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平衡木的两端

王清华觉得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那十万元放在柜子下面一天，对王清华来说就是一种负担。他本可以正大光明地拿着那十万元钞票找到廖天明，让廖天明开一个市委常委会，然后自己在会上义正言辞地慷慨陈词。这样做的结果当然会赢来大家表面上的一致赞誉，可是转过脸之后，这些那些人到底怎么说鬼才知道。或许他们会说王副书记作秀作的的确不错，还不知道拿了拿了多少钱，今天只不过拿出一部分摆摆姿态罢了。更有人会说，既然别人能给你送一个十万，肯定就会有人给你送三个、五个，甚至十个八个十万，你在这儿显摆个什么意思。

当然也可以把钱送到罗天成那儿，让罗天成当面给自己开个收据完事。而且纪委有专门的廉政帐号，把这笔钱送到那里也未曾不可。然而谁都知道，自从纪委建立起那个廉政账号之后，几乎就再也没有动过，贪官不会把钱送到那里去，贪官嘛，毕竟是要贪的，全部交出去肯定不可能，摆摆姿态，弄不好还会因为摆姿态自己给自己身上装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清官当然不会贪赃枉法，自然也没有钱可送。

思来想去，王清华还是觉得采取以前的办法比较妥当，把钱捐给希望工程。可是由谁来送这钱呢。自己去肯定是不行的，万一被人认出来，事情就更加麻烦了。别人会说你王清华哪儿那么多钱搞公益。弄不好省纪委会对你进行一次专门的调查，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正在王清华为难的时候，马妮进来了，手里端着水果，放在王清华的面前道：“王书记，廉总让我给你送些水果。”王清华对马妮笑笑，嗯了一声道：“好吧，你就放在那儿吧。”前段时间都是廉根奇每天晚上过来亲自指挥服务员送水果，这几天廉根奇也不知处于什么原因，不来了，让马妮替代自己，而且每次都让马妮把自己的名字提在前面。好像只有这样才显得自己的殷勤。

马妮对王清华笑笑，转身欲走。王清华忽然眼前一亮，这钱是马妮先发现的，何不让马妮帮自己捐出去，这样岂不是一箭双雕。想到这里，王清华就把马妮叫了回来道：“马妮，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马妮的脸上就红红的道：“王书记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辜负王书记的期望。”

这是王清华第一次跟马妮说帮忙的事儿，马妮难免既紧张又兴奋，话说出来有些不伦不类，说的是官场的话，味儿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王清华就笑了笑道：“你坐吧。没那么严重。你还记得上次从沙发上掉出来的那十万块钱吗？”

马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记得，那不是您的钱吗。”

王清华记得上次已经给马妮说的很清楚了，说那不是自己的钱，马妮也不知道是打马虎眼，还是有别的用意，竟然说那是王清华的钱。

王清华也只好摇头道：“那不是我的钱。我也不知道是送我的。但无论是谁送的，我都不能收。我想把这些钱捐出去，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啊？”

马妮似乎有些震惊，过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地笑道：“我就知道您王书记是个清官。”

王清华摆了摆手道：“是不是清官就不用强调了。你要是愿意帮忙，明天早上十点半过来找我。我明天正好不上班。”

马妮笑着使劲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马妮走后，王清华又把那一踏钞票拿出来数了一遍，一分不少，这才放心地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刚看了没有几分钟，门就响了起来。王清华的心中难免有些烦躁，连礼拜天都不叫安生，还是站起来稳定了一下情绪，开了门，竟然是吴明举。王清华就伸手和吴明举握在了一起道：“吴部长，你可是稀客啊。快请里面坐吧。”

吴明举笑笑道：“礼拜天还来打扰王书记休息，真是不好意思。”说着跟在王清华的身后进了房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马妮进来倒了水，正要走。王清华就马妮道：“你赶紧休息，我跟吴部长说点事儿，这里不用你招呼了。”

吴明举的脸上就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道：“老想着给你单独做个思想汇报，就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完看着王清华，意思是看王清华到底有没有意思听自己的思想汇报。

王清华道：“吴部长太客气了。咱们两个就不来这一套了。你办事我放心。”说完又觉得这话似乎是伟人说过的话，用在这里虽然妥当，当也有托大的意思，就又补充了一句道：“我年轻，经验不足，以后还要请吴部长多多指教啊。”

吴明举就把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王书记太谦虚了。论水平，我觉得我只要能及得上你的十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清华也不跟吴明举客气，这样客气来客气去，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就是客气一个晚上，吴明举也不会主动承认水平比自己高，就沉默了一会，言归正传道：“吴部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吴明举就把两只手在一起使劲搓了搓道：“是这样的王书记，这件事情本来不应该打扰你的，可是不打扰你又不行。这次纪律作风整顿，万市长要求对沂南市城管委准雷安泰同志进行严肃处理。纪委做完调查后，发现这个雷安泰还真的有些问题，就通报组织部，让组织部先罢免雷安泰同志的党内外一切职务。可是这件事，沂南市市长程方同志却死活不同意，找了我几次，口气都非常强硬，说如果要罢免雷安泰就先把他给罢免了。事情就这样僵住了。”

王清华是分管组织工作的，就不能不过问了，想了想道：“程方同志是什么意思呢？”

吴明举道：“程方同志的意思是，给雷安泰一个党内记过处分算了。可是纪委那边罗书记盯的非常紧，坚决不同意从轻处理。还说对雷安泰的处理是市委常委会上的决定，谁也不能徇私情。”吴明举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王清华的脸色道：“那个雷安泰也真是个神经病，还在外面嚷嚷说，市纪委就是一帮吃饱了没事干的疯狗，见谁咬谁。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罗书记的耳朵里面。罗书记听了自然火冒三丈，扬言一定要把雷安泰一撸到底，还要把雷安泰送进监狱。我这个组织部长夹在中间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不是人。”

王清华就有些光火了道：“雷安泰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么毁谤市纪委。”说完了，又觉得这里面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不再说话了，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道：“吴部长，我看这样吧。要罢免雷安泰党内外一切职务，也不是你们组织部一家能说了算的。要不，你先根据纪委通报的情况打个汇报材料，我跟廖书记他们再商量商量。”

吴明举也是早有准备，从包里面拿出材料，放在王清华的面前道：“材料我已经弄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王清华拿起材料看了，看了看，口气基本是中正的，就把重新放在茶几上道：“可以吧。明天是礼拜天，不便打扰廖书记休息，就后天吧。后天一上班，我马上给廖书记汇报一下。万一不行的话，就上常委会。”

雷安泰和罗天成两家斗法，却把皮球踢给组织部，这是什么意思，明显是想试探市委的意思。谁都知道沂南市市长程方是万重山的人，万重山自己要处理自己的人，却让市委当裁判。这样的逻辑显然是讲不通的。那么万重山就只有一个目的了，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情，给市委一些难堪。

在万重山的眼里市委就是廖天明。给市委难看，就是给廖天明难看。一个简单的问题，又升级到了，落实在了廖天明和万重山的身上。

市里的纪律作风整顿工作已经基本接近了尾声，纪委整天扛着摄像机东奔西走的日子也已经快要结束了。这次纪律作风整顿，还是卓有成效的，逮住了两个副局长，一个在工作期间到娱乐场所按摩；一个无视市委文件精神，因搬家的事情大操大办。这两个人都受到了处分，一个被免职，一个在电视上做了公开检讨。

不过谁都知道，这种事情就只是刮风而已，风刮过去了也就完事了，没有多长时间，那位被罢免的副局长又到另一个局任职去了，在电视上公开检讨的则调到了市委工作，担任统战部副部长，不仅没有因为被整顿倒霉，还因为整顿升了一级。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谁也不会在乎。市委工作说到底，就是在玩平衡游戏，权力平衡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关系无法平衡了，翘上去的一端就会想办法把自己的分量加上去，尽量达到平衡。或者沉下去的一端干脆放一放，把翘起来的放下来，争取都处在一个平面上。

市委工作大多如此，而市委书记就处在这跟平衡木的支点上，聪明的市委书记会牢牢把握住这个支点，不让任何一个人染指，而无法掌握分寸的市委书记则总是在平衡木的两端游走，希望通过游走达到平衡的效果，到头来虽忙的满头大汗，却没有丝毫的效果。廖天明大概就属于那种在平衡木上来回奔波的市委书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