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始作俑者，朱云青当然也非常想知道结果。

在前世，需顾客现金支付的第一代无人售货超市刮过一阵风之后，早就死翘翘了。而在移动支付出现以后，第二代无人售货超市的风还在刮，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苦苦挣扎。

在生活上“三不愁”、科技手段发达的前世，无人售货的命运尚且如此，那么在眼下这个极度贫困落后的80年代，会有奇迹发生吗？

朱云青觉得自己的心理有点怪异，明明结果显而易见，偏偏心存幻想，就像写朱云青这个故事的那个人，明明写的一塌糊涂，却还……

走到大马路之后，朱云青挥手招来两辆人力三轮车，他和嫂子上了同一辆。

趁这个机会，他觉得有必要跟嫂子探讨一下男女有别的话题。

“嫂子！”

“嗯！”

“前几天我跟大哥讲，任命他做养殖场的副场长并且赠送他5%的股份……”

“你大哥跟我说了，高兴的像个傻子！”

“我说过之后，大哥就狠狠的抱住我……”

“他那是太兴奋了，换了我……”

“嫂子，大哥抱抱我没事的，但是，你……”

邹巧巧一脸诧异的看着朱云青，“都是家里人，开开心心的，难道不可以吗？”

朱云青干咳一声，“嫂子，我们都这么大了，外人看见免不了说闲话。”

邹巧巧嘴张成了O型，半晌合不上，“兄弟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成和我儿子一样。”

朱云青：“……”

他尬得能用脚趾头把三轮车踏板抠个洞，不过想想嫂子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她今年31，儿子已经13，自己也才20啊。

此时，邹巧巧坐在他的身侧，明显局促不安起来，脸也越涨越红。

当一个人所习以为常的情感表达方式突然被人指出不合时宜时，他内心有多冏是可想而知的。

“嫂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想把话说开，免得大家尴尬……”

“嗯。”

嫂子的声音弱得像蝙蝠的超声波。

临近虾丸店的时候，朱云青望见店门口冷冷清清的，唯独一个草绿色的身影在店门口来回踱着步。

咦？难道先前那个穿军装的还没走吗？

下了车，朱云青满腹疑问的向军装男走过去。他先前就觉得这个人脸有点熟，但当时所有心思都放在嫂子身上，也没来得及细想。

军装男眼睛盯着他的脸，突然咧嘴一笑，“你是不是朱老三家的小青？”

朱云青一愣，“我就是朱云青，我也觉得你是熟脸，但是想不起来是哪个。”

“我是费铁，费正山家的老四。”

“哦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费正山就是费老二，那个因为菜里长年没有油水活活熬死老婆的男人。费正山和老婆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也亏他想得出来，起的名字分别叫费金、费银、费铜、费铁。

费家住在红旗四队最西头，平时几乎没有什么来往，所以朱云青与费铁并不熟，加上费铁三年前就当兵去了，朱云青认不出他也是正常。

居然在这里遇见同一个队的人，也算喜事一桩。

朱云青掏出两张大团结给洪大雷，“大雷，多买些酒菜，中午我们好好喝一杯。”

他又转向费铁，“铁哥，中午就不走了，在我这里吃过饭再说。”

费铁点点头，“你先把纸箱里的钱收好。”

邹巧巧抢上几步，抱起箱子，把钱都倒在柜台上，居然满满当当的一堆，全是块票，并且不乏大团结，看样子怎么得也有几百块。

邹巧巧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云青，后者也惊讶的看着她。

“兄弟，你这个玩法很新鲜啊，但是，你这样做不是拿自己的钱开玩笑吗？”

“铁哥，是你帮我在这里照看的？”

“我看到你这个卖虾丸的办法之后很好奇，就站在一边看了玩。第一个人来的时候抓了10袋虾丸放在他的篮子里，掉脸就走，根本没有给钱的意思。我就重重的咳嗽一声，他看看我一身军装，估计也搞不清我的来路，嘟哝一句：噫！脑子不行了，钱倒忘记给了。然后转身，乖乖的掏钱付账。”

朱云青和嫂子哑然失笑。

“然后，我就一直呆在一边观望，遇到不给钱的人就咳嗽，最终，你可能一分钱损失都没有。”

朱云青笑道，“铁哥，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很好奇，到底有多少人自觉给钱的呢？”

“我没有细数，但应该有八九成，不给钱的是少数。”

朱云青心道，这些不给钱的人虽然很少，但是贻害无穷。“好孩子”之所以变坏，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坏孩子”被纵容或者被放任，最终就会出现“破窗效应” 那样的结果。这恐怕就是前世的无人售货小超市不能行稳致远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邹巧巧点好了钱，欣喜叫道，“兄弟，正好500！”

朱云青又忙不迭的向费铁道谢，费铁则一本正经的道，“小青，这点小事你还谢我。你对我爸的照顾，他都告诉我了。”

费铁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都微微红了。

朱云青知道，他恐怕又想起他的娘了。

费正山现在虽然是个老鳏夫，但因为受到朱云青和陈德彪的特别照顾，蒲菜和龙虾都享有两份指标，一天能净挣20多块。明明是让人高兴得发疯的事，队里的人却常常看见他眼泪汪汪的，他是痛惜他的媳妇没能熬到今天的好日子啊。

这些事，费铁当然是知道的，他每个月都能收到父亲请人代写的信。

朱云青拍拍他的肩膀，“铁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走，我们去好好聊聊。”

两人在店堂里坐定，朱云青问道，“你这是回来探亲吗，铁哥？”

“不是，3年义务兵到期了，我本来可以转为志愿兵，但实在不放心我爸一个人，所以退伍了。”

朱云青抑制住心头的兴奋，小心翼翼的道，“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多么可惜啊，费伯现在也不愁吃穿啊，再说你不是还有三个哥哥在家可以照应他吗？”

费铁突然咧嘴一笑。

但是，笑得非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