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青现在还是卑微如尘埃的存在，为周新生站台显然不够格，他只能去找林建国帮忙。

林建国把事情的原委一听，眉头皱了起来。

“我个人觉得周新生用自己的知识和技术干点私活获取一点报酬，并没有犯什么错，但是，当前正在打击经济领域的犯罪活动，进行反对腐化变质的斗争，我就怕有人把他这点小事往这个方向带，如果这样，那就麻烦了！”

“大哥，这个工程队的头头你熟悉吗？如果熟悉，可不可以探探他们的口风？”

“当然熟悉啊，这种事情电话里是不好说的，我帮你跑一腿吧。”

下楼的时候，朱云青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哥，你是领导，要是你们家做什么生意，你最好不要亲自出面啊！”

林建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

秦峰开着吉普车，载着他们向工程队的办公地址驶去。

林建国突然笑道，“兄弟，我听说夏雨丝没有答应你的事，而且她还挺生你的气？”

“人各有志嘛，有很多事要看缘分的，至于她生我的气，我只能说那是一场误会，误会！”

“我早知道她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呢？”

“他家铁了心的想进市食品厂，甚至为此……”

林建国咂咂嘴，“按理说，她一个大学生分进食品厂不是什么难事，何必如此呢！”

“嗯？”

“她家里人不知道如何打听到食品厂厂长的小儿子还未婚娶，有意将夏雨丝嫁过去，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相亲。虽然是父母之命，但据说双方一见钟情，连婚期都定下来了。”

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朱云青轻叹一声，没来由的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狠人说过的一句狠话：结婚若是为了维持生计，那婚姻就是长期卖银……

唔！尊敬的张爱玲女士，你这话说的真特么狠了！

新州县建筑工程队的头头顾锦程是个粗大的中年男人，双下巴，脸上堆满了褶子，脑袋非常大，脖子明显偏细。从建筑应力学的角度看，朱云青估计他不到50岁就要得颈椎病。

“现在不是我们盯着他这件事不放，而是他个B养的让我们下不来台！”

林建国刚提起周新生的事，顾锦程就火冒三丈。

“整个工程队，二三十号人都知道了这个事，而且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我们怎么能不处理？我们为他这个破事专门召开支委会研究，本着保护同志、治病救人的原则，形成了三条处理意见：一，退出赃款，二，具结悔过，三，在职工大会上公开检查。然后这件事就算完了，我们对内对外都算有了一个交代！”

“这不挺好的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林建国点头道。

“是呀！他狗日的不领情，一条都不答应！把老子气得要死！”

在朱云青看来，这个顾锦程虽然脾气差、说话不文明，处理起事情来倒是带着一点人情味，算是一个不错的领导了。

“那现在怎么办，这事总不能搁在这吧？”林建国道。

顾锦程苦笑一声，“哥哥，这事已经越来越超出我们的掌控了，在你们来之前，检察院的同志已经给我打过电话，提醒我们不要包庇犯罪行为。”

事情的走向正在发生急剧的转折，朱云青预感到了不妙。

林建国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川字。

“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老哥哥，我知道你找上门是为周新生求情来了，但是，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我……难啊，老哥一定要体谅！”

林建国摆摆手，“顾头，你不用说这话，现在队伍不好带我是深有体会的。今天如果不是我要好的兄弟来求我，我也不会来惹这件腌臜事。”

顾锦程这时才细细打量斜对面的朱云青，“你？”

“顾头您好，就是我请周工程师对我家楼房进行技术把关的。”朱云青对“顾头”这个称呼有些别扭，听起来怎么都像……

顾锦程饶有意味的看着他，“想不到你们家这么有钱，绝大多数人家瓦房都砌不起，你们家居然建楼房了，而且，给这个周新生出手就是100，真了不得！”

“哪有您说的那么厉害，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呢。顾头，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不可以让我和周新生见上一面？”

顾锦程略一沉吟，“也好，你也帮着劝劝这个狗怂吧。我们今天下午就要召开第二次支委会，进一步研究处理意见。”

“那就太感谢您了！”

朱云青看向林建国，眼里的意思是，你是先走还是跟我一块去？

林建国朝他挥挥手，“兄弟你直管去，我和顾头吹吹牛B，完了你来找我。”

朱云青对与周新生见面之后的谈话结果并不敢抱有多大希望，从刚才顾锦程的话里，他基本能判断出这是一位有节操的“杠精”。

于他自身而言，他从内心支持周新生的倔强和坚守，奶奶的，勤劳致富何错之有？

于实用主义一途而言，好汉不吃眼前亏，退一步也就风平浪静海阔天空了。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这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谢谢你能来看我，但是我的态度不会变。”

当朱云青把最新的形势讲给周新生时，他平静的说。

“老哥，您这又是何苦呢，想想嫂子想想孩子们……”

“正是为了老婆孩子，我才不能妥协，哪怕到最后真坐牢了，我也不会后退半步。”

“这话怎么说？”

周新生叹口气，“我如果答应他们的三条意见，就等于说承认了自己犯下了重大错误，我的人生将永远顶着这个耻辱的污点，职称，先进，晋升……一切都将与我无关。我的老婆，孩子，也必将受到我的牵连，受人耻笑。所以，兄弟，你明白吗，我妥协不起。更何况，即使我现在想低头，这事也未必能就此完结了。”

良久的沉默。

朱云青苦思冥想着帮他脱困的办法，心中忽然一动。

他目光灼灼，直视周新生的眼睛，“周大哥，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