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忙道:“母妃现在说我才想起,黛玉妹妹这些天就是困,总像睡不够,我还以为她这些日子忙雪雁和她妹妹的婚事,所以疲惫些,大夫说现在黛玉妹妹的身子没有事吧?”
王妃笑道:“溶儿,大夫只说玉儿现在多歇息,开了两服药,中午已经吃了,看玉儿吃了半碗饭,若晚上和明天好转些,多服几贴药,若还是呕吐厉害,你就去请张先生来看看。”
水溶道:“刚才在宫里,遇上东宫的罗公公,说我皇嫂现在又有喜了,所以我想请母妃哪天进宫去看看我皇嫂。”
北静王妃笑道:“这是当然,你父王盼你们兄弟两个的皇孙,不知道盼了几年,母妃希望你们兄弟两个,明年都能添上一个小子,母妃和你父王安心,你父皇也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且不说北静王府因为黛玉有喜而上下高兴。
却说此时的皇宫凤藻宫,元春正在呆坐在书桌前。一旁的抱琴,正在告知刚刚偶然听到的一件大事。
原来,水溶和水泽在皇宫见面时说起贾府之事,却正好被假山后要去司药房找李宫娥的抱琴听到。抱琴知道在宫中偷听太子和王爷谈话,是十分危险的,但听到的话与自己主子相关,抱琴于是大胆躲在假山后听了好一会。
抱琴回到凤藻宫,将听到的水溶和水泽的对话,一五一十全告知了正在床头靠着歇息的元春。
元春听到水泽竟然在暗中查贾府,犹如晴天霹雳。
抱琴是元春十一岁起就在一起的丫头。当年荣国府管家赖大在街上买了从小没有父母的抱琴,本来是给王夫人使唤的,但王夫人见她年纪偏小,为人伶俐本分忠心,于是让她陪着九岁的元春。四年后,元春被送进宫并选为女史,带去的丫头也只有抱琴。
如今抱琴已经三十一岁。因为抱琴伶俐心细,所以元春进宫时只带了抱琴。二十年来,主仆两个的情义早已经超过了一般的主仆感情。在这个角色暗斗的深宫里,元春知道,最可靠的人只有抱琴。
早在自己省亲时,元春知道自己娘家用度奢侈靡费,当时自己还告诫过贾母等人,说以后千万不可以再这样奢侈靡费。却没有想到,不过几年,自己娘家还暗中有了这么多人命相关的大事。自从自己有孕以来,天子水若阳对自己似乎很关爱,可是自己心里明白,水若阳更关注的应当是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
水若阳从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要自己娘家的不法之事,可是,现在抱琴听到的却是太子亲自去查访自己娘家,如果一切是真,也许这个帝心难测的天子,早已经在关注自己娘家了。只不过,为了自己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水若阳一直瞒着自己。
抱琴见元春还在发呆,又道:“娘娘,奴婢刚才听太子和北静少王爷的那些话,只怕府里还不止那些事情。因为我听四皇子还说了一句,说我们府上若不再收敛,那我们府上只怕真要大难临头了。”
元春听了,只觉得周身发凉。
抱琴见元春脸色都变了,忙安慰道:“娘娘,其实你也不必心焦。刚才听的那些事,多数都是大老爷做的,就是王仁心里有怨恨恨,应当恨的是大老爷和琏二爷。所以即使皇上要严办我们府上,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还有宝玉应当是无碍的。”
元春叹道:“抱琴,你不知道,皇上最恨皇室宗亲和皇亲国戚非法乱纪。若是大伯父犯事,现在我们府上的世袭是大伯父,自然整个荣国府都会受牵连。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没有听到说,江南甄家,有过两个贵妃,三朝元老,还不是被抄家治罪?我们贾府还不如江南甄家吧?”
抱琴听了,忙问道:“娘娘,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元春想了好久,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因为水若阳曾经说过,现在自己身子重,临盘在即,特下口谕说生产之前不能再见外人,也不让外面送的东西进入凤藻宫。
若是自己娘家出事,就是自己生下皇子,只怕也会受到牵连。到时不单自己,这个皇子也只会遭受冷落。还有一种可能,自己生下的皇子不能自己抚养,这是历来皇宫规矩,因为皇子总不会缺养母。
抱琴见元春脸上一阵悲凉,只好削了一个雪梨递给元春道:“娘娘,先不要总想这件事。眼下皇上看重娘娘,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娘娘还是多注意自己身子,因为娘娘急也没有用。”
元春接过这个梨子,自语道:“皇上让太子亲自暗中去查我的娘家,不是重要的事情决不会如此,看来我们府上现在已经回天也乏力了。几百口的家人,只怕现在都还在一片平和中。”
元春咬了一口梨子,突然问抱琴道:“抱琴,你说皇上不准外面送东西来这里,若我送东西给我母亲和祖母,皇上会不会同意?”
抱琴点头道:“是啊,娘娘,皇上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说要不准外面的东西送到这里,但娘娘要送东西出去,应当是可以的。”
元春于是道:“抱琴,你去跟戴公公说,就说我吃内务府送来的那些梨子,我想起了我的祖母和母亲,我想捎让人送些雪梨和两盒人参当归给我祖母和母亲,希望皇上准许!”
抱琴听了,忙道:“娘娘,皇上今天来过,我看还是明天下早朝后,我再去禀报戴公公吧。到时就说娘娘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太太身子不好,所以打发人去看看,顺便捎些梨子和补品给老太太,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元春听了,点头道:“抱琴,你说得有理。一会你去帮我挑好两支人参两盒当归,十六个大些的梨子。”
抱琴道:“好,娘娘,起来走走吧,李宫娥说明天午后就会搬到这里来,那边她还要交代好很多司药房的事情。”
元春听了,只好起身,让抱琴扶着自己来到凤藻宫外的院子慢走。
每天早上,午后,晚饭前,太医吩咐要多走动,以便不久后的生产。元春已经年近三十,没有生养过,所以自己也不敢怠慢。
晚饭后,元春让其他人都下去歇息,只留下抱琴。元春让抱琴找来一块不大的绢布,铺在书桌上,却想着该写什么才好。在这样的时刻,直接让人带这么重要的信,绝对是不妥的。而写什么,更加重要。要做到警醒家人以防万一,又要做到即使落在别人手上,也不至于惹下祸端。
元春想了想,终于提笔写道:“家乡山高路且遥,几番梦里相寻告。穷通自古难由人,天伦退步抽身早。”
元春写罢,让抱琴递过一个梨子和小匕首。抱琴不解,见元春拿起匕首,抱琴忙道:“娘娘,让给我来!”
元春摇头道:“不用,我试试看!”
元春用匕首从那个梨子的底部小心取下一小块,再看那个梨子,只见这个梨子的底部足可以伸进半个大拇指。抱琴明白过来,近前问道:“娘娘是要把这首诗放进那个梨子肚里?”
元春点点头道:“正是。抱琴,你看,我这样放进去可妥?”
元春说罢,切下梨子肚子里面一段,然后伸进手指进去试了试,自语道:“就看老太太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宝琴忙问道:“娘娘,你是说老太太看了这诗会怎么样呢?”
元春叹道:“记得前年老太太和太太有次进宫时,曾经说江南甄家在事发前,叫几个妥当的人将一些贵重东西寄放在我们府上,现在也不知道老太太她们怎么处的。但这个提醒了我,若老太太能明白我的意思,能仿效甄家,先转出一部分值钱的东西,或送去金陵原籍,即使到了关键时刻,老弱妇孺也不会太落魄。在这个深宫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抱琴道:“老太太和太太若知道娘娘的苦心,就一定会作好下一步算计,娘娘且放心。”
元春叹道:“抱琴,你知道吗,虽然我曾经恨过老太太和太太,恨她们不该把我送进这个与外面隔绝的皇宫。可是,这些年来,她们为了我能风风光光在皇宫里,费了多少苦心,耗了多少银钱,我心里明镜似的。就说那次省亲,没有百万哪能有这样气势。听说那一次除了皇上补的十万,林妹妹家姑父让琏儿带的四十万两也挪用了三十万两,好在林妹妹一直不知道。”
抱琴道:“娘娘放心,老太太是明白人,我估计她一看就会明白娘娘的意思。”
元春叹道:“抱琴,若是真像你这样说的那样,我也就没有现在这样的担忧了,只怕事实不像我们想的那样。老太太现在有了年纪,对男儿一向都比较放纵,要不伯父做这些事情,老太太怎么可能都不知道?我们两个在这个皇宫里,现在你偶然听到的这些话,都足以让人惊心,只怕事实有更多我们没有想到的,揭发我们府上这些的奏折肯定不少,要不皇上哪会让太子亲自去查!”
元春说罢,小心地将自己写好那首诗收好,对抱琴叹道:“算了,抱琴,今天不去想了,明日早我们再商议送东西的事情。我有些困,想歇息了。”
抱琴听了,忙去端水给元春洗手,因为元春刚刚削过梨子。伺候元春宽衣躺在床上,见元春很快闭上眼睛,抱琴这才去收拾其他。
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心来瞌睡多。元春躺在床上,很快昏昏沉沉睡去。
好像又回到童年时代八岁的年纪,记得有一天,老太太对自己说,元儿,你姑苏的敏姑姑和姑父要来京城了,你知道吗,你姑父可是姑苏林侯爷的独子,还是探花郎呢,可有学问了,马上在京城要任兰台寺大夫呢。
于是,自己盼呀盼,十多天后,母亲和老太太带了自己来到花厅,果然见到了很想见的敏姑姑和林姑父。敏姑姑美貌非凡,林姑父潇洒倜傥,当时花厅的人无一不羡慕。虽然那时二十四岁的敏姑姑还没有生孩子,可是这对年轻夫妻的恩爱,无论一言一行,都和谐得让人赞叹。
记得此后的几年,敏姑姑常回来看望家人,有时还教自己弹琴下棋。每天傍晚时分,年轻英俊的姑父,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敏姑姑回去。那时多么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和敏姑姑一样,嫁一个有才有貌又疼爱自己的如意郎君。
“元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