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蕈意有所指地说出：“我知道你，忠孝候程志尚的私生女”这句话时，程青澜明显感觉到了话语中蔑视的意味。

她看了一眼潘婼，但对方只是噙着笑，似乎并不打算帮她解围。

程青澜淡淡一笑，埋着头尽可能做出恭敬温婉的大家闺秀样子：“是，我出身低微，让郡主见笑了。”

“既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为何还敢到这里来？”

程青澜觉得自己装不出来了，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破了这尴尬的局，却听潘婼笑道：“好啦，蕈儿，你就别吓她了。”

程青澜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却见潘婼说完后，王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突然变成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拉住她的手说：“好啦，不逗你了。我收到拜帖的时候便知道你要来，若是介意你的身份我便不会来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能老拿别人的痛处戳人。”

程青澜看着潘婼，她也淡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蕈儿就是贪玩，你担待些。”

王蕈微微蹲身俏皮地回：“是呀，不过我早把赔礼道歉的东西准备好啦！”说着她身后的小厮便提上来一个硕大的木箱子。

王蕈搂住了程青澜的肩将她推到箱子边上：“打开看看。”

面对对方这一连串的变脸，程青澜总算回过了味儿来，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堵，但面上却已开颜了。

“不过是个玩笑，还说什么赔礼道歉的呢？”

王蕈努着嘴想了想，笑道：“算不算赔礼道歉无所谓，总之你先打开吧。”

程青澜看她满眼期待自己打开箱子的样子，便也不再纠结刚才几人之间的对话给自己带来的异样感，走上去提起木箱盖子。

盖子一打开，程青澜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这是。”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罗列着小小的胶块，恐怕有上千块之多。

王蕈笑道：“这一套印刷活字全京城除了皇宫中的各大文院只有五家有，我府上便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东西又多又重又没什么用，我不知道你要干嘛，不过既然你需要我便拿来了。”

程青澜惊讶地看着潘婼，她挑眉道：“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我一个武将家里会有这东西吧？你说想要一套，我便去找蕈儿问问哪里有，没想到她家就有。”

解决了近几日的一个心头大患，程青澜也顾不上去纠结刚才的事了，感激地看着王蕈：“这次郡主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无功不受禄，不如我将这套印刷活字买下来吧！”

王蕈笑道：“买？这东西虽然成本不高，做起来却费事儿，可不是用钱能买到的。既然是送给你的你便拿去用就好。”

“毕竟是稀缺玩意儿，总不好空手白拿。”

王蕈想了想：“既然你这么坚持，那这样吧，日后我若有什么需要的再问你讨要这份回礼好了。”

程青澜点点头：“好，不过郡主放心，这东西算我借的，待我找人摹刻完了便还回来。”

“随便，不是说要做边关的月煎吗？在哪儿呢？我都饿了！”

三人有说有笑地去了后院，下人们将吃食小酒都端到了花园里，程青澜也下厨做了几样现代的小吃，让王蕈和潘婼不住称奇。

酒过三巡，王蕈拖着腮帮子道：“真是平静的夜晚啊。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潘婼举起酒杯跟程青澜碰了一下，才问：“什么意思？”

“我明年就及笄了，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如今周边小国动乱，边关也不安宁，我应该会被派去和亲吧。”

“和亲？”程青澜有些担忧地看着王蕈。

“是啊。陛下膝下子嗣本就单薄，除了头四位皇子，剩下的皇子公主年纪尚幼，算起来我这个侄女反倒是最适合送去和亲的。”

潘婼满面愁容，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握住了王蕈的手。

王蕈苦笑道：“我没事儿，只是每次想到或许一年之后我就吃不到故国的酒，见不到故国的人时便伤感得很。”

程青澜抿着嘴静默了片刻，问：“如果你不想和亲，何不让你的母亲去与陛下说说呢？”

王蕈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哪有什么想不想的？和亲本来就是公主郡主们的本分啊。就像皇上要掌管天下事务、武将要保家卫国、朝臣要谏言一样，公主要用和亲来帮助国家维持安宁，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程青澜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从见面开始她便看出王蕈是个热闹的性子，原以为这样性子的人是最该有自己的想法的，却没想到她最初的想法便是以大局为重。

她还以为这不过又是个出身好的皇家娇小姐，王蕈的这番话倒是让她改观了。

“别光说我了，你们呢？婼婼不用说，早就到了适嫁年龄了。青澜和我同年，明年也到可以出嫁的年龄了，照理说如今也该有一些官家公子找人来看亲了呀。”

潘婼道：“我与你差不多，毕竟身上有官职，又手握兵权，想自己择婿几乎不可能，也是等着皇上赐婚呢。只希望他能为我选个良人吧。”

“此前你不是去了太后宫里么，难道她没提这事儿？”

“提倒是提了，但只是她老人家的意思，还没跟陛下说，等定了我再告诉你们吧。青澜呢？”

程青澜想到靳云止，嘴角不自觉地便漾起一个笑。

潘婼和王蕈看着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人了，狡黠地对视一眼指着她问：“是谁？快说！”

程青澜抿嘴看着二人，为难地抽了抽鼻子，毕竟和靳云止的事还很复杂，也处在保密的状态，这王蕈又是宫里的，还是不好让她知道。

“只是我心里有个人，不过现在说那些还为时尚早，说出来也丢人，我保证在郡主出嫁之前告诉你们！”

三人笑着闹着，便觉得夜深得很快了。

王蕈走后，程青澜和潘婼并身躺在床上，各自想着自己的未来和亲事，想累了便闲聊两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程青澜便跟潘婼借了两个人把一箱印刷活字送到了仙若居。

让小皮丘找的人都到了，潘婼一个人拿着小酒盅坐到一边吃起何姨准备的早饭，程青澜走到台上笑着宣布：“诸位都是我近日结交的，在某些方面极具天赋的人才，大家都知道，我程青澜虽是侯府小姐，但性子却像脱缰的野马关不住，总想给自己找些事儿做。如今想到一个有意思的活计，便想招揽各位来为我做事儿，做得好了我必不会亏待大家。”

小皮丘现在帮仙若居算是有了正经差事倒不着急，赖二、小毛头和沈马则全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程青澜。

“沈马，你哥呢？”

沈马笑着抱手先对程青澜做了个揖：“一早便没见到他人了，无妨，您先说着我回去转告他便是。”

程青澜点点头，拍着手笑道：“之前帮仙若居的事儿大家也看到了，一个新鲜有趣的消息传出去，只要我们加以润色是很多人关注的。有需求的地方就有市场，所以，我想办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