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彬带着云朵和10个退伍兵找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天气报告看起来还是有点靠谱的，这一整天都没有出太阳。

山中绿意盎然，乔木参天，杂花生树，光线更加晦暗。

但是，叶文彬所言果真不假，浓郁的桂花芬芳带着丝丝甜味，缠绵缱绻，侵袭暗渡，漫山遍野都是这样醉人的味道。

叶文彬招呼大家伙停下脚步，“你们用心嗅一嗅这里的空气，看看是不是有一种冲动想把这儿的空气带回家！”

他率先闭上巨眼，仰头深呼吸，满脸的陶醉。

云朵嘟囔道，“叶老师，还是快找桂树吧，我真等不及了。”说着，不由分说拽着他就走。

叶文彬没辙，只得吩咐退伍兵们散开来沿着山脚寻去。

不大一会儿，云朵兴奋的大叫，“叶老师，你看，前面一株桂树好漂亮啊，满头满脑都是桂花！”她像个疯子似的向前冲了二三十步，一把抱住一棵三四米高小腿粗细的桂树，整个人兴奋得直跳。

叶文彬赶上来，淡笑道，“这树也太小了吧，大的你还没看见呢！”

云朵却说什么都不想走了，跟着就像个猴子似的往树上爬，“这些桂花足够我装满一口袋了！”

叶文彬大叫道，“你先看看清楚树上有没有芦蜂窝！”

云朵嘻哈着道，“这树这么矮，怎么会有芦蜂呢，叶老师真坏，专门吓唬小孩子……”

云朵正爬得起劲，忽见绿叶和细碎的白花丛中隐约吊着个瘆人的、南瓜状的东西，当即吓得一个激灵！

下一刻！

一大团芦蜂受到惊扰从“南瓜”中钻了出来，争相展翅起飞，仿佛一架架敌机似的向着云朵呼啸冲来！

云朵大叫一声，“妈呀！”像个龙虾似的急速后退，“叶老师，快救救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叶文彬三下两下扒了自己身上的衬衫，兜头罩住云朵的脑袋，跟着将她拦腰一抱，“快跑！”

几个退伍兵正在解自己身上的衬衣，叶文彬大叫“跑跑跑！别磨蹭！”

众人落荒而逃，高一脚低一脚的跑出了几百步才停下来。

叶文彬将云朵往地上一放，后者将蒙在头上的衬衣掀开，却见叶文彬龇牙咧嘴的抽着凉气，惊叫道“叶老师，您是不是被芦蜂蛰了？啊，您的眼镜呢？”

叶文彬伸手向脸上、肩上的几处刺痛挠了挠，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触痛传来，不觉哀叹一声，“丫头，你把我害得好惨！幸亏是芦蜂，不是那种要人命的杀人蜂，要是叫杀人蜂蛰了，我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云朵的眼泪顿时流下来了，叶文彬显然是代自己受了罪啊。她凑到叶文彬近前，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使劲在他脸上红肿的地方寻找着什么。

叶文彬道，“丫头，你要干什么？”

云朵却道，“老师您别说话，我看能不能找到毒刺。我们小时候到了油菜开花的时候，都会在花丛中捉蜜蜂玩，手上不知要被蜜蜂蛰多少次呢，我娘总是帮我把毒刺找出来……”

云朵的小手在他脸上扒拉了差不多一刻钟，倒是真的拔出了一根毒刺。她将毒刺放在指尖，凑到叶文彬的巨眼下，“叶老师，您看，跟您胡子差不多细，这东西竟然能把人害那么惨。”

叶文彬切了一声，接过一个退伍兵帮他找回的眼镜戴上，“你这么小的一个人，不是照样把我害惨吗？”

云朵脸上一呆，“叶老师，我真有毒刺那么坏吗？”

叶文彬摸了摸她的麻花小辫子，“丫头，马上再找到桂花树时，千万不要像刚才那般冒失，我跟你说，桂花香里天然带有一种跟掺了蜜似的甜味，所以很容易招惹蜂子。”

云朵点头如捣蒜。

叶文彬又环视一周对所有退伍兵道，“这山上八成会有蛇，菜花蛇，火赤链，还有那种要命的土壁子（蝮蛇），所以，走路的时候先用你们手上的丁字镐、铁锨什么的探探路……”

有个退伍兵哈哈笑道，“如果真能撞见蛇，晚上我就剥了烤给大家伙吃！”

这话却在云朵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比朱云青还要怕蛇！后者至少已经能够为了媳妇和家人的安全，曾经硬着头皮克服恐惧制服了盘踞在房间里踏板上的土壁子，而她，哪怕是看见筷子长的小水蛇也会吓得逃之夭夭。

叶文彬稍息了片时，忍着身上多处刺痛，在靠近山脚的位置选定了8颗大腿粗细的桂树，一一画了一道圈，吩咐众人开挖。

一个退伍兵道，“叶老师，这树会不会是人家栽的呢？”

叶文彬摆摆手，“你们看，这方圆几公里连一户人家也没有，这片荒山上也没有任何标记，山上的树应该都是自生自灭的。你们放心好了，假使这里已经被人承包了，该多少钱我们照付。”

云朵这回老实了，哪儿也不敢去，跟在叶文彬身后亦步亦趋。

后者心下大奇，“朱云朵，你不是要采桂花的吗，怎么不去？”

“这又是马蜂，又是蛇的，我妈也不在身边，我一个人不敢去。”云朵嗫嚅道。

叶文彬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妈怎么不和你一块来呢？”

“我妈说她其实也想来的，但是，场里忙，还要照顾嫂子，走不开。”

“噢。”叶文彬随口应着，心里莫名其妙的生起一丝失望。他环顾四周，选定一株一人多高的桂花树，领着云朵走过去，左右里外四处仔细瞧了，这才吩咐道，“丫头，去摘吧。”

云朵看了看幽暗的天空，又扫了一眼他初显狰狞的脸，小心脏抖了一抖，弱弱的道，“叶老师，你就在这里陪我好吗，我一个人怕。”

叶文彬轻叹一声，索性帮她一道采花。

与他的笨手笨脚相比，云朵两只小手左右翻飞，恰似飞针走线行云流水。

叶文彬看得一呆！“想不到云朵这么能干！”

云朵受了这一夸，小脸上的笑容像桂花一样绽放，“都是跟我妈学的，我妈那时候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丽丽姐便带着我去帮忙摘棉花、割稻子……”

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那你哥呢？他不干活？”

云朵脸上浮现一丝讶异，“我哥那时候就是一个混球，什么事都不干，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偷出去卖了赌钱……”

这话叫叶文彬大吃一惊，手上的动作也不禁停住，“那他现在怎么不像个混小子，而且那么有本事的呢？”

云朵也不觉停了手，“我也不知道，我们一家人都很奇怪，就在我哥和嫂子结婚的那天晚上，我哥说变好就变好了，而且越来越好，我哥现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当天夜里，云朵因为害怕蛇，叶文彬便在车厢里打了铺盖，陪她睡在车上。

小丫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里的事，娘的苦，大伯二伯家的欺凌，哥哥贩卖蚕茧被抓……

这一夜，叶文彬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