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清瘦的理发员,余光注意到来了新顾客,随口说了句:
“坐凳子上等一会。”
然后又继续忙碌去了。
张俊峰走到长板凳那里坐下。
不一会,清瘦理发员仿佛想起了什么,在剃头的过程中,又向这边多看了几眼。
张俊峰明白,他认出了自己,这也不奇怪。
这里是离他家最近的理发店,以前经常来这里理发,理发员自然是认识他。
八十年代初期,理发店有个最明显的特点,墙上挂着一条宽皮带,用来磨剃刀用的。
当有老头需要刮胡子的时候,理发员就会拉起宽皮带,拿剃刀在上面用力地来回磨几下,让剃刀变得锋利一些。
至于发型没什么讲究,基本就那么两三种,所以剃头的速度也快。
这样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也就轮到了张俊峰,这时又来了一名顾客,直接坐到了大转椅子上。
为张俊峰服务的是那名清瘦的理发员。
这种老式的理发大转椅很高,个子稍矮一点的顾客,都要踩着前面的脚蹬子才能坐上去。
大转椅的坐垫很厚实,坐上去却感觉不到松软,椅子的框架是铁质的,上面的白漆已多处脱落,摸上去有些发凉,好在有两个厚厚的扶手托着手臂。
瘦理发员将蒙布抖了几下,然后一甩从前面展开,将张俊峰包裹在转椅上。
“长点还是短点?”
瘦理发员从转椅前的镜子里看着张俊峰,没好气的问道,目光中带着很强的敌意。
“短点。”
张俊峰呼应着,心里却在想,不就让你剃个头吗?至于这么大的情绪吗?
他盯着镜子中那双敌意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感觉到他今天就是想找茬的。
虽然在八十年代初期,理发店的服务态度普遍没有现在好,因为都是国营的,顾客多少他们不在乎,反正照样挣基本工资。
可这个瘦猴理发员对自己的敌视,就绝不是态度不好的问题了,这其中定有蹊跷。
张俊峰猜的一点没错,这个清瘦的理发员名叫白壁和,24岁,因为自身太瘦,眼光却是贼高,至今还是个单身狗。
别人给他介绍过一些姑娘, 可他自持是国营单位的理发员,对那些姑娘总是挑三拣四,一个都没看中,却唯独对前来做头的沈如冰情有独钟。
那还是在沈如冰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来这里做头发,为她服务的就是这个白壁和,当即就被差点亮瞎了眼。
这个清瘦得像猴子一样的理发员,被沈如冰那美若天仙的容貌彻底折服,那极尽殷勤的热情程度,让等候的顾客都大跌眼镜。
从那以后,白壁和就时刻关注着沈如冰的消息,虽然打听到她已经结婚,并且还有了身孕,可他一点都没想过要放弃,仿佛着了魔一样。
他时刻都在盼着沈如冰和丈夫闹矛盾,再发生激烈的冲突,然后离婚,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追求这个大美人了。
后来,当白壁和听说了沈如冰经常被家暴的消息,开始是又急又气直跺脚,继而又兴奋得彻夜难眠。
他认为,自己得到沈如冰的机会就要来了。
终于有一天,沈如冰带着3岁的甜甜来剪发,白壁和趁沈如冰不注意,将提前写好的表白字条偷偷塞她的衣兜里。
当剪完发,白壁和一直送沈如冰领着甜甜走出理发店,站在门口目送直到看不见人影,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理发店。
从此,他便开始在寝食难安中度日,期盼着沈如冰在看到他的表白信之后,能够到理发店来找他。
至于三岁的小女孩,他没有想那么多。
可打那之后,沈如冰却再也没有来过理发店,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这让白壁和内心的嫉恨达到了定点。
他嫉恨的是,沈如冰被丈夫张俊峰打成那样,甚至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居然还死心塌地守着那个家。
白壁和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宁可承受张俊峰的殴打谩骂,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表白,给他一次机会呢?
而且白壁和已经了解得很清楚,张俊峰嗜赌成性,不务正业,有班也不去上,就仰仗父母每月接济他们。
但是据说,都被张俊峰拿去赌博输光了。
后来,又听说张俊峰的父母先后出事了。
父亲成了杀人嫌疑犯,被关进拘留所,母亲在下班路上被撞身亡。
听说,现在张俊峰一家三口,每天就靠喝玉米面粥度日,这样的男人不配再拥有貌美如花的老婆。
也许是沈如冰被这个二流子打怕了,不敢离开他,怕他威胁到自己的娘家。
这样的想法,让白壁和寝食难安,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张俊峰的嫉恨也达到了定点,犹如一个鼓到极限的气球,随时都可能发生爆炸。
睡梦中都会让他猛地坐起身来,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张俊峰再来理发,就暴揍他一顿,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内心的巨大怨气。
同时也要让沈如冰看看,别看他白壁和瘦得像柴火棍一样,照样比她那个二流子丈夫强大。
可奇怪的是,张俊峰也有一年多不来这里剃头了,让白壁和的计划一直得不到实施。
万万没想到,张俊峰今天却不请自来了。
所以,当白壁和认出是张俊峰的刹那间,就已经做好了找茬挑起事端的准备。
当然,张俊峰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鉴于他夫妻俩的矛盾,沈如冰也不可能将表白纸条的事告诉他。
白壁和盯着张俊峰的脑袋,把他当刺头来修理。
用手工推子故意不推到位,然后就抬起来换位置,利用这种方式,不断地夹张俊峰的头发,让他一阵阵拔头发的生疼,很是难受。
一下,两下,三下……
开始的时候,张俊峰还以为是推子刀刃发钝,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提醒了一下:
“总是夹头发,换个推子吧!”
“换什么呀,这是新磨的推子,前面的顾客都没说什么,怎么就轮你这挑三拣四的,你事咋那么多呢?”
白壁和一万个不愿意,一边赌气囊桑地训斥道,一边继续推着头发,发出嘎噔嘎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