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才笑道:“黄逢春向县里打了个报告,洋洋晒晒,写了几千字,郑重建议由你兼任月河乡党委书记?
金恩华“噗”地一笑,把那天偷花献佛的故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我知道他黄花仙是语文教师,好用成语,所以来了个对症下『药』,事先好好准备了一番,没想到正中下怀。”?
“好,好,投其所好,偷花献佛,哈哈,”刘希才大笑起来,“干得好,不但尊重团结了老同志,使乡里的工作少了阻力和干扰,还能让你家的宝贝完璧归赵。”?
金恩华轻轻一笑,“我也只是借他看看而已,黄付书记知道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想收也不敢。”?
刘希才“嗯”了一声,“那另一个黄书记呢?人家虽然没有提出继承人选,可也打了报告,说请求县委批准他退居二线,继续留在省城休养。”?
金恩华诡异地一笑,“刘书记,您放心吧,我估计黄书记一时半会是不想回青岭了。”?
“哦,”刘希才饶有兴趣的看着金恩华,“你小子又给他使了什么计策,能让这倔老头还乐不思归了?”?
金恩华说道:“黄书记的儿子,是我原来就读的大学机械糸的一名助教,黄书记就跟着儿子住在校园的教职工宿舍里,学校正在建设一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在我的努力推荐下,学校党委书记亲自出动,聘请黄书记为校外辅导员,他老人家高兴之极,一生的光荣历史终于有了听众,听说他现在精神着呢,一星期要做四场报告。”?
“哈哈,”刘希才指着金恩华笑道,“好小子,亏你想得出来。”?
“嘿嘿,”金恩华一脸的无辜样,“我这不是没法子么,只好调虎离山,也算让黄书记有个用武之地。”?
刘希才高兴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门,望了一眼外面,转过身神秘的说道,“小金,你这调虎离山调得好,知道吗,黄尚武是个孤儿,他当年是方文正爷爷的通讯员,鞍前马后的整整跟了五年。”?
金恩华点着头,难怪方文正这两年在月河混得开,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糸罩着呢。?
刘希才收起笑容,坐回到椅子上,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默默地望着金恩华金恩华有点明白过来了,刘书记专门下来,不光是来说这些东西的,一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小金,”刘希才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低沉,“我今天是特地来看你的。”?
金恩华受宠若惊的站起身来,“刘书记,你可以打个电话叫我,什么事还劳您亲自跑一趟。?
刘希才做了个手势让金恩华坐下,“既然我和老王头,把你领进了官场的大门,有些事情该向你交待了,也许从政不是你最初的人生理想,但一旦进了门,就会不由自主,身不由己,很多时候,要承受各种各样的挫折和磨难,甚至还有某种痛苦的放弃和牺牲。”?
金恩华的身体挺了挺,“刘书记,不管怎样,您和王书记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我没齿难忘。”?
“你要有思想准备。”?
刘希才凝视着金恩华,满脸的严肃。?
刘希才吸了口烟,缓缓的说道:“三十多年以来,咱们青岭县的干部队伍中,一直流传着南下派和本地派的说法,这并不奇怪,我们的伟大领袖就说过,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客观地说,分岐和派糸的存在,有时候反而能促进工作的开展和局面的平衡。”?
金恩华苦笑着,“刘书记,我算荣幸地被您拉进了南下派的队伍中。”?
“不完全是这样,你小子讲点良心嘛,”刘希才轻轻一笑,脸上呈现出些许得意,“你本来无门无派,犹如水中浮萍,有人想把你当作前进路上的垫脚石,是我们把你捡回来,当作了一块宝贝,你看看我们青岭,还有第二个从普通科员直升两级的人嘛。”?
金恩华并不领情,话中带着明显的抗拒,“我已经谢过您了,刘书记,我想过的是平稳安宁的生活,捧着千百万农民梦寐以求的铁饭碗,并不想进入你们的这个或那个圈子,我不想活得太累。”?
刘希才的脸上似笑非笑,“哦,是吗?可惜你踏进来了,并且还闹得风生水起,后悔么,晚了。”?
“并不晚,”金恩华摇摇头,“我只是把工作当作我的职业,而且我是月河乡人,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是我上大学时最大的理想。”?
“幼稚,”刘希才冷冷的说道,“官场如战场,只有斗争没有温情,不进则退,不胜就输,就象我刚才说过的,身不由己,你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绝对没有。”?
金恩华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刘书记,你千万不要把我『逼』到墙角边上,我还真做得出任何事情。”?
“听我说下去,”刘希才摆摆手,“所谓的南下派,就是当年青岭解放时,我们十八个从山东来的人,包括土改时期,从你们青岭当地涌现出来的一批干部,可惜啊,岁月不饶人,我们这帮人死的死,退的退,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三五年内,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将会彻底的退出历史舞台。而所谓的本地派呢,是人民公社化后,你们青岭本地起来的一批干部,当然,也包括同时期进入青岭工作的外地人,他们嘛,正处于年富力强的黄金时期,是目前干部队伍的主力军,以后相当一个时期内,是青岭政坛的主力军。”?
金恩华微笑着,“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谁也不可抗拒的客观规律。”?
刘希才没顾及金恩华的『插』话,继续说道:“其实,南下土改派也好,本地中坚派也好,没有根本的分岐和冲突,有的只是经历、教育、观念和工作方法的不同,所以,三十多年来,在天州地区所属的七个县中,青岭的干部队伍是最团结最有战斗力的,但是,这种团结和平衡,很快就要被一股外来的力量打破了。”?
金恩华看着刘希才,“您说的外来力量,是传说中的所谓方派吧?”?
“你说的没错,”刘希才点点头,拿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你别小看这股以姓氏命名的力量,方文正的爷爷曾经是天州地下党的负责人,六十年代以第一付省长的职务离休,方老爷子退而不衰,至今仍然影响着天州政坛,他有七个儿子二个女儿及几十个子侄晚辈,还有众多的老部下,遍布于天州各县,几十年来,天州的干部队伍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以拥有同方家的亲密关糸而自豪。但是,由于历史和地理的原因,青岭的地下党组织不属于当时的天州地下党特工委领导,而是属于天州南面的海州地下党特工委领导,所以,青岭的干部和天州其他各县相比,历来都是自成糸统,既很少有人调出,外来的人也不多,黄尚武仅是一个特例,他之所以从方家老爷子那里出来,仅仅因为他本来就是青岭人,尽管方老爷子竭力栽培,希望在青岭有他的代言人,尽管黄尚武为青岭县立有特殊功勋,但他因自己能力有限,始终身单力薄,孤军难行。”?
金恩华沉『吟』着,有点不以为然,刘希才说的一切,仿佛离他还很遥远。?
“你身边的方文正当然并不足道,其实,他只是方家扔到青岭的一块问路石,而付县长向道林,才是他们在青岭发展的中坚力量和代言人,向道林和方文正的小叔子有着二十多年的战友之情,又有南疆浴血奋战中的救命之恩,方家竭尽全力支持向道林跨入青岭政坛,使向道林在青岭站稳了脚跟,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青岭县委十一名常委之一。”?
难怪向道林傲气十足,金恩华心里想道,为了自已与向美兰的事情,连他委托的王峰书记拉下老脸上门去求,也都被向道林一口回绝。?
刘希才意外的叹了一口气,用同情的目光盯着金恩华,“我知道你为了向道林的女儿,已经多次到过他的办公室,而且,还托老王头上门,告诉你,小子,没有用的,那是一桩赤『裸』『裸』的政治婚姻。”?
金恩华“噌”地站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楞了楞,旋即又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脸上『露』出的竟然是微笑,尽管有那么一丝丝勉强。?
好小子,真的不简单,刘希才有点惊讶,怒而反笑的人他还真的见过不多。?
“小金啊,你是个明白人,为了爱情,你也许会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年轻人嘛,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依我看,你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那就是忍痛割爱。”刘希才心里叹息着,自己要是有女儿,这小子倒是个非常合格的女婿。?
金恩华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刘希才,竟然微笑着说道:“刘书记,你今天找上门来,就为了说这些?”?
刘希才一怔,点了点头,“我要调走了。”?
“我祝你高升,”金恩华冷冷的说道,“你这个大书记为方家长孙方文正亲自作媒,作为回报,高升地委理所当然。”?
刘希才苦笑着,“哦,你知道了也好,其实我的上调和做媒,没有必然的联糸,那只是顺水人情而已。”?
金恩华哈哈大笑,语气中已毫无恭敬之意,“刘希才同志,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纯洁,”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门,让窗外的新鲜空气冲刷着办公室内弥漫的烟雾,“你当初把我从工业局拉出来,我非常的感激你,但你力排众议把我连升两级,我就开始怀疑你的真正的意图,我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按排我回月河乡工作,正好可以为家乡的老百姓做点好事,不管你怎么解释,我都不会原谅你,我不想做你们的棋子,也决不走进你们的圈子。”?
刘希才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无言以对,无奈地笑笑,自己为了妥协而做的媒,算是彻底的得罪眼前这小子了。?
金恩华站在刘希才面前,用犀利的目光凝视着刘希才,许久,低沉而凶狠的骂道:?
“老东西,我x你妈的。”?
刘希才涨红了脸,“噌”地站起来,愤怒地喝了一句:“放肆。”?
金恩华反而坐了下来,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刘书记,我不怕你,因为你不敢撤了我。”?
刘希才瞪了金恩华一眼,狠狠地扔掉手中的烟头,一言不发地径自走出了金恩华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