不想难过。
接过糖葫芦,缓了会儿,才轻轻道:“谢谢。”
沈非秩帮他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走吧。”
他们没有朝宾馆的方向走,漫无目的遛了两圈。
两串糖葫芦顾碎洲一个人当然吃不完,最后还是沈非秩帮他分担了一半。
他晃晃手里吃剩下的竹签:“你说,那些人要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我赌再有两条街,他们就忍不住了。”顾碎洲接过竹签,用湿巾仔细帮他擦手。
沈非秩挑了下眉,赞同地颔首。
刚出医院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被跟踪了,没想到那些人还挺沉得住气,都一个小时了,还不出手。
“他们还不确定我们的目的,当然不会打草惊蛇。”顾碎洲说,“幸亏我们有个给公司调研的目的当做掩……”
说到这,他倏然顿了顿,看向沈非秩:“你故意的?”
原来不是因为出差才想到顺便来查七区的银行,而是在还没出差前,这人就已经为查银行做好了打算,顺便引蛇出洞。
怪不得他说要沈非秩陪开会,对方答应得这么干脆,当时他整个人注意力都在沈非秩身上,压根没有发现其实回忆全程的节奏都是沈非秩在把控!
沈非秩批评道:“现在才反应过来?开会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在看你……”顾碎洲一阵后怕:“幸亏你是我的人。”
不然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非秩气笑了:“看我?你是恋爱脑吗?”
顾碎洲眼睛一亮:“那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沈非秩:“……”
他就多余跟着人讲话。
顾碎洲也知道适可而止,敛住笑容自省:“我的错,下次我一定会注意,不耽误正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做得很不错了。”沈非秩的评价总是公平公正,“我和你的差不多大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比你好到哪里去。”
顾碎洲嘟囔:“我们也就差不到五岁,你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
“那是蓝星身份证上的年龄差。”沈非秩说,“实际上,我应该比你多活了几千年。”
顾碎洲后知后觉想起之前他给自己说的那些事。
他嘴角垮了下去。
或许会有人嫉妒沈非秩漫长的寿命,但他想到的只是沈非秩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遇见了那么多人,可到头来他还是孑然一身,该有多难过。
沈非秩没有在意他忽然郁闷的心情:“注意点,他们忍不住了。”
两人故意走到了那个自动取款机的街道,果然,后面那些人的存在感显著增强。
顾碎洲回神:“搞死?”
沈非秩:“。”
他给了一记眼刀过去。
顾碎洲赔笑:“开个玩笑嘛~打晕扔回去,还是怎么样?”
沈非秩没好气:“什么事都问我,要你有什么用?”
“那我来拿主意?”顾碎洲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他们除了会耽误我们时间,毫无用处。”
“哦?”沈非秩来了点兴致,“原因呢。”
“之前不动手现在才动手,说明他们对我们的目的毫不了解,我们转了这么多圈也不动,走到这里了突然有了明确杀意,这种如果是关键人物,那也太没脑子了。”顾碎洲分析得头头是道。
“比起知情者,我觉得他们是普通打工人可能性更大。七区的雇佣兵很多,水平虽然不怎么样,胜在嘴巴严拿钱就干事,而且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是雇主最喜欢的款。”
沈非秩赞许地点头:“那你来解决?”
“已经联系人了。”顾碎洲笑着晃了晃智能机,“我在这里也是有人脉的!”
语气颇为自得,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沈非秩笑了笑,随口说了句“不错”,继续往银行那边走。
顾碎洲跟上去,有些纳闷:“今天就行动?”
“不。”沈非秩说,“查了那么多资料,难道没发现前面那位女士很眼熟吗?”
“哈?”顾碎洲对沈非秩以外的人一向屏蔽,闻言抬起头,“……这谁?”
“你在宾馆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查了一下监控,看见她去了自动取款机。”沈非秩气定神闲道,“所以我就让你的小老鼠把她车轮胎啃爆了,正好,现在赶上她回家。”
顾碎洲:“……”
这感觉很奇妙,大概就是当你以为自己已经在第九层的时候,沈非秩忽然一个人开辟出了第十层。
他真心实意道:“沈哥,你好可怕。”
末了又道:“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沈非秩:“。”
两句话不骚一下这人是浑身不舒服吧。
他踢了踢顾碎洲小腿:“去吧,发挥你的专长。”
“什么?”
“去搭讪。”
“……”顾碎洲好不委屈,“我才不擅长。”
“不擅长?”沈非秩嘲讽道,“你太谦虚了,能哄着酒店前台给你只开两间房,这还叫不擅长?”
顾碎洲心虚地摸摸鼻子。
真是的。
竟然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他清了清嗓子,不敢再看沈非秩的眼睛,朝着那位围着车焦愁的女士走去。
“这位小姐,需要帮忙吗?”
七区的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忙碌,人情味淡薄,很少有人会主动提出帮助。
女人惊讶地回眸:“你们……”
“我们刚在那边吃饭,见您一直在这,可能是遇到麻烦了,想着过来看一眼。”顾碎洲笑眯眯示意了一下隔壁高楼。
那是家高档餐厅,七区能消费起的人极少。
同时,这家餐厅也是七区富人首选的相亲场所。
女人发现他身后还有个沈非秩,恍然大悟。
哦,肯定是为了刷相亲对象好感故意来帮她的!
这对她来说当然是好事,她乐得配合:“我的车胎好像扎到什么东西漏气了,备用胎太大,修车店也下班了,我一个人搬不动。”
修车店有很多,但都太远了,请他们过来价格太高,一般人都舍不得钱。
顾碎洲立刻道:“那需要我们帮忙吗?”
“如果不耽误你们的话,当然需要!”女人期待道。
“不麻烦。”顾碎洲自信地挽起袖子,“您在那边坐着稍等一下吧。”
“好的!我去给您买杯水吧。”女人感激地鞠了个躬,不等他拒绝就朝着商场跑去。
等她走了,沈非秩才抱起胳膊,单手懒洋洋撑在车上,兴味道:“还挺人模人样啊。”
“您教得好。”顾碎洲腼腆。
他把前面的碎发撩起来,扎了个小揪揪,潇洒地叉腰看着备用轮胎。
五分钟后。
沈非秩笑容消失:“你给它默哀呢?”
顾碎洲咳了声:“我在研究这个该怎么换。”
他接触的都是高科技飞梭和悬浮车,如此老旧的古董车……还是第一次见。
尴尬的寂静无声在两人之间蔓延。
沈非秩无语地走过去,对他摆摆手:“一边儿站着,别碍我事。”
“啊……哦,好的。”顾碎洲自知丢脸,默不吭声给他让出位置。
沈非秩无比庆幸今天为了活动方便,穿了工装裤和靴子,外面套的也是方便穿脱的休闲夹克。
他干脆地脱掉夹克扔到顾碎洲手里,带上路边买的麻手套:“拿着。”
顾碎洲稳稳接住,还没皮两句,抬眼就被面前的一幕惊得差点咬舌头。
行李是他收拾的,他故意没带那些衬衫,全收拾了沈非秩平时不穿的衣服,所以这人现在里面穿的是无袖背心。
某人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胳膊上的肌肉完全不突兀,薄肌紧致有型,是能把医学生和美术生馋得卸下来当模板的那种美。
背心下摆被扎进裤腰带里,不管是弯腰还是用力,每动一下都勾得人浑身发热。
宽肩窄腰翘臀,除了他自己,顾碎洲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身上能把这三个词凸显得那么到位。
他喉结滚了滚,脑子没有动作反应快,直接上手。
沈非秩刚拧紧螺丝,蹙起眉毛:“干什么?”
顾碎洲的手搭在他腰上,低声问:“哥,你腰围多少啊。”
操,手感……真好。
“腰围?”沈非秩想了想,“很久之前订制衣服量过,那会儿是75,不知道现在变了没。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顾碎洲胸口起伏一下,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恋恋不舍放下手,“胸围和臀围呢?”
沈非秩木着脸转身:“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碍我事?”
顾碎洲笑了声,余光看到那位女士在往回走,连忙把夹克又批回他身上:“不想给她看。”
沈非秩:“。”
他后知后觉,第一反应竟然是低下头:“你没反应吧?”
顾碎洲叹气:“暂时,还能忍。”
女人回来的时候,沈非秩已经穿着衣服脱手套了。
她诚恳地把水递给他们:“谢谢!太感谢了!”
能在七区遇到长这么好看还好心的人,简直比买彩票中奖还难。
她伸出手想握住对方表达感谢,沈非秩不动声色躲开:“不客气。”
顾碎洲挑了下眉。
差点忘了,沈哥有洁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呢。
他手指凑过去,暧昧地拨弄着对方手背。
沈非秩没躲,侧目:“干什么?”
“没事。”顾碎洲心情很好。
嘿,这些人都摸不到沈非秩,但是他可以!他已经靠着自己的厚脸皮帮沈非秩脱敏了!
女人觉得过意不去,不好意思道:“是真的很谢谢你们,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
“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顾碎洲弯弯眼睛,“不过说起来我们还真有件事儿想问一下您。”
“您说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就是这家自助取款机,是全天都开放吗?我们明天生意上有事,需要存笔钱,要不是全天的怕白走一趟。”
女人一愣,笑容微妙闪了闪:“这个……这家机子说实话,不太好用,后面的工作室也是乱的很,您二位还是换一家地方吧。”
“这样吗?”顾碎洲惊讶道,“您用过呀。”
“嗯,我在后勤上班。”女人含糊道,“自助机子后面的杂物室就很乱,线都缠一起了,还是用别的地方的吧,隔壁街道有一家就蛮好,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二十分钟?有些远啊,我们明天还要赶时间。”顾碎洲遗憾道,“不然现在进去看看试一下吧?要是能用明天也凑活一下好了。”
“哎!”女人连忙拉住他的袖口,“您……真的很急?”
沈非秩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顾碎洲被抓着的袖口上。
啧。
顾碎洲没注意,还歪歪头:“是啊,大生意呢。”
女人挣扎了一下,最终眼神微闪,松开了手:“……不是全天制,只有白天上午十点到晚上七点开放。”
她最终还是决定对这两人即将遭遇的“悲剧”视而不见。
顾碎洲笑道:“好的,谢谢您,您明天也会来上班吗?”
“会。”女人已经不敢和他对视了。
“我知道了。”顾碎洲挥挥手,“那么,明天见,女士。”
打探完消息,两人终于踏上了归程。
顾碎洲喋喋不休地在分析:“……所以,要么是机子本身有问题,要么就是那个后勤杂物间有问题。”
沈非秩“嗯”了声:“你发现她的手没?”
“你说右手?发现了,不像是干杂活的。”
女人的手完全不粗糙,但两只手活动的时候会有些僵硬,指关节也比较粗,如果没看错,右手手腕还贴着膏药。
这是常年敲击光屏和键盘人的通病,关节炎,还有腱鞘炎。
沈非秩点头,捏了捏鼻梁,困倦道:“明天再说吧。”
“好。”顾碎洲见他累了,也不再谈正事儿。
两人回到宾馆,即将走进大门的时候,沈非秩忽然停下脚步:“衣服又脏又难闻,脱了,扔掉。”
“嗯?”顾碎洲差点没反应过来,“现在就扔?”
“扔。”沈非秩语气不容置喙。
顾碎洲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好的。”
沈非秩满意了,站在两层台阶上拍拍他头:“走吧。”
顾碎洲被拍得一头雾水。
双人间是两张双床房,顾碎洲有些失望。
看沈非秩很快洗漱完躺在**,体贴地没再撩拨对方,也洗洗躺下睡了。
不过这一觉睡得很难熬,他半夜被硬生生热醒的。
顾碎洲特别怕热,沈非秩夏天都能穿衬衫,他不一样,春秋天就要开始穿短袖背心了。
所以这次沈非秩都还没醒,他就及时睁开眼,率先发现七区竟然全区停电了。
七区现在天气温度还很高,空气一热,就有蝇虫从窗户缝隙里飞进来,嗡嗡作响还咬人。
简直糟透了,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顾碎洲心里一阵烦躁。
他无声骂了两句,轻手轻脚搬了个椅子坐在沈非秩床边,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拿起宾馆自备的书,轻轻扇动。
沈非秩睡眠浅,为了不吵醒这人,顾碎洲手腕扇动频率一直保持在一个数值,等到终于来电,外面天都快亮了。
昏昏欲睡的顾碎洲这才放下书,随便揉了揉手腕,糊里糊涂躺回自己**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