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女儿那无比渴望的目光，作为母亲，沈如冰真的不忍心拒绝。

抚摸着甜甜的小脑袋瓜，最后咬着嘴唇，笑着说道：

“好的甜甜，妈妈答应你，等这个月开了工资，一定带着你去买一本你爱看的小人书，好吗？”

“噢……太好了……太好了……”

甜甜见妈妈终于答应了，开心得欢呼雀跃起来，她扶着炕站起身来，围着妈妈转了一圈又一圈。

拍着小手，迈着小腿，那高兴劲不亚于过春节。

女儿的喜悦，也感染到了沈如冰，甜甜看到妈妈也笑了，她转得更欢了。

可小女孩哪里知道，妈妈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另一番的感慨。

沈如冰在心里眉头紧蹙。

仅仅是答应了女儿一个小小的，再正常不过的小要求，就能让甜甜高兴成这个样子。

这样的一个小小要求，在女儿这里，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

“唉！……”

沈如冰叹了口气，有些凄凉低下了头，目光正好落在甜甜的小腿肚子上。

那条浅蓝色的旧线裤，经过两年的洗涤早已褪色，因为太短，下面收紧的地方，紧紧地箍在甜甜的小腿肚子上，勒出一圈红印。

线裤洗得已经有些发薄，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沈如冰紧咬着嘴唇，泛白的嘴唇上，已经硌出很深的牙印。

这一刻，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挨张俊峰什么程度的暴打，这个月开了工资，也要先给女儿买一套线衣线裤，还有一本她喜欢的小人书。

作为母亲，自己太不合格了，让女儿跟着受苦，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妈妈。”

甜甜突然站住了，贴到沈如冰的面前，扑闪着毛茸茸的眼睛，懂事的继续说道：

“其实，我还是非常爱听这本小人书的，我不着急，等咱家有钱了，再买也不迟。”

沈如冰刚要说话，就听到“吱扭……咣当”的开门声音。

瘟神张俊峰回来了。

温馨的气氛骤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甜甜倒退了半步，沈如冰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退到炕里，母女俩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她们的心脏怦怦乱跳，神经绷得异常紧张，娘俩真的期望，张俊峰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张俊峰在厨房犹豫着，一个记忆告诉他，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这个混蛋张俊峰对这母女俩的伤害，早已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不可能仅凭自己做一两件有人情味的事情，就会轻易的改变。

这个改变的过程需要时间，很漫长，很坎坷，但最终一定会改变。

不觉之间，张俊峰的心中涌起一阵凄凉感。

片刻之后，还是没有踏进小屋，他知道，自己若是出现在那狭窄的空间，一定会把娘俩吓坏的。

脑中还残留着很多画面，是张俊峰在小屋暴打沈如冰的画面，揪其头发，还从炕上拖到地上，连踢带踹，对于女儿甜甜的哭喊，也置之不理，

不用看张俊峰也知道，此刻沈如冰一定是浑身颤抖，抱着女儿缩成一团，准备承受他的再一顿暴打，每次都是这样，她已经吓怕了。

这个混蛋张俊峰，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他所做的孽，必须由自己来承担，并去改变。

张俊峰苦笑一下后，掏出兜里那一沓钱，展开后抽出三张大团结，用左手指捏着，递进屋里。

“那个，这些钱你拿着。”

张俊峰抖了抖手里的钱，声音柔和继续说道：

“本来呢，我是想去市场买点鸡蛋和蔬菜，再给女儿买点水果糖的，可惜市场下班了。

你带着肉票，明天下班买点肉和鸡蛋吧，甜甜太缺乏营养了，你……也需要吃点好的补一补。”

“啊？……”

沈如冰震惊，甜甜震惊，木雕一般僵在那里。

她俩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一点的意识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此刻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半分钟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小屋里依然没有一点的声息，甚至让人都开始怀疑，屋里是否真的有人。

但张俊峰可以肯定，被他摧残得遍体鳞伤的娘俩，真的就在小屋里，相互拥抱着，躲在炕的一角。

“当……当……当……”

突然，大屋墙上那台老式挂钟，发出八声整点报时。

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那个……如冰……请把这些钱拿着吧，买一些副食，后天是星期天，再去街里百货商店，给甜甜买些衣服，再逛逛动物园。”

张俊峰说着，又抖了抖手中那三张大团结。

好半天，乖巧的甜甜碰了妈妈一下，沈如冰才如梦初醒。

看着天真的女儿，沈如冰嘴角露出一道不以为然的苦笑。

毫无疑问，这是在做梦，就像往常一眼，自己做的一场美梦，第二天想来，又是空欢喜一场。

在沈如冰的脑海里，已经刻下深深的烙印，这个瘟神张俊峰是不可能变好的。

如今，张俊峰能主动交出三十块钱，语气还是那般的柔和，沈如冰坚信，这又是一场美梦。

美梦只会昙花一现，美梦终究会醒。

所以，沈如冰搂着甜甜，坐在炕上，依然纹丝未动。

良久，小屋里依然没有任何的声响。

“那个，我把钱放炕上了，你，收起来吧。”

张俊峰伸长胳膊，摸索着，确认已经摸到火炕，将三张大团结轻轻地放下，然后转身回到大屋。

小屋是沈如冰娘俩的天地，虽小但温馨。

大屋是张俊峰的天地，虽大但孤独。

又过了十几分钟，甜甜轻轻拿开妈妈冰凉的手，从怀里慢慢爬到炕边，踩着地上的旧拖鞋，扒着门框向外窥视。

没人。

那个瘟神爸爸不在厨房。

甜甜快速缩回小脑袋，转过身，轻轻拿起炕上的一张大团结，放在眼前开始端详，一会正着看，一会又倒过来瞧。

小女孩见过妈妈手里的钱是个什么样子，而且她也不会忘记，因为这样的钱，妈妈承受了太多的打骂。

她也知道，有了这样的钱，妈妈就能给她买鸡蛋吃，还会有肉吃。

她还相信，有了这样的钱，妈妈就会给她买一套新的线衣线衣，还有其它漂亮的衣服。

她更相信，有了这样的钱，妈妈就会带她去动物园玩，还能给她买喜欢的小人书了。

所有的这些，都离不开这样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