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女生的走姿
准确地说,刘正农校长那天晚上只是在于老师同意接受班主任的那个短暂的时间内高兴了一阵子,等走出于家大门,他的心又提吊起来。
“原以为于老师夫妻俩的工作是很好做的,没想到也费了那么多口舌!应老师是拼死拼活要当班主任的,这将他换成副手,他能同意吗?”
但事情的结果完全出于刘正农校长的预料。当他进了应立钊家,说明来意之后,应立钊似乎连想也不曾想过就满口答应下来,而且答应得相当干脆!这是刘校长始料不及的,他当时真感动得恨不能给应老师连磕几个响头为好。“年青人恐怕真是想在教育上干出点事情呢。”刘校长这样一想,就有点后悔自己开始不该用老眼光看问题。“他一心要当班主任,我怎么老认为他是为自己开店着想呢?”回到自己宿舍后,刘正农还在想。
于頫听说应立钊十分爽快地答应了甘当副手,开始是很惊讶的。尤其在新学年开学首次班主任会上,应立钊不仅是主动找他坐到了一块,而且激动得竟全然不顾教务主任正在布置新学年班主任工作而唾星四溅地把嘴伸到他耳边窃窃私语道:“唏,你是正班主任,我是副班主任,这就好比军队里的司令员和参谋长,你是总指挥,我是跑腿的。唏,今后班级的事,你就负责动嘴,我就负责跑腿,保证你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最后又补上一句:“唏,从今以后,我俩就是一根稻草上栓住的两只蚂蚱,要蹦要跳只有我俩一道,谁也离不开谁了!”
如果说于頫对应老师甘当副手和在那次会上一番信誓旦旦的表白还有些将信将疑的话,但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无论是早自习、课外活动,还是课余时间,应立钊老师确实是把绝大多数时间和精力花在班级和学生身上!他原有的想法就不得不动摇了。有时他想利用早自习去课堂看看,但只要应老师看见,就立即从教室或是家里赶出来,阻拦道:“唏,司令员,你回去吧,这、这里有我参谋长哩!”接着又说:“唏,幽兰那店开大了,人手少,忙不过来,你回去帮她一把吧!唏。”言行如此一致,于頫还能找出理由不相信?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正常教学,他真的就把班级管理工作一盆子交给了这位可信的“参谋长”而自己大部分时间都蹲在家里一心要为妻子尽一份做丈夫的责任了。
但自从得知丁副书记的女儿在丈夫这个班上,沈幽兰就有了警觉,听说丈夫还要进店里为她帮忙,就找出种种理由拒绝或是将丈夫支派走。比如是上午见丈夫要进店里帮忙,她就说:“你要是现在没事,就去帮我把房间那两件脏衣泡着洗一下吧!”如果丈夫是快到做饭时间要进店里帮忙,她就说:“我现在离不开,你去把饭煮了,菜等我来烧。”……于頫本来就觉得当教师站店堂做生意是件不光彩不务正业的事,听妻子这么一说,正中下怀,觉得做家务也同样是为妻子减轻负担,就欣然应允。尽管他常常把白衣洗成了黑狗肝,把白米饭煮成“黑煤炭”……而常常受到女儿丹丹和妻子的指责和讥笑,而他每次在作了深刻的检讨和一阵愧疚之后,又只得宽慰自己:他已问心无愧地尽了一个做父亲和做丈夫的最大责任了!
一天晚上,于頫备完课,见妻子在店里收捡关门,就知道自己现在已是无忙可帮了,就靠上床,将右腿架在弓起的左腿上看那本刚借来的世界名著《红与黑》,就被书中于连那小子夜间同市长夫人偷情细节的精彩描写折服得五体投地掀得心潮澎湃,就边看边不住地颠动着那条架起的右腿……
这时,妻子沈幽兰提着装货款的铁皮箱进来,见状,就问:“你真的没事了?”
于頫知道是问班级的事,急忙伸直双腿,放下书,说:“班级有我的参谋长管着,当然没事!”就一边继续看书。
沈幽兰坐到椅上,打开铁箱盖,开始整理铁箱里的货款,接着似乎是随口问了句:“你那参谋长能管得住学生吗?”
于頫就丢下书,也过来帮忙,说:“嗨,毛泽东同志说过,要以发展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真是奇怪,别看平时应老师不欢喜教书这一行,自从当了副班主任,他对学生可热心啦!有事没事就到班上找学生聊天、谈话,学生都很喜欢他,有时候就是我到了班上,也不一定能像他那样受欢迎呢。”于頫把他多天的观察告诉了妻子。
“应老师真是一下子变得爱学生了?”妻子显然还是在怀疑。
“唉,你怎么老是这样来看待一个人呢?人的思想在一定的条件下是会发生变化嘛。就说我吧,原来就知道一头钻在教学上,从来不管家务事,现在不也是觉得应该给家里帮点小忙做点小事吗?从实践上看,应老师这段时间真的把班级管理得不错吔!”
听到这里,沈幽兰只是两手在铁箱里飞快地整理钞票,没有答话。
“怎么?你又发现什么了?”于頫将妻子理出的一元钞票十张一扎一扎地数着,一边问。
沈幽兰沉吟半晌,说:“我倒不是完全担心应老师……”
于頫就问:“那你还担心谁?”见妻子又是不答,又问:“我班还有谁值得担心的?嗳,你说呀!”
停了很久,沈幽兰才说:“如果管得不好,你和应老师就要砸在这个班上了!阴沟里翻船是常有的事呢!”
于頫不能接受,就反驳说:“‘甩班’我们都把管好了,这个好班我怎么会翻船呢?危言耸听!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沈幽兰见丈夫过于自信,更是担心,就说:“普通班的学生不比差班的学生,他们没有自卑,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甚至是还不是他们那个年龄该想的事他们都已经开始想了……这样一个班级,上面有升学的压力,而班里学生又是参差不齐五花八门,你说,这不比带那个‘甩班’还要困难吗?”
于頫似乎清醒起来,就缓慢手中活儿,点头说:“嗯,有些道理。”就又问:“唉你也没进过我们教室,怎么就知道我们班级的事?而且是句句击中要害呀?”于頫所以这样说,一是佩服妻子看问题的眼力,二是故意说些激励的话,好让妻子继续说下去。
沈幽兰显然是不愿看到丈夫真的在阴沟里翻船,见铁箱里货款已理完,就一边将丈夫理好的那一扎扎钞票用橡皮筋扎起,一边说:“我虽然没进过你们教室,但整天有学生到我店里来议论,还有那些来买东西的家长也背后嘀咕,我能听得见,你能听得到?”
于頫想了想,说:“这倒也是。那你就说说我班的具体情况吧。”
沈幽兰见丈夫认真起来,就说:“你要想真正了解一个学生,不看别的,单看那个学生走路的姿势,就能知道那个学生的性格和心里在想些什么!”
于頫十分吃惊,就问:“你有这大的能耐?那你说说,我会洗耳恭听的!”
沈幽兰见丈夫有些迫不及待,就扑闪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边扎钞票边在记忆中的大海里搜寻,归纳,整理:“听了学生和家长的议论后,我特意留心观察了中学女生走路的姿势,我归纳一下,至少不少于十种。”
于頫急忙问:“那你快说!”
沈幽兰不紧不慢说:“这第一种,走路高昂着头,眼睛始终看着天上,两只胳膊一前一后有力地前后摆动,脚就像出操样大步大步地向前跨。这种女生最单纯,单纯得几乎有点傻;这种女生,老师不一定喜欢她,其实她是最听话,最容易管教的一个女孩,即使对老师有了意见,但过不了几分钟,她就能把忘得一乾二净。”
于頫问:“那第二种呢?”
沈幽兰接着说:“第二种走路的姿势是平昂着头,两眼好像始终看着正前方,其实什么也没看,两臂随意摆动,脚步走得也很随意,即使脚下被个石子什么硌了一下,她稍稍低头看一下,就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平昂着头走过去。这种女生有些深沉,学习不好也不会太差,同老师总是不冷不热的,即使老师主动去接近她,她也是这种态度……”说到这里,沈幽兰就问丈夫:“你回忆一下,我说的这两种女生你遇见过没有?”
于頫认真回想了一下,就连连啧嘴说:“说的真对!你简直就是现代的皮亚杰、苏霍姆林斯基吔!我教书这么多年,还远远没有像你观察得这样仔细!”
沈幽兰见丈夫高兴连眼镜也取掉,就知道他确实对她的总结感兴趣,就又接着说下去:“第三种女生走路的姿势是端正着头部,两臂左右摆动,两腿也移动很快,好象总有那么多急事正等待她去办理——这样的女生还是属于单纯的,但她不傻,老师布置的工作,她一定会完成得很好,但文化课只能是一般。第四种女生走路的姿势也是端正着脑袋,两臂两腿的摆动也很利索,但走着走着,就要跳跃几下,——这样的女生单纯、机灵、学习成绩一定很好,也一定讨所有老师的喜欢。第五种是,走路端正看脑袋,两臂似动非动,走路不紧不慢,见了熟人,她只会咧嘴微微一笑,但决不会先喊人——这种女生,学习成绩一定很好,但在其它方面就显得有些娇气,比方上体育课,参加体力劳动,她都不会太认真。”
“第六种呢?”于頫越听越有滋味,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第六种走路也是平抬着脑袋,但这颗脑袋不安份,总是欢喜左右上下扭动,好象周围总有看不完的新鲜事在吸引着她。其实,这种女生最粗心,对什么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第七种走路是低着头,两臂始终像上操齐步走那样左右摆动,脚步挪动很快——这种女生什么事都能认真去做,但总是做不好,还常常受到老师的批评和同学的讥笑,惹得自己常常哭鼻涕。第八种女生走路是侧偏着身子,头也侧偏着,脚步始终是快快的——这种女生忠厚老实,自己做不出惊人的成绩,但也绝不会给老师增添麻烦。”
“第九种呢?”于頫又问。
“第九种是走路欢喜偏着头,两臂两腿总是有一下无一下、漫不经心地甩着走着——这种女生看起来很高傲,其实她是很孤独的,对这样的女生,你们当老师的要特别留心,教育不好,将来离开学校,只要在社会上稍稍碰上个什么钉子就会得一种叫、叫什么病?”
“抑郁症!”于頫提示道。
“对,就是这种病。这种学生在学校里,因为老师常常很难和她亲近,渐渐也就疏远了她——这种学生是可怜又危险的。我说到第几种了?”沈幽兰问。
“第十种了。” 于頫答。
“第十种?噢,最后一种了。这种姿势走路的女生最危险。她走路总是低沁着头,两臂僵硬的垂着似摆非摆,两条腿有一下无一下半绞着走路,即使有人无意中碰撞了她,她也不张声,只用眼角暗地瞟一下,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慢慢走她的路——这种女生表面文静,言语少,看起来清高,实际是心思深沉,想事情复杂,又不愿主动和老师接近,更不会轻易把内心活动流露出来……有这种女生在班上,当老师的就特别要留心,稍不注意,就会酿出意想不到的乱子!”
“精辟!精辟!皮亚杰、苏霍姆林斯基他们哪有你总结的精辟呀!真没想到,我老婆竞成了伟大的教育家心理学家嘞!”于頫高兴至极,就猛地伸出双手捧住妻子的脸颊重重亲吻了一口!
沈幽兰机灵地指了指**熟睡的丹丹,于頫就吓得伸了伸舌头,急忙回到原位坐定。
“精辟!精辟!真是教科书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过的!” 于頫就突然想起,又问:“你说的这最后一种走路姿势的人,好像就是说我们班上的丁革革同学?”
沈幽兰说:“你能猜到就好!这说明你这个班主任还是称职的!”接着就提醒丈夫:“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该好好做些工作,不然,要是出了大事,板子还不是打在你这个正班主任屁股上!”
“没事,对这样的学生,我最有办法,一定会教育好的!”那次,于頫是信心满满。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于老师的这种自信是一点也不为之过的,但事情就出在还有一位当副手的“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