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火爆与纠结
事实证明,沈幽兰不仅是有钱能办事,而且是有钱会办事,会把事办好,办得很漂亮!
沈幽兰拿到十万元无息贷款后,首先按照石主任他们的意见,让包工头晁海带领工人拆去旧店,在旧店的基础上开始浇倒基础。她让晁海包工不包料,买材料的事都由她亲自带着包工头到外面采购,马钢买钢筋,宜兴选琉璃瓦,还有商架、柜台订购的事,统统由她一手一脚操办……这样,人虽然累些苦些,但节省了资金,又保证了质量,是值得的!由于她善于做以心换心的工作,比方上午下午由她或是她丈夫定时给工人们散些香烟吃;每天烧茶,不仅是要放**甘草,一定还会放足白糖,只有放了白糖的茶喝起来才润凉可口……这样热诚对待,工人哪能不尽心尽力抓进度,不等新学年开学,一栋崭新的商店建成了:墙体除临街那面外,都一色白瓷砖到顶;屋面为绛红上釉陶瓦;屋脊压着回字砖,两端龙头高扬……单从外形上就足可以看出这爿商店轩昂气派非同一般;临街一边那二十多米宽的墙体,除中间留一扇三米左右的铝合金推拉门,其余两边清一色玻璃砖橱窗,橱窗内整齐地摆设着色彩鲜艳的条盒香烟、瓶酒、滋补礼品、开司米、苏杭花伞、上海鞋袜等等等等时尚商品,凡是路经这条街的人都能一目了然,极其吸人眼球;店堂内靠上沿一排四顶商架橱,橱上商品琳琅满目五光十色;八节铝合金玻璃柜台一字排开,柜台内更是摆设整齐货色齐全……
新店更不是往日那种“三个人进来就挤得屁股擦屁股”小得转不开身的地方了,八节铝合金框架的玻璃柜台将店堂分隔成内外两处,沈幽兰站柜台里,顾客站柜台外;顾客可以沿着那按有日光灯而明亮白灿灿的玻璃柜台边移动边瞅着那里面和商架上丰富多样的商品,任意挑选着自己所需要和感兴趣的商品。
客大吃店,店大吃客,这话是对的。沈店不仅是起死回生,生意更是火爆,名气自然也就越传越远,越传越神!一时间,孤峰、洪涧,直至临县的弋河镇的商家们,凡是听到“沈幽兰”三个字,无一不愿同她做生意买卖的。
沈幽兰在本街供销社进货,偶尔少带了钞票,批发股长马上就会对发货员打招呼说:“货照发,钱欠着。没事!”最后还要对她说些客气话:“别说你这几个,就是再多,我们也放心,还怕你阎王少了小鬼的钱!”
如若是到洪涧或是到弋河去批发,批发部要是缺了一样或是几样货,主任就满脸堆笑地跟在沈幽兰后面陪着不是,说:“沈老板,你要多少,留个数字放这里,明天我一准派车给你送去!明天不送到,下次你就指着鼻梁骨骂我!”一边就叫人为沈幽兰泡茶倒水让座位。
直销厂家更是主动送货上门,比方被单厂,毛巾厂,食品厂,大表纸厂……货送到位,厂家也不急于要货款,只说:“沈老板,打个条子。”沈幽兰说:“我的字丑死人嘞。”货主立即笑着说:“只要有你沈老板三个字,哪怕是画个倒钩,我们也相信!”临走还要笑咪咪地同沈幽兰扬扬手,说:“沈老板,再见!”沈幽兰虽然不是经商的老手,但“薄利多销”的经商之道,她还是懂的。这也叫财大气更粗,气粗胆更壮,沈幽兰自从有了足够的无息贷款作周转资金,又有充裕的“卸货还商”的货源,在此后的经商中,她更不把利润看得过重;她知道积压货物实际就是亏损,为了能把充裕的商品及时推销出去,她总是注意把每种物价卖得低廉些,特别是对整箱整件的购买者,她还可以打折扣,折到几近批发的价格。
乡下人看问题自有他们独特的眼光,凡是来沈店买过东西同沈幽兰打过交道的人,本来就知道她人缘好心肠好生意公道,就连她补税罚款三千块,大家也不觉得她是违了法做的不应该,相反,他们更崇敬她,认为是她精明能干。“老生意人都没有她补的税多,这不正说明她会做生意!”于是,他们就按照他们的逻辑去推理,去夸奖,去崇拜,随后就想方设法去她那儿做生意!
尽管店面扩大,商品增多,顾客增加,销售量增大,但沈幽兰仍然是舍不得花钱雇人帮忙。“雇人干什么?那别人不说你是个‘烧包’,吃了几天饱饭,就想图享受当老板了?累怕什么?再累再忙,也比种田种地好多了!”她总是忘不掉乡下那些吃苦受累的日子。
沈幽兰毕竟是一位欢喜更多为别人着想的人,每当见到顾客在柜台外焦急等待的时候,她就有一种负疚感,即使自己是在忙着不停,也还要冲着那些一时没买到货的顾客歉疚地看上一眼或是给个笑脸抑或是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快满足他们的需要。
人不可能都是那么善解人意的,特别是在一个买卖场所,尤其是在一位年轻漂亮而又孱弱的女人商店里,因人手少而又不能及时光顾自己,难免不产生一种逆反心理而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比方性情急躁的顾客就会在柜台前大叫大嚷;调皮的男顾客就会故意在柜台边拥挤起哄;臂长的顾客会把长臂伸到商架上,自己动手取货;熟悉的顾客索性自己钻进柜台内,取了货招呼一声说:“沈老板,记个帐噢!”连货款不付就拿着走了……
沈幽兰虽然是个不把金钱看得过重的人,但她是决不会让别人随意欺骗自己的。“东西给人拿走了,你要是没发现,没记住,人家还会说你一定是个呆子,是个傻瓜!”每逢遇到这种事情,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特别紧张,把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调动起来:耳在嘈杂的话语中捕捉信息;嘴在不停顿地答理顾客的需求;两眼左顾右盼——既要关注那些不文明的手脚,又要留意顾客的种种表情,既要用它去抚慰那一时还买不上货物的顾客,又要用它去热情迎送来往客人……双腿双脚就更辛苦了,就如按了车轱辘滑在光溜溜的蹓冰场上,沿着柜台两头迅捷地来回车转蹓动……更辛苦的还是她的双手和大脑:随着她的答理,两手就飞快地在柜台里商架上抓、拿、称、递、收钱、找钱;随着手里拿起的货物,脑里就要回忆价格核算总价盘算该收顾客多少钞票该回找顾客多少钞票……
开始一些日子,一天忙碌下来,他就又像初开店时那样,浑身疼痛如散了骨架那样难受;渐渐地,就不仅是浑身疼痛,而且已经感觉有些僵硬麻木。特别是那双腿,不仅是整天麻木,有时坐下来挪起裤管,用手在那麻木的腿杆上轻轻一按,就能见到那上面深深陷进一个小坑,好久好久也恢复不了!就吓得她连忙放下裤管!她怕这给丈夫看见,看见了就又要说她是“要钱不要命”,就又要责怪她不该将店开得这么大,生意做得这么大!有时,她又暗自庆幸:“这真奇怪了,这么累,浑身这么疼痛,头怎么不晕了?要是头也晕起来,那这生意该怎么做下去呀?”
一天上午,沈幽兰又如往日一样,绷紧着神经在店堂里十分紧张地忙碌着,凭感觉就知道柜台里进来一个人,她原以为又是哪位不自觉的顾客钻进来要拿东西,就客气地说:“要什么?我给你……”刚说到这里,就已认出,忙说:“你进来干什么?”
于頫说:“来给你帮忙呀。”
沈幽兰不解,问:“学生不是开学报名了,你哪来时间?”
于頫见几个顾客要买香烟,就一一递过香烟,收回钞票,一边说:“我现在有时间了!因为新学年我已不当班主任了!”
沈幽兰就吃惊地问:“你不当班主任了?”
于頫笑着,却不回话;也学着沈幽兰的样子在为顾客拿货、收款。
往日,于頫觉得老师为什么在社会上没有地位、被人瞧不起,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有些老师平时不注意自己的小节。现在轮到自己在是店里站柜台,开始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是有损老师形象,因此感觉很难堪、很害臊。幸好,这天的顾客谁也没说他什么,于是他又镇静下来,就如在课堂给学生讲课一般,先是放嗓门里重重地“吭”了一声,然后不慌不忙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做出一副很沉稳的样子,首先冲着那些嗓门叫得特别高的或是拿着钞票的手伸得特别长的顾客迎上去,说:“你——哦,您、您要点什么?”他是教中文的,当然深谙“你”和“您”两个字的应用范畴,但在这种场合,那个“您”字从他的口中说出,就变得异常生硬和别扭!当顾客接过商品向他付款时,也就显得更加笨拙和迟钝!
尽管于頫在店堂里笨拙得有些让人可笑,但终究快手不如多个帮手,沈幽兰内心还是非常欢迎他到店里来帮忙的。一阵紧张生意过后,店里剩下少数几个顾客已坐在店堂里抽烟闲聊了,沈幽兰就借着用鸡毛掸掸扫玻璃柜台上因刚才一阵忙碌而留下的一些碎屑和灰尘而走到丈夫面前,低声问道:“真的就不当班主任了?”
碍于客人在场,于頫只是推点了一下眼镜架,笑而不答。
直到夜十点,沈幽兰疲惫地提着那只装满货款已由木盒换成的铁箱回到宿舍,见丈夫有些神不守舍地坐在桌前一会儿看书一会儿写字来回折腾,就把白天的话又问了一遍。
于頫就停下手中动作,拱直身体,从眼镜片后怔怔看了妻子,嘴角嗫嚅了几下,不得不把自己的担忧说了。
这段日子,妻子的店虽然开大了,生意火爆了,但她的身体已明显比以前更加虚弱。尽管她做生意时始终是那样面带笑容,车转灵活,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出来,她的脸模子比往日更加憔悴,眼睑已上了厚厚一圈黑晕,往日那明亮如一泓清澈池水的眼睛已有了几分朦胧与倦意……
于頫很内疚,也很自责。这种内疚和自责是从他俩近期的夜生活开始的。
不上三十岁的女人,在夜生活方面应该说是极其成熟、极其疯狂浪漫的;但她却不能。往日,就是从乡下搬到街上来开店的那些日子,虽说白天看上去,她是文文静静,甚至见了男人说话稍有过分就会脸红,但在同丈夫的夜生活方面,她还是极富**的,尤其是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小动作,更是让丈夫神魂颠倒如疯如狂。但自从罚款以后,她对夜生活就极其冷淡了,有时是于頫要求过于强烈了,她才不得不如尽责任一般,听之任之地让他去完成他要完成的事。有时见她如木偶人一样毫无**,于頫就不仅是懊恼,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与何敬民有了那回事而讨厌起他!就在近期连续的几个晚上,经常睡到深夜,就能听她悄悄下床,也不开灯,只做出一些“唦唦”的细微声音,他原以为是她在做些例假来的事情,渐渐就觉得那声音不对,就微微睁开睡眼,这才发现,妻子正将一张张撕下的活血止痛膏贴向身上一个个部位!“她是多坚强的女人,不是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会半夜起来贴它吗?”于頫被妻子的坚强震惊了,等妻子再上床,他心碎般地爬到她那头,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那一处处贴着膏药的地方,问:“又是遍身痛了吗?”幽兰说:“爬这头来干吗?没事的,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课哩!”于頫睡不着,就仍在妻子的身上抚摸。这一摸,竞摸到了妻子的大腿,摸到了使他十分吃惊的大腿。尽管沈幽兰极力否认,他还是发觉她的双腿已经有些浮肿!“还骗我呢?这一按就是一个酒窝了,不是浮肿是什么?”就骨碌掀开被单,拉亮电灯,仔仔细细反复看着捏着那一按一个小坑的大腿……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于頫无论是第一次学这一章,还是后来多次给他的学生讲这一章,他的观点始终是不变的;但现在面对着妻子的处境,他不能不怀疑孟老夫子在教人做人上是不是太残忍了!
内疚、自责都是没用的,他要以自己的行动去补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帮助妻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恰在新学年到来之前,应立钊老师拼死拼活吵着闹着要当班主任!于頫觉得这正是“一个有豆缺锅炒,一个有锅却无豆”!于是就顺水推舟乘势而上向中学刘校长递了新学年不当班主任的报告;尽管刘校长坚持不同意,但在应立钊老师的纠缠与挟迫下,不同意也只得同意。
沈幽兰听了丈夫的一番叙说,觉得蹊跷,就说:“应老师不是一向不欢喜教书吗?怎么突然又想当班主任了?莫不是小姣开了店,生活稳定,他一心想好好教书了?”
于頫笑着说:“那可不是。我猜呀,他还是为他家开店才要当班主任的。”
沈幽兰一时没有理解过来,就问:“当班主任和开店有什么关系呢?”
于頫不屑地 “吭”了声,说:“现在校园里不是有种说法叫‘吃学生’吗?什么是‘吃学生’?就是靠做学生的生意赚钱。企业要发展,就得控制经济制高点;老师要做学生生意,就要控制学生!谁控制了学生,谁就控制了制高点,就赢得了学生的生意!应立钊这个‘高斯一撇’,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要当班主任,就是想控制住学生,让学生去做他家小店的生意!”
沈幽兰明白了,点点头,说:“他这就叫聪明,想得实在。谁像你样,整天除了教书就什么也不想!”
于頫笑着说:“我这把班主任给了他,下学期就可以腾出更多时间给你帮忙,这还不好吗?”
沈幽兰以为丈夫说的是句玩笑话,也用鼻子“吭”了声,说:“你和学生在一起玩惯了,真的不当班主任,那你会急疯了的!”
于頫说:“这怎么会呢?你不总是说我只会教书不会干别的活吗?从今以后,我就要露一手给你看看,免得你总是小瞧我!”
沈幽兰高兴了,说:“你要是真不当班主任,就帮我做些家务,比方做饭啦,辅导丹丹学习呀,那是再好不过了;店里的事你是少插手为好!”
这种设计是极其科学而有道理的,但矛盾就从这年高考出了好成绩而闹得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