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说这话的时候带了怒火，她话说得不太客气，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一瞬间聚集了过来，旁边一直站着哭的几个人，这会儿都膝盖一软，齐齐跪了一排。
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吓住了，还是只是知道主子生气了就跪着讨好。
“别……别，我们能干活的！”
“您把我们买下来了，那就是我们的新主人，我们一定听话！”
阿夜缩着脖子，在那几人表忠心的声音里不敢表现的太突出，反驳的声音已经小了不少：“若是……若是能做花肥又有什么不好……”
“只要能死了，能不再过这样恶心的生活……”
程婉听出来他这是钻了牛角尖，却也懒得劝导了。
她虽然有劝导的经验，也未曾想要用到他们这种看上去就想不通的人身上。
但毕竟已经花了钱，她狠话也已经说了一半，如今只能兵行险招，顺着说下去了。
“你？我说过你们的命都是我的，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你没有资格寻死觅活，要是实在是想死的话。”
程婉顺势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就这么直愣愣的拿着，匕首的刃对着阿夜的脖子，就等着他直接撞上来。
“要是真的有这种魄力，就直接撞上来，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只不过是一颗脑袋全部断了而已，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扯着嘴角狞笑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凶恶一些：“我是没杀过人，但手上也不是没有染过血的，你都敢这样给我找事了，还想我给你埋了？我定会让人把你烧了，挫骨扬灰！”
“找个有风的天气，让你那二斤灰朝着家乡的反方向飘，这辈子灵魂都别想归往故土！当鬼都离心心念念的地方越来越远！”
阿夜精神防线一垮再夸，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
“为何如此！我只是想死，只是想魂归故里，为何如此！”
“姑娘看着就是面善的人，求你不要做出此等之事，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看他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程婉却悄悄松了口气。
能哭出来便好，发泄发泄情绪，吓得六神无主，总好过一心求死。
如果真的死在自己手里，对她来说也算是一场意料之外的孽事。
程婉当然不在意自己的手上染上血。
但却并不想在此情此景之下染血。
凭着这么一点情绪，她不想背负上那么大的因果。
死了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还平白的让她付出代价。
于是程婉依旧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站不住的阿夜：“你都这样给我找事了，我还能让你好过？”
她这回才正式看向旁边几个跪着的人，语气冷冽，仿佛是带着腊月的冰碴子：“还有你们也是，你以为我会是毫不了解的就把你们买下来？我知道你们来自哪里，意求何方，也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既然我愿意花钱把你们买下来，就代表我还是能接受你们私底下的那些事情的，但也只是暂时接受，如果你们能安分守己一点，乖乖的按照我的要求去做给我挣钱，那咱们还能互相成就。”
“但是如果再像今天这样，给我找这些完全不必要的麻烦……”
她把手里用作医药箱的小盒子丢在桌上，发出重重的碰撞声响，看着其中一人被吓得抖了一下才眯了眯眼：“你们只在青楼里被人打过骂过，以为这就是世上最苦的日子了吗？那你们就是想岔了，真正折磨人的法子你们怕是还没有见识过，还没见识过人为了折磨另一个人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吧？”
“那么现在，我不介意让你们看看我有多心狠手辣！”
那些人早就习惯寄人篱下，现如今一看到程婉是真的要对他们下手，立马害怕的找着机会就磕头，不停地求饶，表忠心。
完全没有刚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程婉看他们老实了以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头喊宋旸：“你先帮他包扎吧，顺便看看其他人还有没有做这种蠢事的。”
要是还有人收什么尖锐的东西，那就别怪她脾气差了。
宋旸点点头表示了解，扶着被吓傻的阿夜重新坐稳。
程婉则看向直直盯着自己的阿春，语气平静下来：“你是阿春对吧？一直以他们的哥哥自称？”
阿春神色坦然地点头。
程婉不怕情绪起伏大的，却觉得这种疯得清醒的人难搞。
这种人一般有自己的想法，别人很难把自己的想法凌驾在他们身上。
看上去最好相处，实际上像一块石头一样。
又臭又硬。
程婉可没有忘记刚才他帮阿夜寻死的时候。
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自己掌握的不是一条人命。
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儿。
有着如此的心态，临危不惧的心态。
看上去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
“跟我出来吧，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不过程婉想看看，这么能成大事的人，在自己手里能够说得过几句话？
他们两个人走了以后，房间内一时只剩下一片寂静。
宋旸习惯了沉默，也没那么多心思去劝导他们什么，只给阿夜的伤口进行了清理，动作轻柔地擦掉旁边的血迹，撒上了一层最基础的止血的药粉，然后用纱布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没有开口，没有说任何尖锐的话，这份温柔却让阿夜更止不住眼泪。
阿夜自从在不懂事的时候被人扒下裤子开始，人生就已经被固定了，后来越发觉得他已经走上了一条极端的路，在花楼一直遭受别人的打压欺辱，他以为这就是他的一辈子。
被人玩弄，一辈子都被人压在身下。
尚且还没有体会到过人世间的美好，就已经成为了人世间最底层的存在。
在花楼里人人都可以欺负他，大家都是出来做皮肉生意的，女的看不起他，男的也觉得他性子软弱。
可不是每一个人，在极端的环境下都可以有非常向上的心态。
更多的是像他这种，自暴自弃，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