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的一个手下一直在东江市区转悠，想找一所合适的、面积比较大的店面，可惜怎么也找不到，唯一看中的店面就是第一食品厂……”

曹厂长脸上一惊，“前两天倒是有个人闯进我的办公室说想租我们的店面，我看他灰头土脸也不像个好人，直接就轰出去了，难道这个人就是你的手下？”

朱云青笑道，“曹厂长，他可是个名人啊，之所以灰头土脸也是因为整天在街头转。”

“他是个名人？”曹厂长迅速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嗯！他原先是新州建筑工程队的工程师，现在也跟着我做事了。”

曹厂长的脸上狠狠**了几下，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毛头小伙子通过什么办法把一个国营单位的技术人才聚拢到自己身边。

曹飞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追随的大哥原来还有求于他爸，而且，这个事情足以决定大哥精心策划的项目的生死存亡，不由胆子一壮，“爸，你就帮帮忙开开恩，租几间店面给我大哥吧？”

晚饭已经吃完，曹母在准儿媳夏雨丝的帮助之下，手脚麻利的收拾着盘盘盏盏，听见儿子说这话，也跟着帮腔。

厂长大手一挥，随口叱道，“能帮我不会帮吗，要你们多嘴？”

随后，他又转向朱云青，语气也变得温和，“小朱同志，刚才听了你的故事，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和胸襟抱负还是挺敬佩的。按说我应该帮你一把，如你所愿租几间门面给你；但是呢，我也有难处啊，其一，13间店面是我们厂dang委会讨论决定下来，用来解决困难职工的后顾之忧的；其二，13户困难职工的名单是从近600个职工当中层层筛选出来，最终也是经过dang委会研究确定的，这些店面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个都在盯着呢，我真不能违背集体决议私下改租给你啊。这一点，还希望你能理解。”

尽管他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朱云青仍然颇为失望，自己刚才讲了那么久，厂长对自己的“三观”也表示了高度认可，然而，临机决断之时仍然婉拒了自己的请求。

他的心里委实不甘，尝试着进行最后的争取，“曹厂长，不知这13个店面将来都做什么用场？”

厂长淡笑一声，“如果他们实在找不到路子，可以卖我们食品厂的产品，当然，各家卖的具体品种不一样。”

朱云青震惊道，“难道食品厂的产品已经到了严重积压，非要如此强化销售的地步了吗？”

夏雨丝一听这话也紧张的看着自己未来的老公公，耳边仿佛回响起朱云青当初关于食品厂效益下滑的预言。

厂长摇摇头，“我们的产品从来没有积压，生产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过夜就全被拉走了。”

朱云青哑然失笑，一语道破其中玄机，“这样说来，食品厂是拿出了一部分利润贴补这些困难职工啊。”

这就是事实，厂长也不否认。

此时，曹飞娘把洗净的大西瓜搬上桌面，预备杀瓜分给众人吃了。

“咔哧咔哧”几声脆响，西瓜被剖分成匀称的小块，黑籽红瓤非常漂亮。

“厂长，假如我的店吸收一批困难职工的适龄子女来工作，您意下如何？”朱云青抛出早已考虑好的方案。

曹厂长眼中一亮！

还没过3秒钟，他又沉静如初，“小朱同志，你说的听起来是个好办法，但是不符合我们的决议精神，你知道，朝令夕改……”

早就看他不顺眼的曹飞愤而起身，“爸，你就是个老顽固！”

“放肆！反了你了！”曹厂长大怒，扬起手上的一片西瓜作势就要向他砸过去！但他终究克制住了自己，面色温和的招呼朱云青和赵小梅吃瓜。

朱云青心道，假如今晚不是自己和媳妇在场，他这片西瓜定然已经砸碎在曹飞脑袋上了吧。

他和媳妇对视一眼，抓了一片瓜递在她的手里。

媳妇的眼眶微微有点红，像是涂抹了淡淡的胭脂，他暗暗抓住她的手捏了捏。

厂长边吃边道，“瓜很甜，还带点沙，口感非常不错！”

然而朱云青半点滋味也品不出来。

瓜吃过了，也该滚蛋了吧，他和媳妇站起了身。

曹飞非常抱歉的看着他，“朱大哥，我已经在市招待所定了房间，这是钥匙。”

朱云青伸手接过，“伯父伯母，谢谢你们的款待，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再打搅了。”

厂长礼节性的挽留了一下，倒是曹飞娘苦劝他们再坐坐。

可是再坐下去又有何益呢？

曹飞跟着他们出了门，附在朱云青耳边道，“哥，你不要急，我再来想想办法。你们在楼下等一会夏雨丝，我马上让她和你们先回招待所，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去找你们的。”

朱云青紧紧牵着媳妇的手，摸黑下了楼，片刻之后，夏雨丝果然来和他们会合了。

外面飘着细雨，地上湿漉漉的，三人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楼上传出激烈的争吵，看方向正是厂长家。

争吵声越来越大，似乎还夹杂着板凳桌子磕碰的声音！

媳妇道，“云青，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朱云青在幽暗的路灯光亮中看向夏雨丝，后者则向他摇了摇头，“我下楼的时候曹飞就跟我说了，他要跟糟老头子好好讲理，但不会乱来的，你们放心吧。”

媳妇扑哧笑着，上前挽住她，“你就这样称呼你的老公公？”

夏雨丝莞尔一笑，“我哪敢呢，只不过是照搬曹飞的话呀。”

朱云青道，“我们作为外人如果再回去反而徒增尴尬，算了走吧，雨越下越密，你们别受凉了。”

两个女人互相挽着臂弯在前面走着，朱云青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破旧的水泥路面上湿答答的，偶尔过去一辆汽车，轮胎舔着路面，发出“以以以以以”的简单却悦耳的声音。

走在前面的夏雨丝忽然转过身，“朱……朱先生，你说曹飞能说服他爸吗？”

“可能性不大吧，因为曹厂长把话都讲得很明白，我的理解是，他在心理上是支持我的，但在行动上他必须把原则坚持到底。”

他轻叹一声，“厂长这样做，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