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诺克斯城中，苏瓦伯爵和欧斯伯爵并马而行。

“苏瓦，仍然要去北方的塔吉吗？”欧斯说道，“你们不会成功的。”

“现在说这些不是太早了吗？”苏瓦微笑着说道。

“苏瓦，你为什么看不清眼前的事实呢？”欧斯说道，“迪亚斯的个性你也看到了，就算能够成功的击败赛兰，你们也不可能控制北方！不论皇族中由谁继承皇位，都不会允许一个新的北方王者出现！当年的埃罗公爵失败了，今天的你们一样也会失败。收复北方的失地，那只不过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罢了！苏瓦，为你那些手下想想吧，不要让他们为了这些空想而丧命了吧！”

“我已经等了七年，”苏瓦说道，“这次对我来说，是难得的好机会！迪亚斯也许有不少缺点，可是他也有他的优势，这个人，是不可替代的。如果等到十拿九稳之后再去做事，那只会错失机会。不论是什么难题，我相信都有解决的方法。”

“你还是那么有冲劲，”欧斯说道，“可是有些事情，如果不能从根本上将问题解决，那是再怎么努力也毫无用处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欧斯伯爵，”苏瓦说道，“我会想办法。”

二人说着，来到了城门前。在昨夜阵亡的士兵尸首都被抬到了城门外，一些士兵们正在城门前忙碌着，看见苏瓦和欧斯，士兵们纷纷施礼。苏瓦和欧斯都发现，不远处，迪亚斯正静静的站在一旁。二人对视一眼，跳下马，向着迪亚斯走去。

“迪亚斯，你怎么在这里？”苏瓦说道，“你昨夜伤得不轻，不应该出来的。”

“我的伤不要紧，”迪亚斯看着城门外士兵们的尸首说道：“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这么多阵亡的士兵，仍然让人感到困惑吧。”

“迪亚斯，”苏瓦皱了皱眉。

迪亚斯对苏瓦和欧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他还不够坚定，”欧斯看着迪亚斯的背影说道，“作为一名统帅而言，他想的太多了。”

“也许您说的对，”苏瓦说道，“欧斯伯爵，我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二人交谈了一会，欧斯跳上马离开了。

“亚姆，你有什么事吗？”苏瓦对站在不远处的军官说道，“鬼鬼祟祟的跟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究竟有什么事情？”

“伯爵，”亚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等了半天，欧斯将军终于走了。”

“有什么急事吗？”

“我找到了一些关于迪亚斯的资料，您可能会感兴趣，”亚姆说道。

苏瓦看了亚姆一眼说道：“我们进屋再谈吧。”

苏瓦伯爵的屋内。

“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亚姆将一叠写满字的纸放在桌上。

“你从哪里得到这么多资料？”苏瓦问道。

“这并不困难，”亚姆说道，“自从奥尔克斯伯爵公开了迪亚斯的身份后，他现在在帝国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人们都在议论他的过去呢。再加上他过去的生活如同一张纸一般让人一目了然，所有我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这些。”

“说说看，都有些什么让人感兴趣的事情？”苏瓦伯爵说道。

“迪亚斯，1665年秋天出生在北方要塞奥登，在他六岁前一直居住在那里，”亚姆说道，“在此期间，奥登要塞经历过两次大战，算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地方，不过公爵一直没将迪亚斯送回王都。”

苏瓦点了点头，这一段经历他并不陌生。

“在他六岁那年，埃罗公爵阵亡，遵照先皇的命令，迪亚斯回到了王都里斯，”亚姆继续说道，“跟随他回去的，有四名北方将领以及迪亚斯的老师梅斯。这些跟随迪亚斯的人，先后都被宰相阿里比索治罪，全都被发配到外省。”亚姆看了看手中的资料说道：“这些年迪亚斯似乎一直无所事事，直到去年冬天，因为杀了修里斯伯爵，迪亚斯被先皇通缉。”

“你说的这些，我大致也了解一些，”苏瓦伯爵说道。

“好吧，说一些你感兴趣的事情，”亚姆说道，“迪亚斯逃出王都后，先皇曾经先后派出二十多名一流好手前去捉拿迪亚斯，可是这二十多人离开王都后全都失去了音讯，没有一个人能重新回到里斯的。”

“以迪亚斯现在的力量，还做不到这样，”苏瓦说道。

“听说迪亚斯身边有一名骑士一直在守护着他，”亚姆说道，“这个人究竟是谁现在我还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埃罗公爵的手下。”

“那么之后呢，”苏瓦也有些感兴趣了。

“之后迪亚斯便消声匿迹了，直到今年春天，迪亚斯出现在南方小城拜因，”亚姆说道，“在那里迪亚斯参加了南方军队，成为阿斯利侯爵的手下。在南方与王都的战争中，迪亚斯多次参战，表现还算优秀，据说得到了阿斯利侯爵额赏识，由普通士兵升职成为中队长。”

“一到拜因便参加军队了吗，”苏瓦想了想说道，“那么，他为什么会来到北方？”

“这是最有意思的部分了，”亚姆说道，“据传迪亚斯在拜因和一位名叫维吉妮的中队长关系不简单。”

“一个女人？”苏瓦问道。

“这个女人来头不小，”亚姆说道，“据传她是沃顿公爵的孙女！”

“在小城拜因遇到沃顿公爵的孙女？”苏瓦说道，“这太巧合了吧？传言通常都是不可靠的。”

“还有更巧的呢，”亚姆说道，“就在十多天前，斯克尔子爵带着沃顿公爵的孙女到了塔吉，而那个女人的名字，就是维吉妮！”

苏瓦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吧，伯爵，”亚姆说道，“就在那个女人动身来北方之前，迪亚斯突然离开军队前往卡贝恩，并在那里击败了王都名将弗里斯。而在维吉妮离开卡贝恩之后，迪亚斯也跟着离开了。现在呢，迪亚斯来到了北方，并且决心与赛兰公爵为敌，你瞧伯爵，就是这么回事。”

苏瓦伯爵点了点头。

“伯爵，我们拼了性命去战斗，如果只是为了替迪亚斯去和斯克尔子爵争一个女人，这不是太好笑了吗！”亚姆说道。

苏瓦伯爵想了片刻，“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每个人都会有他自己的目标吧，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迪亚斯这么做也并不奇怪。”

“伯爵？真没想到您会这么说！”亚姆有些吃惊。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是在为自己而战吧，都是在为了自己的信念或者目标而战，不是吗！只要目标一致，那就是朋友。如果目标对立，那就是敌人！”苏瓦伯爵说道，“在我看来，一切就这么简单。不过，迪亚斯与别人不同，这件事的确需要好好考虑。”

“伯爵，您打算怎么做？”亚姆问道。

“我需要先找迪亚斯确认一些事情，”苏瓦说道。

午后，迪亚斯走出帐篷。望着被烈日照射泛着白光的地面，迪亚斯眯起了眼睛。在这么炎热的中午，苏瓦伯爵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呢？远远的，迪亚斯看到坐在树荫下的伯爵。尽管是炎热的夏日，一头银发的苏瓦伯爵军装仍然穿着的异常整齐。看着走近的迪亚斯，伯爵微笑着拍了拍身旁的草地。迪亚斯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迪亚斯，突然叫你出来，觉得奇怪吧？”苏瓦问道。

“是为了向北方进军的事情吗？”迪亚斯问道。

“是更重要的事情，”伯爵说道。迪亚斯看着苏瓦伯爵，有些吃惊。

“迪亚斯，我希望能够明确的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苏瓦伯爵说道。

“伯爵，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迪亚斯说道。

“请回答我这个问题，”苏瓦伯爵说道，“虽然这样有些失礼，不过我希望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迪亚斯沉默了片刻，“这么说，伯爵您都知道了？”

苏瓦看着迪亚斯没有说话。

“关于维吉妮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吗？”迪亚斯问道。

二人对视了片刻，苏瓦微微一笑。

“这么说，你真的是为了沃顿公爵的孙女才来北方的？”苏瓦伯爵问道。

“如果不是因为维吉妮，我应该还在南方的军队中吧？”迪亚斯说道，“不错，我的确是为了维吉妮才来北方的。”

“我一直在奇怪，迪亚斯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决心参与北方战争的，”苏瓦说道，“从你毫不犹豫的拒绝欧斯伯爵关于称王的提议可以看出，你对权势并不热衷。如果说你是为了效忠皇室而战，那更不对了，依照你平时说的话里可以看出，你对那些皇族成员连一点尊敬之意都没有，尤其是凯文殿下，更是被你贬的一钱不值。现在总算明白了，你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投身北方战场的。”

“苏瓦伯爵，您这么说的确没有错，”迪亚斯说道，“那些帝国的皇族令我厌烦，我不想成为他们，更不想效忠他们。”

“那么，迪亚斯，你在班塞营地说的那些话，都是你的真实想法吗？”苏瓦问道，“那些关于收复北方失地，复兴诺曼帝国的话，都是你的真正想法，或者只是为了说服我们而说的大话呢！”

迪亚斯想了片刻，“伯爵，我可以很明确的说，那些都是我的真实想法。在王都的十多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些。很抱歉向您隐瞒维吉妮的事情，可能您不再会相信我了，不过在班塞营地中，我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我相信你的话，”伯爵说道，“知道为什么吗？”

迪亚斯摇了摇头。

“因为你一到拜因，就参加了军队。其实你的想法，我大致都能明白。”苏瓦伯爵说道，“不管能否击败赛兰公爵，迪亚斯，你决心为了你在班塞说过的那些而奋战到底吗！”

“是的，”迪亚斯说道。

“不为权势？不为效忠皇室？”伯爵问道。

“是的，”迪亚斯说道。

“那么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迪亚斯想了想，“大概，是为了尊严，是为了家族的荣誉吧？不这么做，我永远也无法平静下来。在母亲死后我曾经想过放弃，在拜因我也曾犹豫过很久，不过，现在我决心已下！”

伯爵露出一丝笑意，“迪亚斯，说起来，我们倒是同一类人。”

“伯爵，”迪亚斯说道。

苏瓦伯爵站了起来，“迪亚斯，你要记着，在我们的目标实现之前，决不可以放弃！”

“是！”迪亚斯说道。

“否则，”伯爵说道：“我苏瓦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迪亚斯看着苏瓦转身离去。

“伯爵！”迪亚斯叫道，苏瓦停了下来。

“您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呢？”迪亚斯问道。

“收复奥登要塞，以告慰公爵在天之灵，”苏瓦说道，“从我们手中失去的，我要亲手夺回来！”

迪亚斯露出一丝笑意。

“对了，迪亚斯，”伯爵说道，“欧斯伯爵执意不肯加入我们，看样子他想在诺克斯养老了。也许你能说服他。”

“好吧，我去试试，”迪亚斯说道。

迪亚斯走进欧斯伯爵的庭院时，看见欧斯正在院子中整理他养的那些花。迪亚斯有些吃惊，没想到威猛的欧斯伯爵居然会喜欢养花。

“伯爵您好，”迪亚斯说道。

欧斯看了迪亚斯一眼，“迪亚斯阁下，如果你来这里是想要说服我加入你们，那么你不必再浪费力气了。我不会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看样子想要说服伯爵真的是不可能啊，”迪亚斯叹了口气，“不过看着现在的欧斯伯爵，我倒是希望您不要加入我们，而是留在诺克斯城中好了。”

欧斯看了迪亚斯一眼，没有说话。

“看着伯爵能够平静的在这里种花，我真是羡慕啊，”迪亚斯说道，“我真的希望能够象您这样，心情平静的坐在湖边钓鱼，可惜我一直都做不到呢。不过，伯爵您真的能够做到吗？想着动荡的北方，和您心中未完成的志向，您在种花的时候真的能够平静下来吗？”

伯爵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花剪扔到地上，“迪亚斯，你是存心来气我的吗！”

“怎么会呢，伯爵，”迪亚斯说道，“我只是不希望象您这样的名将被埋没在这个小小的庭院中，北方的战场上，才是您纵横驰骋的地方啊！”

“迪亚斯，先不要说这些废话，我听说你是为了一个名叫维吉妮的女孩才来北方的？”欧斯问道。

“消息还传的真快啊！”迪亚斯无奈的说道。

“我只是问你一件事，”欧斯说道，“需要你明确的回答。”

“好的，”迪亚斯说道。

“如果你面对这样的命运，必须在维吉妮和苏瓦伯爵这些将领间做出选择，你会如何选择呢？”欧斯问道。

“什么！”迪亚斯吃了一惊。

“选择维吉妮，就必须舍弃那些追随你的将领以及你们为之奋斗的理想，选择将领们，就必须眼看着维吉妮嫁给那个斯克尔子爵。如果你面对这样的命运，你会如何选择呢！”

迪亚斯睁大了眼睛，欧斯伯爵这样问，是希望自己能够选择众将领而放弃维吉妮吧？可是军队中没有了自己，有苏瓦他们在也一样能够继续战斗，而如果自己失去了维吉妮，那么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选择维吉妮吗？迪亚斯又想起了苏瓦伯爵说话的表情：“迪亚斯，你要记着，在我们的目标实现之前，决不可以放弃！”

不，决不能就这样离开！可是，维吉妮和诸位将领之间，究竟应该怎么选择呢！迪亚斯摇晃着扶住了身边的树干。

“连这个问题都无法回答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来劝说我啊，”欧斯伯爵说道。

冷汗自迪亚斯额头流下。欧斯伯爵转身向房内走去。

“连这个简单的选择都无法做出的我，也许真如欧斯伯爵所说，是个没有用的人吧！”迪亚斯睁大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迪亚斯仍然一动不动的站着，渐渐的，迪亚斯的脸上出现了愤怒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做这样的选择！”迪亚斯大声说道，“如果这真的是命运，我也没必要屈从吧！”迪亚斯一拳打在树干上，“不论是谁让我陷入这种困境，我都应该直接打到他，而不是屈从他给我安排的命运！”

“这么长时间才想到这些吗？”欧斯伯爵走出了房间。

“我明白了，”迪亚斯说道，“决不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你这么说也不对，”欧斯说道，“有些人，也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握呢。”

“为什么？”迪亚斯吃惊的问道。

“你居然会这么问？”欧斯说道，“随我来！”

欧斯伯爵带着迪亚斯走进了伯爵的三层小楼。二人一直登上三层的阁楼上，欧斯指着远处说道：“看到那些士兵了吗？”

“是的，”迪亚斯看着远处正在训练的士兵说道。

“他们的命运，现在都交托在你迪亚斯的手中呢，”欧斯说道。

“什么！为什么这么说？”迪亚斯问道。

“你未来所做的选择，将会决定他们的命运啊！”欧斯说道，“如果能够击败赛兰，你会成为北方领主吗？或者干脆成为帝国的王者？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或是听凭新皇帝的安排。你可以依据自己的意愿来做选择，只是在你做出选择的时候，是否想过这些一心追随你的士兵呢？”

“我的选择，将会决定他们的命运？”迪亚斯低声说道。

“面对遥不可知的命运，仍然选择一往无前的去战斗，苏瓦真是一个傻瓜啊！”欧斯说道。

“苏瓦伯爵吗，”迪亚斯低声说道，“我懂了。”

“在那天夜里的战斗中，我向你冲过来时，你为什么选择面对我的长矛？”欧斯问道。

“因为我知道，您不会杀我的，”迪亚斯说道，“您是帝国难得的将才，我不能看着您象自杀一般的去冲击苏瓦伯爵的战阵。”

“如果我下手了呢？”欧斯问道，“那时我真想出手杀了你！这样或许可以避免苏瓦和他的那些手下走上那条可悲的注定失败的道路。”

迪亚斯看着欧斯，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过，树上落下几片树叶。

“看到那树叶了吗，”欧斯说道，“虽然是夏天，仍然会有落叶，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吧。你看看那些士兵，他们勇敢、热情、一往无前。可是事实上呢，他们的命运也象这树叶一样脆弱吧！想想看，如果那条夜里我选择杀了你，这些士兵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了啊。”

“欧斯伯爵，”迪亚斯说道。

“迪亚斯，”欧斯大声说道，“如果你不能坚定的选择自己的将来，这些决心追随你的士兵们，不是太可怜了吗！”

“我明白了，”迪亚斯说道，“欧斯伯爵，多谢您的教导，虽然现在我还不能做出决定，不过我向您保证，我会仔细的去考虑这件事。”

“我会等着您的答复，”欧斯伯爵说道，“到时候，我也会给你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