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会议（2）

谭省长说完，点了一支烟，半天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是在等待其他人发言。李市长看了一下会场，发现大多数人都点头赞同谭省长的观点，感觉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反面意见，可能会对自己更加不利，就犹豫了一下。

因为现任的市委班子，除了李市长之外，其他人几乎都跟自己共事多年，对这些人可以说了如指掌，大多数都是没有主见的应声虫。即便是有一两个有主见，估计也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唱反调。只有李市长是新调来的，而且是市委副书记，市长，分量也很重，所以谭省长现在需要观察的就是李市长的态度了。他虽然没有直接面对李市长，但是眼睛的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李市长那张挂着不可捉摸内容的脸。

谭省长感觉在这个时候也应该给李市长打个招呼了，要不然，李市长主动提出反对意见，自己就会变的很被动，所以谭省长没等李市长说话，首先开口了。

“李市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提出来嘛。今天开会之前，我就把话说在了前面，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虑嘛。有不同的见解就更要提了，提出来，即便是错的也可以给大家做个参考嘛。我们要民主集中，不能搞一言堂嘛，是不是？”

谭省长说到这里，忽然站起来，转到椅子后面来回走了几圈，接着道：“李市长，说说吧。”

李市长心中暗想，以前没有和这个谭省长打过交道，今天看来，这个谭省长还真的不好对付。刚才的一大通话，可以说已经把自己说的进退维谷。如果你提出不同见解，他只做参考。那么自己这个一市之长算什么呢？难道提出来的意见就是供人参考的？这不是明白着要打压自己吗？如果自己不提，他又会说你有意见不提，对他这位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不放心，别人也会认为，不是人家省长不通情达理，而是你李高瞩在猜忌，在搞小动作，不够光明。在这种情况还怎么提不同见解？这是谭副省长逼着自己赞同他的意见啊。

但是如果不将自己的观点提出来，那么今天这个会议就会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定调子会，变成一个谭副省长给公安、检查机关定调子的“招呼会”，而且是名正言顺，今后大家就必须按照这个思路走。那么这个案子几乎就没有什么查的必要了，随便找一个替死鬼出来顶岗受死也就完了。而隐藏在这次事故背后的那些贪污腐败分子就会逍遥法外，小王庄的三百多个亡魂也不会得到安宁，老百姓也不可能再信任我们这个政党，我们这个政党就会走向危险的边缘。

然而，如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讲了不同意见，不按谭副省长的“招呼”精神办事，对自己而言，后果是相当令人担忧的。谭副省长作为这次事故调查小组的组长，对事故发生后，X市干部的处理意见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会左右省委省政府的处理结果。到时候，这么谭副省长笔头子一歪，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估计就要落地……

“李高瞩同志，如果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就提出来嘛，不要有什么忌讳。我们作为一名国家干部，无论做什么都应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嘛。我已经说过了，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把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地讲出来。我可不想搞一言堂啊！我刚才说的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我认为现在这种情况，小王庄的人死已经死了，我们没有必要因为死了一些群众，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们干部身上嘛。干部该保护还是要保护的嘛。”

见李市长半天没有说话，谭副省长继续给以一种半开导的口吻给李市长做工作。

“谭副省长，兰书记，各位常委以及公安、检查、安监、工矿系统的同志们，刚才听了谭副省长的讲话，我感到非常惭愧。在X市发生这么重大的安全事故，我是市长，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我觉得发生这么重大的安全事故，我们还是应该先把问题查清楚再说，先不要急着给事情定调子……”

“李市长，对不起，我打断一下。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咱们今天这个会议并没有给这次安全事故的处理定什么调子。谭副省长和我只是认为应该首先把铁锨的问题查清楚。这跟定不定调子根本就扯不上关系嘛。”

李市长终于开口了，他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但他也不想做谭明月的应声虫。不想话刚讲到一半，就被坐在自己对面的兰书记打断了。兰书记的话针锋相对，已经带有明显的倾向性了。

“可是你们这种做法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本身就是要把事故的原因往坏人破坏的方向引啊。”李市长辩解道。

“李市长，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把事故的原因往那坏人破坏的方向引导，我想谭副省长也没有这个意思。”

兰书记说完看了一眼谭明月，谭明月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道：“二位不要争执了。不管是我们引了也好，没有引也罢。我们不妨先听听李市长的看法。”

谭明月说完，示意李市长继续。

“如果我刚才的话说的不够准确，或者误解了大家的意思的话，请大家原谅。我还是那句话。到目前为止，引起小王庄水库溃坝的真正原因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首先要秉着客观公正的态度，把事故的真正原因查清楚，把造成事故的根本原因找出来。然后再做定论。我就讲这些。至于谭副省长说的从小王庄水库旁边的那把铁锨查起，我完全同意。”

“我完全同意李市长的观点，在事故没有查清真正原因之前，应该秉着客观公正的态度，把造成事故的根本原因查清楚。”

李市长的话刚说完，检察院检察长韩舒静站起来表态。这让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这是市委常委会，而且还有省里的领导，检察院检察长在这里只能算个芝麻绿豆官，却站起来发言，多少有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谭明月用冷冷的眼光看了一眼这位女检察长，接着笑了笑问旁边的兰书记道：“这位一身制服的女同志是什么人？”

兰沧海急忙站起来道：“这位是X市检察院检察长韩舒静同志，是你调离后人大主任关凤鸣同志建议任命的。”

“哦，关凤明同志敢于用人啊。值得大家学习。”

谭明月只说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让人捉摸不透他说这句话的真正用意在哪里。

作为四套班子成员，关凤鸣就坐在李市长的身后。

关凤鸣对这位谭副省长应该是相当了解了。谭副省长在X市任市长的时候，关凤鸣就是X市的书记，和谭明月前后脚到任。到任后，谭明月被提拔为省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算是高升了。而关凤鸣也被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市人大主任这个位置上。

二人过去在一起工作中，产生了不少摩擦，政见一向不和。

“哦，谭副省长，韩舒静同志是我建议市委任命的。韩舒静同志在任检察院副检察长的时候，一向秉公执法，不惧权威，办了不少大案要案，原桃园县副县长贪污腐败一案，就是他一手办的。当时在X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是当年你任市长的时候的事情，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也许是以前在一起搭过班子的原因，关凤鸣说话没有给谭明月留面子，也是将了谭明月一军。谭明月的脸上隐约飘过了一道红晕，显然是尴尬的结果。

不过作为副省长，还不至于因为关凤鸣的话变的恼羞成怒。谭明月略微调整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关主任不说我差点忘了。省里工作忙，有些过去的事情都忘了。韩检不要介意。”

谭明月的话表面上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其实也是暗含着讽刺挖苦关凤鸣，告诉你关凤鸣说话不要那么嚣张，你现在只是X市一个市人大主任，我却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也是这次事故调查组的组长，我谭明月也不再是过去的谭明月，你关凤鸣也不再是过去的关凤鸣，今天这个会的主角是我，是我管你，而不是多年以前你管我的时候。

关凤鸣岂能听不出谭明月话里有话，只是在这种场合下不便多和这位副省长发生争执。如果换个地方，以关凤鸣的脾气早和谭明月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