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利维斯顿城西五十里，一支由重步兵、双手剑士与弓箭兵组成的方阵沿着大路布好了阵势。在阵形之前排布着不少拒马桩，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是狂人萨莫尔统领的赛兰重骑兵精锐。迪亚斯站在人丛之中，用带着马刺的皮靴轻轻跺着地面以打发时间，决战之前，总是这么安静。迪亚斯又想起了跟随罗斯男爵阻击伯尔特重骑兵的那一战。那是迪亚斯遇到的第一次真正的激战，作为一个普通的帝国士兵，那时的迪亚斯最大的感觉便是紧张。而此时的迪亚斯，感受更多的却是忧虑。欧斯伯爵现在是否安全，带领拉特降将的欧斯能够摆脱法雷的追击吗？虽然已经安排了不少疑兵去干扰法雷，不过法雷手下近卫军的行军速度只怕欧斯他们所不能比的。如果欧斯伯爵他们出了什么事的话，迪亚斯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丢开了。不管怎么说，由于距离的原因现在还无法得到欧斯伯爵那边的消息，多想也是没用。相比欧斯，苏瓦伯爵现在承受着更大的压力，强攻利维斯顿实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任务。虽然利维斯顿并非坚城，但是守城的是莫恩统领的近卫兵军团，即使最终能够攻下这座城，血战也是难以避免的了。只怕这次会出现相当重大的伤亡，而且是以苏瓦伯爵的嫡系部队为主。

马蹄声响起，布恩纵马疾驰而来。

“怎么样，”迪亚斯看着跳下马快速走来的布恩问道。

“帕尔已经布置好了，”布恩说道，“只等萨莫尔来了便好攻击，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要等多久。”

“苏瓦伯爵已经进攻了一段时间，萨莫尔一定已经接到了消息，我们不需要等很久，”迪亚斯说道，“苏瓦伯爵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哈克在一旁说道，“有伯爵在那边，不必担心。”

迪亚斯摇了摇头，“苏瓦伯爵带去的人太少了，仅仅是对付萨莫尔的一万重骑兵，留下这么多人实在没必要。”

“您的意思是？”哈克问道。

“哈克，你带着你的军团去协助伯爵，”迪亚斯说道。

“兵力调配是伯爵亲自安排的，”哈克小声说道，“这里人虽多，可是步兵之中缺少精锐，如果被萨莫尔突破冲散了中军主阵就麻烦了。”

“伯爵就带了一万多人，守城的至少有两万人，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仗怎么打？”迪亚斯说道，“这边依靠的是帕尔和诺克斯的骑兵，哈克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这么决定了，你立刻带兵去伯爵那里。”

“可是......”

“去吧，”迪亚斯说道。

“我明白了，”哈克说道。

很快，哈克的军团便集结完毕，向着利维斯顿城走去。临走时哈克嘱咐布恩道：“迪亚斯就拜托你了，记住，他的安全比胜负更重要。”

“我明白，”布恩说道。

望着远处平原上摆开的步兵阵形，萨莫尔勒住战马，上万名重骑兵战士无声的列阵于萨莫尔的身后。

“对方都是一些步兵，”副将佛朗克说道，“我们绕过去吧。”

“帕尔的重骑兵应该就在附近吧，”萨莫尔说道，“如果他们真想要攻击我们，一定会用帕尔。”

佛朗克环视四周，泊潘草原异乎寻常的平静。

“想要躲避战斗的话，我们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萨莫尔说道，“准备进攻。”

“考虑到未出现的骑兵军团，对方在人数上zhan有相当优势，”佛朗克提醒道。

“人数的多少没有意义，”萨莫尔说道，“我们来这里，就是要打垮他们的。如果我们失败了，利维斯顿就危险了。”

“他们会攻过来吗？”布恩望着列成阵势的重骑兵军团问道，“或者会选择绕过我们避免战斗？”

“如果是萨莫尔的话，我想他会选择进攻，”迪亚斯说道。

“怎么，您认识这个人吗？”布恩问道。

“也只是见过几次，”迪亚斯说道，“那时我还小。”望着对方的阵营，迪亚斯还记得那个年轻的骑士，虽然经历过不少生死的血战，可是那张略显清秀的脸上仍然始终带着爽朗的笑容。狂人的名号怎么会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呢？

“佛朗克，”萨莫尔说道，“你的人从正面进攻，看到那边的龙旗了吗，那可能是对方的主阵，全力进攻吧。”

“埃罗公爵的儿子会在那里吗？”佛朗克笑着说道，“听说他有些本事，今天我倒要试试。”

“埃森，你的人绕到右路，从侧翼进攻，”萨莫尔说道。

埃森点了点头。

望着远处的龙旗，萨莫尔又想起了那个在埃罗公爵的军事大厅中笑着满地打滚的小男孩。

“萨莫尔，小迪亚斯似乎很喜欢你啊，”西克斯里看着抱着萨莫尔的腿不肯放手的迪亚斯大笑着说道。

“是吗？”萨莫尔摸着自己的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迪亚斯，你怎么在这里胡闹，”埃罗公爵笑着斥责道，“威尔，你先带他出去。”

迪亚斯的大哥威尔正要上前，萨莫尔说道：“我带他出去好了。”

“你是谁？”迪亚斯仰着头问道。

“他可是我们这里最出色的骑士哦，”西克斯里说道。

“那你教我骑马好不好？”迪亚斯问道。

萨莫尔看了埃罗公爵一眼，笑着说道：“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一些再说吧。”

“那一言为定，骑士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迪亚斯说道。

大厅中，苏瓦、西克斯里、夏尔等人都面带笑容注视着萨莫尔和迪亚斯。

已经十年了，萨莫尔望着远处的龙旗，放下了骑士面罩。

“他们攻过来了，”迪亚斯说道，“弓箭手准备。”

箭手们取出了长箭，重步兵都没有摘下身上的剑盾，除了最前排的士兵暂时还拿着大盾，所有人清一色都拿着三米多长的长矛。

萨莫尔的骑兵在疾驰中排开了阵形，手握长枪的骑士们低伏在马背上，骑士披风飘荡着，仿佛在低空中滑翔一般。看着迅速接近的冲击骑兵，迪亚斯举起了右手，重步兵们踏前半步，手中的长矛斜指前方，组成了一个密集的矛阵。瞬息之间，重骑兵已经冲到了近处，连他们铠甲上的花纹也能看的一清二楚了。

“放箭！”迪亚斯说道。

弓箭手们射出了一个密集的齐射，近千支箭夹着风声落入骑兵阵营之中，虽然不断的有骑士中箭坠地，可是骑兵的冲锋丝毫未见停顿。

“自由散射，”迪亚斯大声说道，“放箭！”

可惜由于缺少魔弓手，箭手对于重骑兵的杀伤力并不高。

冲到拒马桩前的骑兵纷纷投掷出手中的短矛后，在迪亚斯的阵前调整了方向，以漂亮的弧线疾驰，向着两翼而去。出手的短矛带着冲刺时的初速，闪电般击向迪亚斯的前阵。一片密集的撞击声响起，虽然前排的士兵们都握有盾牌，可是蒙皮的盾牌根本无法抵挡这致命一击。士兵们被成片的击倒在地，阵营中出现了轻度的混乱，幸好有路障阻挡了萨莫尔的攻势。在乱箭中，骑兵们抛出打着环的长绳套在木桩之上，在几匹的拖动之下，木桩纷纷被拔倒在一旁。扬起的尘土与四处射出的乱箭，结合巨大的喧嚣声，场面变得混乱起来。在高效的清除掉路障之后，第一波攻来的骑兵都已经向两侧移动开，真正的主力在佛朗克的统领下猛冲而至。在又一轮抛出的短矛攻击之后，两支军队第一次冲撞在一起。步兵们将长矛根部支在地面上，以此来承受骑兵的强大冲击力。巨大的杀伤在一瞬间便产生了。长矛的断裂声如同炒豆子般的响了起来，扔掉断矛的重步兵还来不及拔出腰间的长剑便被撞倒在地。坠马的骑士被前冲的速度抛了出去，在空中翻滚着撞向地面，不断跟进的骑兵踩着敌方和同伴的身体快速突进。在近乎鲁莽的面对面交锋下，转眼间便有数百人的伤亡，大量的士兵被刺杀和踩倒。萨莫尔的重骑兵仍然不顾死活的猛冲，迪亚斯这一侧由诺克斯新军组成的主力也并没有出现溃败。可是步兵们在按照原定计划缓缓后撤的过程中，仍然被对方突破了中央，骑兵们如同切蛋糕般切入了迪亚斯军的方阵之中。如果被对方穿透了阵地，结果将会是毁灭性的。

另一侧，埃森的骑兵大队自侧翼绕了过来，冲在最前沿的萨莫尔一直在关注着侧翼骑兵的移动，一举击溃敌方的中军吧！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在迪亚斯阵形侧翼，包抄的骑兵遇到了麻烦。面对对方的冲击，迪亚斯命令侧翼快速回缩。已经冲到对方阵旁的骑兵突然纷纷栽倒在地，在骑兵们面前，出现了无数个圆形的陷阱，那是迪亚斯在布阵前让两万多士兵一人一个挖出来的。虽然只是草草做了一些掩盖，可是分布在阵中的陷阱还是骗过了萨莫尔的骑兵。随着两翼快速的回缩，迪亚斯的方阵变得更加狭长，有着更大的纵深。阵形边沿的士兵一边沿着陷阱旁跑回本阵，一般嘲弄的看着落入陷阱的骑兵，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一个奇景，数百骑兵纵马腾空而起，跃过了宽宽的陷阱群，丝毫不停的继续猛冲。

“不是吧，”布恩也觉得诧异。回缩的步兵们无心去阻挡从侧翼冲来的重骑兵，只顾全力奔跑，落在后面的士兵被骑士们挥剑随意的杀戮，侧面的阵形竟然被数百人冲乱了。

“布恩，把他们赶回陷阱那边去！”迪亚斯说道。

“交给我好了，”布恩说道。

迪亚斯向前方望去，依照计划士兵们应该缓缓后撤，可是在对方骑兵的冲击下，阵形已经出现了混乱。虽然已经成功将对方带入了陷阱间的狭长地区，可是此时士兵们却被骑兵压向了两侧，反而是纷纷被挤入了自己布置的陷阱之中，有不少士兵干脆自己跳入陷阱以躲避对方骑兵的攻击。

“苏瓦伯爵第一次让我指挥军队，可不要搞砸了才好，”迪亚斯想道。

萨莫尔的骑兵也面对着相当尴尬的情况，有着相当宽度的冲锋阵形此时硬生生的被陷阱群分成了三段，两旁的骑兵沿着陷阱外侧疾驰，却无法进行攻击，中间的骑兵失去了向两翼移动的机动，陷入了不胜即大败的窘地。就在这时，迪亚斯军中响起号角声，萨莫尔揭开了面罩。

“将军，”佛朗克奋力挑翻了一名士兵转身说道。

“我们撤退，”萨莫尔说道。

“这样会造成混乱，”佛朗克说道，“将军，再给我一点时间，就要冲破他们的中军了。”

“我们已经失去机会了，”萨莫尔说道，“撤退吧。”

“是，知道了，”佛朗克有些无奈的说道。

骑兵军团中也响起了号角声，重骑兵们的攻势变缓了。

“他们想撤，”迪亚斯望着陷阱群外的骑兵们重新列成了阵势摇了摇头想道，“即使是萨莫尔也无法全身而退吧！”

曾经身为骑兵中队长的迪亚斯很清楚，冲锋中的重骑兵军团是很难被控制的，就像发出的箭再也不要想要改变它的方向。可是出乎迪亚斯的预料，萨莫尔的军队做到了，居然很快便由前冲变做了后撤，由一个个骑兵组成的军团仿佛真正成为了一个整体，主力军团迅速的脱离出迪亚斯布置的陷阱间的狭长地区，再次快速的集结成阵形。直到这时，诺克斯的骑兵军团才出现在战场上。

“来不及了，”迪亚斯眼看着两支骑兵军团擦肩而过，“即使攻下了利维斯顿，如果萨莫尔选择与法雷会合，也将会对下一步计划造成相当的麻烦。今天的一战已经没有意义了，可惜帕尔的军团居然完全没有用上！”

“迪亚斯，”布恩赶了过来，“让他们溜掉了。”

“是啊，”迪亚斯说道。

“是否要让帕尔他们进行追击？”布恩问道。

“萨莫尔的骑兵如果真的想逃，想要追上他们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这样只会打乱我们的计划，”迪亚斯望着被诺克斯骑兵隔断在阵形中的少量敌方骑兵自嘲着说道，“不过至少我们还算小有收获。”

就在迪亚斯感到相当沮丧的时候，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临时统领骑兵军团的萨莫尔手下副将埃森面色苍白的发现，重新组阵的骑兵军团缺少了它的核心，军团长萨莫尔和副将佛朗克不见了。原来诺克斯骑兵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切断了萨莫尔本人的退路。短时间，身为副将的埃森也陷入了犹豫之中，理智告诉他在优势敌人的面前应该先行退避，可是将萨莫尔将军留在敌阵之中置之不理又实在难以接受。就在这时，敌阵中传来号角声，那是萨莫尔命令埃森撤离。骑士们停了下来，望向敌阵。

“失去了将军，我们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埃森重新拔出腰间的长剑，骑士们也纷纷拔出长剑。环视身边的骑士们，面罩下埃森的脸色露出一丝笑意。

“去吧！”埃森一马当先，冲向了诺克斯骑兵。

混战再次展开，面对敌方疯狂的进攻，即使是诺克斯骑兵也一度被冲击的无法保持阵形，双方纠缠搅杀在一起。虽然是极短的时间，局面几乎失去了控制，就在这时，帕尔的骑兵军团赶到了。竭尽全力也无法冲入的埃森被敌方两支重骑兵军团的夹击下彻底溃败了。在骑士们的保护下，埃森勉强冲杀出来，向着多芬的方向败退。

看着混乱的战局终于被赶来的帕尔扭转，迪亚斯还不明白对方的骑兵为何在劣势下还选择攻击。直到打扫战场时迪亚斯才明白，在最早被围困的小股敌方士兵中，发现了军衔最高的两位将领。数百人被四面围困之时没有人投降，在造成大量杀伤之后，所有人全部战死。

“萨莫尔将军也在其中吗，”迪亚斯想道，“与十年前的那个爽朗的骑士相比，萨莫尔已经变了很多吧，本以为还有机会再相见。”

“迪亚斯，我们现在应该赶去利维斯顿吗，苏瓦伯爵他们可能还在激战呢，”看着沉默不语的迪亚斯，布恩问道。

迪亚斯点了点头，“留下一个大队清扫战场，记下阵亡士兵的姓名，就地掩埋吧。”

在赶往利维斯顿的路上，迪亚斯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哈克军团。

“哈克，你怎么回来了？”迪亚斯问道，“苏瓦伯爵那边怎样了？”

“伯爵已经攻下利维斯顿了，”哈克说道。

“这么快！”迪亚斯说道，“伤亡如何？”

“将近两千人的伤亡，”旁边的一位副将说道，“奥里大队长在城里接应的很成功，但是近卫军团的战斗力的确相当强，我们从城东攻入，一直打到城西，现在已经将其彻底击溃。”

迪亚斯点了点头，微微松了口气。

利维斯顿城外，苏瓦伯爵亲自出城迎接，望着走在军队前的迪亚斯，苏瓦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