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晚自习下课后,九班的人一蜂窝都往教室外挤。
好像脚底抹了油,眨几下眼的功夫,班里就只剩下了顾碎洲和沈非秩。
沈非秩看着磨磨蹭蹭收拾书包的顾碎洲,咚咚敲了两下桌子。
“好好的课不上,在那趴着睡觉,你都会了还是怎么?联盟花这么多教育资源培养你,是为了让你换个地方睡觉的吗?”
顾碎洲抿着唇不吭声。
他爸妈走得早,活了十六年,头一次因为上课不学习被指着鼻子骂,感觉还……
挺稀奇。
沈非秩平时话不多,但损起人来,炮语连珠都不带喘气。
顾碎洲听他骂骂咧咧,不仅没生气,还感觉自己缺失的童年被弥补了。
看着沈非秩一张一合的唇,惊觉原来这男人的嘴也能说出优美的语言。
他没忍住,开心得咧开了嘴角:“嘿嘿~”
“?”
沈非秩话音戛然而止。
顾碎洲等了会儿没等到下文,忍不住催:“骂我啊,哥你怎么不继续骂我了?”
沈非秩表情复杂:“我不跟傻子说话。”
有损智商。
他捏了捏鼻梁站起身,“收收嘴角,走,今天晚上去外面吃。”
顾碎洲惊得差点磕倒:“你抢劫银行了?”
“……”沈非秩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我升职了。”
“保洁……还能升职?”
“能,万事万物都有发展空间。”沈非秩从包里拿出一张工作证,“如果不是职业要求我来培训,你以为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从下周开始,我就是W.N的研究助理了。”
……
顾碎洲没想到沈非秩真的那么舍得下血本,竟然去一区有名的百年老字号用餐。
这家老字号开一百七十多年了,主管人都换了五代,价格也跟着时间一起飞速上涨。
看着那人毫不心疼地大手大脚点餐,他倒抽一口凉气,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的演奏者拉小提琴。
上次来这儿,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十一年前吧?
顾碎洲拖着腮帮,手指无序地敲打着桌子。
他确实身家上亿资产丰厚,但那些钱都给徐盅在外面周转了,根本余不出钱享受生活。
一顿饭虽然吃得起,但这钱没必要花。
只有等到成年拿回顾莨的遗产,才能放开手脚收线收钱。
“有什么忌口吗?”沈非秩忽然出声询问。
顾碎洲张了张口:“有。”
沈非秩洗耳恭听。
“滴辣不沾,葱姜蒜洋葱一点都不吃,不吃肥肉不吃皮,不吃动物内脏。不吃油太重的炸物,不吃胡萝卜青椒芹菜生菜菠菜,尤其香菜!不吃腥味重刺多的鱼……”
“哦对了,还有豆沙,拒绝一切豆沙制品!”
沈非秩:“。”
沈非秩射了他一记眼刀:“你饿死吧。”
话是什么说,他还是避开了大多数不合顾碎洲口味的菜品。
看着电子菜单即将被确定提交,顾碎洲迟疑许久的手才伸出去落到屏幕上。
“沈哥,我想吃海盐柠檬冰淇淋。”
沈非秩看了眼窗外面飘个不停的小雪花:“确定?”
顾碎洲点点头:“想吃。”
沈非秩抬手加了购物车:“好。”
顾碎洲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瞬间眯了起来,弯成两个漂亮的月牙:“沈哥,你都不劝我,你好爱我~”
沈非秩奇怪道:“这有什么要劝你的?”
“嗯……”顾碎洲转了转脑子,解释道,“外面这么大雪,零下二三十度的天,你不该劝我少吃点凉的,防止胃疼肚子疼吗?”
“你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吗?”沈非秩反问回去,“还要我提醒?你知道这些还开口要,就说明你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些的准备,肚子疼胃疼那是活该。”
顾碎洲含情脉脉的眼顿时四大皆空:“……哥你这人要不是有张脸在,出门在外迟早被人踩在地上揍。”
真搞不明白莱狗怎么能眼瞎看上这人的。
“我不会被揍成那样。”沈非秩优雅地抿了口服务生刚上来的饮品,“而且最重要的,不是你想吃吗?”
顾碎洲绷着嘴角,愣了半天,一时间甚至没理解这句话是含义。
没人……教过他这个。
达成目的总需要些措施获取别人的好意也总得有点手段。
在开口要冰淇淋前,他其实想了很多很多个说服沈非秩的理由,和天花乱坠的吹捧。
万万没想到,最后一个都没用上,那么多理由竟然都比不上一个“想要”。
“顾碎洲?”沈非秩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见他表情呆滞,不由得皱眉,“今天怎么回事?总是不在状态。”
“啊?”顾碎洲猝不及防被拉回神,眼神下意识逃一样躲开和沈非秩的对视,“没事,上了一周课,有点累了。”
沈非秩冷笑一声。
累?就冲着今天下午这兔崽子上课堂而皇之睡觉的劲头,想必他不在的这两周也累不到哪去。
但他没继续这个话题,继续享受着自己的热饮。
顾碎洲冰淇淋还没上,百无聊赖无所事事,见沈非秩如此闲适,嘴上难免得给自己找点事。
“沈哥,你从小培养出的喝咖啡的习惯吗?”
“咖啡?”沈非秩看了眼自己冒热气的咖啡色**,明白了对方这个问题从何而来。
但他摇摇头:“这不是咖啡,这是热巧克力。”
顾碎洲:“?”
他不可置信:“这么浓的颜色,巧克力?你直接喝?”
不会齁死吗?!
“嗯。”沈非秩一脸淡定,“我喜欢吃甜巧克力,不喜欢喝苦咖啡,有问题吗?”
顾碎洲一脸的匪夷所思:“可是你信息素不是苦咖啡味吗?而且莱阿普顿之前也说,你在网吧都是点咖啡。”
“你们果然很熟。”沈非秩挑了下眉,“我只在他那点过一次咖啡,还是为了搭话随便点的,最后因为一些事情,咖啡还没喝。后来的都是他主动送的。”
“只是很遗憾,投其所好没有投到对的地方。”
“至于信息素……”
“好像没人规定,一定要喜欢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说得真对,说得真好。
简直让人挑不出一点反驳的点。
顾碎洲面对那张想当然的脸沉默半晌。
然后翘着的二郎腿颠倒了下位置。
操。
合着他之前装的那么沉迷咖啡味,也是投其所好投错了呗?
顾碎洲只觉得打脸打得震天响,两边脸颊生疼。
沈非秩坐在对面,学着他的模样翘起二郎腿。
他恶劣得很,就喜欢看某人郁闷的样子。
“两位先生打扰下,这是您二位点的海盐柠檬冰淇淋。”
服务生忽然端着超大一杯半米高冰淇淋走了过来。
沈非秩看着那冰淇淋落在桌子上,直接挡住两人的脸:“……”
他真没想到这么大。
“麻烦帮忙分个装。”顾碎洲倒是接受度良好,熟稔地摆出两个小碗,“这么久没吃,你们的冰淇淋还是这么实在。”
“那必须实在。”服务生笑得非常完美,“毕竟价格涨了二十倍,量再少好像有点缺德。”
沈非秩/顾碎洲:“……”
沈非秩太阳穴一跳:“您也挺实在。”
“过奖了先生。”服务生把盛满的两个小碗分别放在他们面前,“请问还有需要吗?”
“没有,谢谢。”
“不客气先生,那我就先退下了,二位有需要随时喊我。”
服务生离开后,顾碎洲就迫不及待开口:“沈哥快尝尝,这家海盐柠檬冰淇淋真的超级好吃!”
看着大快朵颐牙床顽强的顾碎洲,沈非秩捏着小勺挖了一口,却没有立刻放嘴里:“你以前来过这里?”
“嗯哼。”顾碎洲没打算瞒着这个,“您知道的,我家没破产前还算有钱,我爸妈经常带我来。”
“以前来,应该只是为了吃东西吧。”沈非秩小口泯化那口冰淇淋,问了句废话。
冰淇淋松松软软入口即化,就是在刚刚那杯浓郁的热巧作用下,海盐和柠檬的搭配显得毫无甜味。
他不怎么感兴趣,只吃了一口就放下勺子。
“今天带你来,可不只是让你来吃饭的。”
顾碎洲炫冰淇淋的动作一顿,琥珀色的眸底流露出几分谨慎。
沈非秩越过冰淇淋伸出手,修长的食指抵住他太阳穴,把他脑袋转到朝右的方向。
“看到最左边那个穿白西装的老人了吗?”
顾碎洲被迫看去,目光接触那人的瞬间,瞳孔狠狠颤了颤。
那是……
“W.N目前除了你以外最大的股东。”
沈非秩语不惊人死不休,轻描淡写说出了他费尽心思才查到的信息。
“……”
顾碎洲立马抬胳膊,想攥住他的手。
可惜这人收手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他连个边都没擦到。
沈非秩用餐布慢条斯理擦着碰过他的那根手指,语气淡淡的,好像在问吃什么:“他应该会在那位小提琴手第13首曲子结束后离开,足够你吃完饭。我要你在他离开之前,想方设法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你有一顿饭的时间思考该怎么做。”
顾碎洲捏着勺子的手松开,已经断成两半的餐具叮当掉在桌子上。
他身子倏然放松仰靠在椅背上:“W.N的股权现在并不在我手里,至于那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沈哥,你是想要借着他升职?如果你很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出卖一下我的色相。”
“能靠色相拿到也是你的本事。”沈非秩看穿了他紧绷的肩膀和随时可能发难的先兆,但他浑然不在意,“你拿到他的联系方式,我就有可能给你一个入侵他们公司内部网络的账号。”
“别跟我说听不懂,我知道你想通过他窃取W.N现在的信息很久了,只是没有人能替你做到这件事。”
顾碎洲现在已经找不出词语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交叉在一起的五指紧扣彼此,手背上青筋控制不住地暴起。
怪物。
这男人简直就是怪物。
沈非秩半点不怵他的目光。
开玩笑,以前在末世悬疑世界经历了那么多恶意的注视,现在怎么可能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等他从容不迫吃完饭,顾碎洲终于哑声开口,声调比之前低了不止一个度:“你查到了W.N的创始人,还有现在W.N的所属权。”
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沈非秩承认得干脆:“不止。我还查出了W.N以前最早是个药物专项研究小组,还有……”
“那个药,在十年前被终止了研究。”
顾碎洲已经冷静了下来,闻言竟然还露了个笑容。
“是啊,十年前死了不少人,才把研究终止了。”
“你果然知道很多。”
沈非秩欣慰地垂下眼睫:“所以我很确定,你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当年真相,你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顾碎洲没否认:“为什么?”
为什么查这些?为什么主动跟他透露这个?……为什么,要让他参与明明沈非秩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
沈非秩听出了他潜台词,却只选择性回答了最后一个。
“因为这将决定,以后我是利用你,还是跟你合作。”
试探和算计都摆在了明面上。
这是他对顾碎洲能做出的最有诚意的邀请。
“现在是第九首曲子。”
“我认为,你没有很多的时间再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