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青昨晚在脑子里回放这几天所做的事，排查疏漏和缺憾之时，忽然意识到了陈军和蒋芳的安排上存在隐患，所以一大早就给奶站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您好，我是陈军，请问哪位？”

“陈军，告诉你一件美事，厂里抽调蒋芳去县委招待所驻守一个月……”

“您是朱厂长吗？这个消息真是太让我激动了！”

“我警告你小子，县城的痞子特别多，你千万别带蒋芳去那些偏僻阴暗的地方，这话我和蒋芳不好说，但我必须跟你严肃的交代清楚，啊懂？”

“厂长您放心，我一定注意。”

“嗯！还有，过渡站长也是站长，必须尽你的最大努力把奶站管理好。10天左右，站里会新进一批奶牛回来，你要做好准备知道吧？”

“明白！”

朱云青真的准备哪天搞个突然袭击，看看这小子的工作能力。

娘还是日复一日的天不亮就起身操持家务，媳妇现在一到这个点就赶紧起床帮忙。虽然娘三番五次劝阻媳妇不要这样做，但在这个年代，“千年媳妇熬成婆”的古训威力依然存在，媳妇恪守着她所认为的为媳之道。

等朱云青洗漱过后，酥头令、煮蛋、炖蛋和稀饭已经摆上了饭桌。炖蛋放了菜油和葱花，金黄油亮，是娘特地给媳妇炖的。

“妈，我想和您说件事。”

“我也正想找你说事呢。”

朱云青笑道，“那您先说。”

“儿子，你成天把小梅带在外面折腾，这样能行吗？你即便不心疼你媳妇，也不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

朱云青讪笑道，“妈您是不知道啊，小梅现在就是我的女秘书，她也拜我为师，跟我学怎么谈生意、怎么管事。”

“呸！还女秘书！”娘骂着他，脸上却笑得像栀子花一样。

“妈，昨天我带媳妇去检查了，一切都好得很。这事您就放心，我心里有数，等她七八个月的时候我哪里也不许她去！”

娘又道，“这两天有台风，天气也凉快不少，云朵也不能总是歇在家里，你就不怕把你妹惯坏了？”

“放心吧，我媳妇和妹子马上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需要她们去做老师教学生……”

噗！娘随即想到云朵数学考7分的糗事，大笑不止！

“妈，您就在背后笑话我！”云朵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上，不满的看着娘。也不过一瞬，她飞奔下楼，“哥，你刚才说让我做老师，哥你什么意思呀？”她两手叉腰，凶巴巴的样子。

朱云青摸摸她的小脑袋，“哥真的让你去做老师，小菱子和张玉荷她们都去。这事回头再跟你们细说……”

话还没说完，云朵已经飞身上楼，把这喜事告诉那两个小丫头去了。

“妈，我想让云鹏跟费铁出去受受锻炼，您舍得吗？”

娘是知道“童子军”拉练的事的，听了这话呆了一呆，有些犹豫，半晌方才痛下决心似的，“行，小东西整天在家死皮死憨的也不是个事，听你的！”

“那行，后天就要出发，您替他准备准备吧。”

娘的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和天底下所有父母一样，谁也不舍得让孩子出远门受大罪啊。

过了一会工夫，云鹏带着曹飞下来吃早饭，朱云青注意到，娘看着云鹏的眼神特别柔软。

“云鹏，你哥要带你去跟那些童子功什么的在一块拉练，你愿意吗？”

“愿意！我当然愿意！”云鹏一副喜滋滋的样子，这让娘大失所望！

朱云青吃完饭就准备给省职校的梁老师打电话，沟通礼仪培训的事，未料电话铃却先响了起来——

“喂，请问朱云青朱先生在吗？”

朱云青一听这个口音心中就是一喜，“我就是！您是陶渐新陶大哥吧！”

“是我！朱厂长，我和我媳妇商量了几天几夜，我们决定一家子都投奔你来了。但是……”

他在那边支支吾吾的咂着嘴，难以启齿的样子。

“有话您直说。”

“我们厂长不同意我辞职。”

“他同不同意有什么卵用，脚长在你自己腿上。”

“但是他坚决不肯放档案，这可怎么办？”

“档案？”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档案不仅牵涉到工龄、职级、职称、工资关系这些关键事项，而且是能够“证明自己是自己”的唯一可靠的文本，相当于是一个人的**啊。只要原单位坚持不放档案，档案所对应的这个人，基本上想跑也跑不了。

朱云青不由想到“扣在老鼠吊上”这个民间俚语，小老鼠那玩意儿多纤弱啊，用根线扣在那上面，看它如何跑！

这就是阻断人才流动的必杀绝招！

陶渐新还在电话那头等着朱云青的反馈意见，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透过听筒传来，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焦灼。

“陶大哥，冷气设备厂不放人这事在我的预料之中，即便我们这边发出商调函去调档，也会百分百遭到拒绝。为今之计，唯一的办法在于你自己能否痛下决断，与过往切割。”

陶渐新的呼吸愈发粗重，朱云青仿佛感受到一股湿热的气流吹在自己的颊上。

“你的意思是……不要档案了？”他在那头惊呼。

“这完全在于你自己取舍和决断，怎么做才更值得，你把账算清楚就行，对吧？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等空调样机拿出来后，厂里会赠送你一定的股份。其对应的分红远不是你的工资所能比的，明白吗？”

听筒里的喘息声愈发嘈杂，朱云青笑道，“陶大哥，那就先这样，你再考虑一下。”

过了一息工夫，朱云青主动挂了电话，嘴角咧开一抹弧度。股份这个绝招一出，这事就是“扣在老鼠吊上”的，跑不掉了！

他轻快的拨出了梁老师家的电话，短暂的振铃之后——

“喂，你找哪位？”一个雄浑、威严的男声传了过来。

“您好！我找梁老师。”

电话那边沉寂了一息，“你是她什么人？”

朱云青懵了，这叫什么话，我特么怎么答？“我……不是他什么人，我是他的朋友。”

“什么朋友？”听筒里声震如雷！

哦！朱云青脑中灵光飞闪，上回和林冲冲去海京市建业路3号拜会梁老师，在那神秘的大院外，曾见过一个自称梁老师妹子的妙龄少女。老家伙或许是把自己当成她的追求者了吧，怪不得莫名其妙的盘问。

他笑道，“您是……伯父吧？我是找省职校的梁老师。”

听筒里“噢”了一声，随即便传来中气十足的叫声——

“梁振羽，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