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世界还有忠诚一说，也有人会坚定自己心中所想，只奔着一条路走，只与一个人亲密。

程婉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宋旸也是。

老鸨子沉默了几秒，没想到他们这夫妻，还是纯爱了。

于是她才慢慢抬起嘴角：“在这地方混久了，每天看到的都是过于开放的事，要么就是夫妻之间不停争吵、闹事，为了一点红印子扯皮。”

“被那些事情浸染久了，我都快以为世间人尽是如此。遇见姑娘一席话，才叫人恍然。”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姑娘姓什么？”

“程。”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坦然的人，程姑娘心境非同一般，定是能做大事的人。我为我之前的误解，向你们道歉。”

程婉依旧笑着，隔空朝老鸨子举了举酒杯。

宋旸紧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了，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浮着浅淡的愉悦。

他情愿把他的一切交付与程婉，恨不得连着将心也挖出来叫她看一看这份赤忱，却唯独怕程婉心里没有认可这份好。

今天这一番话，像是一颗定心丸。

宋旸便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没有落到实处，而是全被程婉攒起来，藏进了独属于女人家的心事里。

程婉没太注意宋旸的小细节，她还在和老鸨子周旋，问对方叫什么。

“老鸨子呗，老鸨子就是老鸨子，大家都是记得这个就行了。”

“你先是你，然后才是老鸨子啊。”程婉眨眨眼，“难不成老板娘只是表面上同我说两句话，其实压根没想与我相识？”

她可并不喜欢这种说法。

任何情况下自己都是最重要的，别的什么都算不上数。

见程婉追问，老鸨子便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什么老板娘……罢了，你呀，你叫我何姐吧。”

她一副无奈的模样，眼神却是带着笑的。

程婉就知道这个话题没选错。

人重复某些事情久了，总是容易迷失自己，若是能在麻木的日子里回忆过去还好，偏偏何姐这种人看似有着值得上心的生活，每天都在忙着，赶着许多事情往前走，渐渐也就分辨不清自己该是什么样了。

这样的人若是忽然被人点醒，心情便会出现一些大起伏。

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之后，程婉觉得气氛差不多了才开口：“何姐，听说你们这楼里能出来接客的不只有女人，还有几个专门的小倌？”

小倌？

何姐下意识看向宋旸。

当着自己丈夫的面聊这种敏感的话题，这两人还面不改色。

她自认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此时却看不透这两人的想法。

“是有。”

人家既然不在意，她当然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她收回视线点点头，略微有些发愁：“但是不多，就那么几个。刚刚不是已经有姑娘陪过你们了吗？”

说到这儿，何姐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旸好几眼，宋旸忽然咳嗽了几声，用袖子捂住嘴偏开头，看上去只是被酒呛到了。

程婉见他失态，也抿唇忍了忍才没笑出来：“不是要点来玩，只听说了这么一回事，觉得好奇，刚刚想起来就问了一嘴。他们真的接待男人？”

“什么呀，说是那么说吧，其实接待不了什么。”

“这地方毕竟小啊，好多人的心思都转不过弯来，男人拈花惹草大家还能默认，真断袖能有几个？就算有点心思的，也容易被旁人的话给堵回去。”

生意上的事不顺心，说着说着就有了怨气，何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他们招揽不到客人，就只能在楼里帮忙做些下人做的活计，偏偏个个还都是小倌的标准，得花心思养着皮肉。一个月下来，挣到的银子和干活的月钱，还抵不上给他们保养花的钱和心思。”

原来何姐也不喜欢小倌，那事情就能省很多麻烦了。

“能做到你这个位置，和附近的人牙子一定少不了打点吧，既然那些小倌让你如此烦闷，为何不把他们打发了？”

“我怎么可能没想过？”何姐撇着嘴，说一句话要停三下，声音也怨恨了不少，“就算这地方再怎么不好，我们也是城里最大的花楼，多少眼睛盯着我们呢。楼里的人没犯什么错，我就直接把人赶出去、卖给人牙子，说不定会遭什么样的闲话。”

说到这里，她还苦笑了两下，自嘲缓解尴尬：“没想到吧，做我们这行也是要看脸面的。”

这种事情程婉不好评价，她起身握住何姐的手，将自己的目的交代出去：“这世上的人不都是讨口饭吃，大家都被一堆规矩困着，步履维艰。”

“如今正好碰上了，我也就同你说一声。我是个做买卖的，手底下正好缺人……是缺干净的人，帮忙打下手，做些香料之类的细致东西。”

“我手底下已经招了几个女人，她们也确实能干，但力气上到底没有男人大，老是吃亏。我听人说断袖比一般男人要爱干净，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不如……”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事情几乎已经水到渠成。

何姐反握住程婉的手，细纹明显的一双眼对上程婉的视线，眼里的精明和方才的无奈截然不同。

她这才露出一点锋芒。

“你进门时还与我说是刚结婚的小娘子，方才与姑娘没有说你是来找姐姐的，现在在我这没说几句话又变成做香料买卖的商人了？”

笑依旧是那副笑，只是说出口的话比之前要锐利不少：“别怪我多嘴打听一句，程姑娘做的一般是什么生意，跑的是什么路子，卖的是什么香料？”

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闪着算盘，却也都带着笑意。

何姐这一招绵里藏针，确实有几分功力在。

若真是一般人胡乱编撰的背景，被她这么一逼问，说不定就要扛不住压力露馅了。

可程婉是何许人也？

她从来不打那种没准备的仗，出来之前早就有了安排打算。

于是程婉不慌不忙的开口：“刚刚也说了，我手底下人都还不全，生意也是刚刚起步，目前主要卖的还是沉香，全靠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