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狠,你比我们还狠!”
大汉兀自挑了挑眉,他松开自己一直抠在小孩伤口上的手。
直接将那浑身脏污的小孩往宋旸身上推去。
被放开的那一瞬间,小孩不敢往宋旸身上沾染,而是自己抱着脑袋找了个空地蹲着。
或许是现场的环境太过安静,无论是村里人还是难民都没有人说话。
宋旸能够听到小孩的眼泪啪嗒啪嗒滴到青草地上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是很大,眼泪也瞬间跟泥土混合在一起。
可就在此时,宋旸仍是无法控制心里的那股酸涩之意,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看着这个和宋沐一般大的孩子,舍不得他继续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迅速的从矿山回来,如果程婉不是跟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形象发生了偏差,那么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现在比起他来更可怜?
“里正叔。”
宋旸没有挪开自己架在大汉脖子上的刀,他不曾掩饰自己对凄惨难民的动容,眼睛里的怜悯让里正瞬间看了清楚。
“不能让他们待在村子里。”
里正知道宋旸的意思是放过这些难民。
可这些难民已经给村子造成了损失,让他们前些日子的付出全部白费。
无论于公于私,这些难民已经跟村里人结下了仇,强行捆绑在一起只会徒增麻烦。
里正绝对不给自己找罪受,也不会让村里人心里觉得不快活。
他眯起双眼,锐利的目光和宋旸对视:“人可以放走,但若是第二次还在村子里见到难民,不管是不是你们这一波,全部就地格杀,埋了做化肥。”
“杀人?你们现在敢了。”
那汉子往后退两步,只是躲宋旸的大刀,可没有一点害怕里正的意思。
他脸上的讥笑之意不减,配上他那副饿的面黄肌瘦,没有挂着一点肉的骷髅脸,只叫人觉得莫名四周寒风骤起,忍不住的抖了抖身体。
“真要杀人,我们这些南下的难民,怕是够把你这一座山头都填满的,你们就不怕午夜梦回……耳边都是哀嚎?”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可要在你一个人的耳边叫,我就不信变成鬼了,你还能拿着你手里的这把大刀威胁我!”
汉子越说眼睛里的光越癫狂,俨然是一副他不想活了,且活不下去了的模样。
站在他身后的那些难民,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们眼睛都不敢和村里人对视,更加别说把目光放在最为凶神恶煞的宋旸身上了。
有孩子的就用力的将孩子护在怀里,没有孩子的就往旁边人身上靠去。
年纪大的一直抖着身体,瘦的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身躯似乎是要立刻倒下去,叫人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继续往下看。
“放他们走就放他们走吧……我看他老不死的长得跟我家爹娘年纪差不多大,也不忍心看他们就这么去死。”
“那孩子还不是跟我家孩子差不多大?有只耳朵还没有了,也不晓得是在路上被野兽啃了还是被人吃了。”
“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心疼,刚才那个男的都说了他们杀人心狠手辣的,可这会儿看着这些人可怜巴巴的模样,真叹息自己没本事还长了一副菩萨心肠!”
村里的汉子你一言我一语,小声的在宋旸身后议论起来。
难民里的汉子要疯了,蹲在地上的那个小孩,一直巴拉巴拉的流着眼泪,那可怜的模样,也是让一直用余光注视着他的宋旸要“疯了”。
“放他们走,把那些人带出来,还是那句话,再见到你们,你们就是死路一条。”
里正一锤定音,让牛大叔去把昨天捆的那些难民带出来。
“难民没有户籍,你们身上也没有路引吧,既然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也不算是人,那么杀了埋在山上做化肥,谁又知道呢?”
里正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转身离去。
村民们瞧着里正走了,也没什么好继续议论的。
反正大家要是真的打起来,就凭他们这些难民的小胳膊小腿,还不一定谁是谁的对手呢?
要真的火拼杀起来,县太爷要怪罪也怪罪不到他们的头上。
“我说呢,要不里正怎么能当里正呢,我都忘记这些难民没有路引,个个都是黑户了。”
徐大叔对着那汉子啐了一口,他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安分守己一些吧,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就你们这些人,全部冲上来也不够我一柴刀砍的!”
木架子将难民跟村民隔开,将温饱与贫寒隔开。
这边是粗布麻衣,但个个肚子圆滚的村民。
那边是破布烂衣,个个受得细骨嶙峋的难民。
两个世界如此分明,汉子被恐吓了也未曾脸色改变。
他站在原地等那些会被送来的难民,同样饶有趣味的看着还没有离开的宋旸道:“没想到你倒是个心善的人,不过你一直看着小安又有什么用?他爹娘都在逃荒路上死完了,现在一家只剩他一个人,你用这么可怜的目光看着他,难道还能给他另外找一条活路不成?”
宋旸那怜悯都快化成实质往外露了,汉子在这逃难的路上,不知见过多少冷血的人,也不知见过多少心存怜悯,最后被他们反杀的人。
可没有哪一个,用这样纯粹,只单单是怜悯,可惜,妄图想要救赎人的眼神看他们。
“为什么不可以?”
宋旸唇瓣微动说起话来,他往前走到小安身边,右手依旧捏紧他的大砍刀,只是蹲下身体,刀背朝着小安,锋利的那一面对着汉子。
宋旸声音温柔,不大不小刚好能够叫人听清,却又不会让人反感,害怕。
“我给你找一条活路,你跟着我回去,以后再也不用逃难。”
“哈哈哈哈哈!你这话可真是有趣!”
汉子一把丢掉他手里的武器,上前去把巴拉巴拉继续掉眼泪的小安从地上拉起来,他抓着他的肩膀,用力的摇了小安几下,张嘴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讽刺。
“你听清楚没有?他说要你到他家去做奴隶,不过这难民的日子过得久了,能够去别人家做奴隶,还不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