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书记,您能在百忙之中屈尊来到这里,嫌犯朱云青不胜惶恐之至!”
当一县大佬郭书记在对面坐下时,朱云青站起身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道。
林建国也与书记坐在了同一排,当然,中间隔了几个位置。
会议室内再无他人。
郭书记盯着朱云青的脸看了又看,转向林建国道,“这位小朱不就是上回……那个龙虾,蒲菜……”
林建国应道,“对对对,上回您的同学苏厂长来新州考察的时候,就是小朱帮了我大忙,我们也就是那时认识的。”
郭书记脸上浮现一抹亲近之意,然而,当他瞥见朱云青搁在会议桌上的双手上铮亮的手铐时,眉头皱了起来。
而朱云青再次站起身,深鞠一躬,“郭书记,这一躬是感激您上次在红心养殖场租用荒地遇到困难时所给予的无私帮助,若是没有您甘冒风险自愿担保,我们的养殖场到现在还在纸上呢。”
郭书记脸上一怔,“哦?养殖场就是你们搞起来的?现在情况怎么样?”
“谢书记挂怀。养殖场已经建成投产,目前正在进行龙虾养殖……”
“他这个养殖场可不简单啊,书记您还记得红心公社那个有名的村霸吗?”林建国插话道。
“我当然记得,就是那个王……洪大雷是吧?宣传部还邀请这个洪大雷在全县巡回演讲,据说教育感化了不少问题少年呢。我听罗成钢同志说,这个洪大雷竟然对去公社团委工作不感兴趣,非要在你们养殖场干,小朱,有这回事吧?”
朱云青满脸堆笑,连连称是,心中却不胜感慨,书记大人对自己的称呼里,已经有意识的将“同志”两个字去掉了……
郭书记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一本正经的道,“小朱,我的时间也很紧,我们就此言归正传。今天早上林所长转述了你托他带给我的一句话,说是你这个案子不能查下去,否则必将全县大乱,这是何故?”
“书记容禀。我个人认为大乱有三,而且伤筋动骨,乃至于损害根本。”
郭书记皱着眉,“小朱,你有什么情况就直说,不要危言耸听。”
“书记,这第一乱就是:全县茧站关门,职工待业。”
“为何?”
“到目前为止,我的私自收购蚕茧的行为只对三个公社造成影响。此时此刻,我的家人正在足额支付蚕农卖蚕茧的钱。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们一旦拿到钱,必将把这一次卖蚕茧给私人的愉快经历四处传播,不用多久,新州全县乃至整个东江的蚕农都会知晓这个消息。虽然他们后知后觉,这一季春蚕是赶不上了,但今年的秋蚕呢,明年及以后呢,书记您认为蚕农还会把茧子卖给茧站吗?茧站收不到茧子还能干嘛呢?即使我将来被判罪定刑,您该不会认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朱云青吧?我敢说,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个朱云青倒下去,百百千千个刘云青站起来!”
郭书记冷声应道,“法不责众,所以这个局面难解啊,这就是你首开恶劣先河、罪大恶极之处!”
朱云青谦卑一笑,“书记,眼下这个看起来难解的局面,只有一人能解。”
“谁?”
“您请稍安勿躁。由刚才那个困局而必然带来第二乱:全县蚕农积怨,伤及蚕桑经济。我相信主管部门势必会对朱云青、刘云青们强化打击,要么斩尽杀绝要么禁而不绝,书记您认为蚕农会站在哪一边呢,人心向背会是怎样的呢?我想您不难从三个公社的蚕农争相卖蚕茧给我这件事上得出结论吧?如此一来,蚕农对于主管部门的怨气必然日积月累啊,种桑养蚕的积极性难免受到挫伤。”
郭书记沉声回应,“小青,你的话有点道理,但是,你别忘了蚕茧是进入统购统销目录,禁止自由买卖的!”
“书记,这正是我要跟您掏心窝子讲的事。当年在物资极度匮乏、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实行统购统销是必要的。但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虽然还在摸着石头,但毕竟是下水准备过河了,连首长都公开发声称赞农民贩运是二郎神了。请问书记,农民贩运的东西,哪一样不在统购统销之列呢?130多个统购统销细目,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囊括进去的呢!”
郭书记哑口无言,愣怔怔的看着朱云青。
“书记,您说我们新州农民为什么这么穷呢?为什么这个时代工业品价格那么高而农产品价格那么贱呢?正因为统购统销,我们的农产品价值才得不到真实而正当的反映啊。而我按照最高价格敞开收购蚕茧,正是尊重了蚕农的劳动价值……”
郭书记乜斜了他一眼,“你刚才讲的很好很实在,唯独最后一句狗尾续貂,准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是吧?”
朱云青讪笑道,“书记您的眼光真狠,我的一点小心思都藏不住,刚才扯得远了,总归一句话,现在即便在高层,对于统购统销之旧政都有存废之争,这一点,您作为县委书记一定比我更了解吧。我敢断言,这个旧政必将在两三年之内逐步废止!”
郭书记和林建国都震惊的看着他,“你凭什么这样讲?”
“因为我是二郎神,开了天眼!”
林建国大骂道,“郭书记在此,你小子少信口开河!”
郭书记平声道,“小朱,你现在可以说说破解茧站困局的那个人是谁了吗?”
“郭书记,茧站和桑蚕经济的危局只能算是九牛之一毛,更大更深远的危局还没说呢,这就是大乱之三!”
“啪!”林建国一拍桌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厉声喝道,“放肆!郭书记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好了,哪里来的这些废话!”
朱云青一看就懂他的意思,心中暗笑,大哥真是狡猾狡猾的,这是故意表演给书记看,以此自证清白的吧。
呵呵,城里套路深,还是回农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