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二百七十七章(1 / 1)

(二百七十七)

从清川梓的书房里出来后,千叶回到楼上的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书。当她下楼又走到客厅时,清川宁子刚好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菜,一看到她,当即微笑着说:“千叶,快可以吃饭了,你帮我叫一下我哥哥……好不好?”

“好的。”千叶点了点头,问,“清川君现在在哪里?”

清川宁子朝外面看去:“他应该是在庭院里打球。”

“我知道了。”

千叶说着朝大门方向走去。这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庭院里的路灯也亮了,她很快便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正站在庭院左侧的那个篮球架下投球。那自然是清川澈。在此之前,千叶并不知道他也会打篮球。――从他的动作来看,他的球技显然差不到哪里,甚至可能还很出色。

当她走到距离篮球架很近的那棵樱树下时,清川澈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千叶小姐。”

“清川君,我没想到你篮球打得这么好。”千叶很快便走到了近前。

“只是随便活动一下,谈不上有多好。”清川澈淡淡地说。

“不,我想你以前一定经常打球……”千叶微微一笑,“否则,不会有这么熟练的投篮技术。――清川君,在学生时代,你应该有参加过篮球部的活动吧?”

清川澈看着她:“你好像太肯定了。”

“别的运动还不好说,但篮球怎么说也是我从小就接触的项目,国中时我是个篮球选手,高中那时则是篮球部的经理人……”说到这里,千叶顿了一下,“虽然读大学之后就很少碰篮球了,不过,可能是因为以前曾遇到过太多篮球好手的缘故,我看人还是挺准的。”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雪乃也曾说起过,你读高中时是篮球部的经理人,不过,空口无凭,不如……”清川澈微笑着把球扔给了她,“你先投一个证明一下吧。”

千叶这时正好站在三分线的地方,说实话,因为太久没有摸球的缘故,接到球的那一刹那,她也不免心中无底,不过,还是习惯性地投了出去。或许是因为,她以前的投篮技术的确是很精湛,因此,还是“嗖”的一声稳稳当当地命中了篮心。

“好身手。”清川澈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你以前的确也是经常摸球的那一类人。”

千叶走到篮下捡球,并扔回给了他:“那么,清川君,刚才我的那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了吗?”

清川澈接过,低头运球:“大学以前,我的确一直都在打篮球,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将。不过,因为我们学校篮球部的整体水平不太高,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参加全国大赛。”

千叶听他提到全国大赛,不由心念一动:“说到全国大赛,我记得,我读高中二年级那一年的全国大赛就是在札幌举行的。那一年夏天,我们学校还拿了冠军。”她笑了笑,“我想,可能就是因为那一次,我对札幌的印象特别好,所以,后来才会决定来这里读书。”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清川澈突然说:“那一年的全国大赛,我记得,我也曾看了好几场的比赛。我听一位队友说,那一年的MVP,是东京的一个天才二年生。”他看向千叶,“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千叶顿了一下:“是那时我们校篮球队的队长,也是我的同学。”

“这样啊……”清川澈微微一笑,“那个时候,我虽然没有看过你们的比赛,不过,却也知道你们很厉害……因为你们太出名了,就算消息再闭塞的人,也多多少少能知道一些关于你们的事。”

“我们可不是空有虚名,我们学校的篮球队,曾拿了两次的全国大赛冠军和一次亚军,也算是战功赫赫了。”说到这里,千叶这才徒然想起自己是来叫他去吃晚饭的,“啊,我差点忘了……清川君,可以吃晚饭了。”

“好的。――千叶小姐,你先进去吧,我就来。”

“嗯。――我进去了。”千叶说着转身离开。走开时,她还是回头望了清川澈一眼。她不由想,那个时候的清川澈,球风大概会像谁呢?像多田信,岩田守,上原阳一,还是江川凌也?——

当清川澈和千叶站在篮球架下说话时,清川梓母女俩和夏树都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他们。

“千叶和哥哥好像挺谈得来。”清川宁子笑着说。

“阿树高中时是篮球部的经理人。”夏树说。

“是吗?真巧,我哥哥那时曾是篮球部的主将。”清川宁子看向母亲,“妈,如果将来哥哥和千叶姐姐真的在一起了……您不会反对吧?”

清川宁子把目光从儿子和千叶那里收了回来:“如果他们彼此喜欢,我怎么可能会反对?”她看向夏树,“及川,你呢?”

夏树因为想着昨晚和女儿的谈话,因此,只是心情复杂地说:“如果能这样,当然好。”

清川宁子当然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至于清川梓,因为之前曾从中野楠那里知道,有末一弥也喜欢着千叶,因此,看着在千叶面前显得相当开朗的儿子,心里一时也是百味杂陈。――将来会怎样,她真是不敢多想。

她们三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看着庭院里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反倒是后者,因为是在回忆某年夏天里的一段和篮球有关的少年往事,因此,心思反而简单,一如这札幌的冬日黄昏:黑夜虽在漫延,但雪却仍是洁白的——

晚上,入睡之前,夏树突然说:“阿树,明天上午我想和叶山学长出去买点东西,你就不用一起去了。”

千叶一怔:“真的不用我陪您吗?”

“你也该做点自己的事了……”夏树看着女儿,“后天,你不是又要上班了吗?”

“没关系的,我是要交一份报告,不过,初稿已经写好了……”千叶摇了摇头,“明天晚上再花点时间加工润色一下就可以了。”

“那么,你就帮宁子做点家务吧,我们总是打扰人家了。”

“那好吧。”千叶缓缓地点了点头。

“阿树,你觉得清川君怎么样?”夏树突然问。

“很好啊……”千叶看了母亲一眼,“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是从选丈夫的角度看的话,他肯定会比你那个有末学长强……”夏树顿了一下,“当然,这还是要看你自己怎么想。”

“拜托,您还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就自作主张,自说自话,好像清川君很想成为您的女婿备选人似的……”千叶翻了个身,微微闭上了眼睛,“妈,天不早了,别说这些了,睡吧。”

“真是的,对自己的事这么不上心……”夏树不太高兴地看着女儿露在被子外面的乌黑长发,“小樱还比你小一岁呢,可她连孩子都有了。”

千叶霍地坐起身来:“樱子是樱子,我是我,妈,您为什么老是拿我和她比?您当年可是京大毕业的,难道说,在您眼里,女人这一生,就只有樱子那条路可以走了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现在这个时代,女人是可以有其他的人生选择,但即便是像叶山学长那么能干的人,也还是会结婚……”夏树注视着女儿,“阿树,你要明白,人这一生,真的很不容易,而且,过了适当的年龄,就很难找到可以走在一起的人了,所以,即使知道你很不爱听,妈妈也还是要这么罗嗦。”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千叶终于又开口了:“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不过,我自己的路,您还是让我自己去走吧……”她轻轻呼了口气,“不管将来会怎样,我想,我应该都会接受,都能承担。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去体验自己的人生,无论苦乐。――妈,您这样,只会令永远都长不大,而且,很难学会自立和自主。”

“好吧,妈妈明白了……”夏树点了点头。她苦笑了一下,“阿树,说实话,一个做母亲的人,是很怕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的。你看,女孩子倘若像小樱那么简单知足,或者像宁子那么温顺乖巧,不知可以省多少心。”

“真是抱歉,一直以来,我都令您和爸爸操心了。”千叶低声说。

“可你也是我们的骄傲啊……”夏树微微一笑,她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你都是最优秀的孩子中的一个,这可不是容易做到的。而且,也不是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能拥有这样的荣耀。――好了,阿树,睡吧。”

“嗯。――妈,晚安。”——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之后,清川梓和夏树就出门了。随后,清川澈也离开了家。千叶提出要帮忙做家务,清川宁子想了想,微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要做的……何况,千叶,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你做事呢?”

“那我先把碗洗了吧。”千叶说。

“那好吧。――我去洗衣服。”

洗完碗盘,整理好餐桌后,千叶回到了客厅。就在这时,她蓦地听到清川宁子在洗衣间里说:“千叶,你帮个忙好吗?”

千叶当即走到门边,问:“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来,我哥哥之前曾说过,他有一件上衣该洗了……”清川宁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在他房间里。他有个坏习惯,喜欢把上衣披在椅背上,所以,很容易找的。――千叶,我一时走不开,你帮我拿一下,好吗?”

千叶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的。”

她上了楼,沿着楼道走到清川澈的门外,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虽然在此之前,她也曾进过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异性的房间,比如她表弟及川秀一或竹田修的,但清川澈毕竟和她没有任何的血缘或亲缘关系,因此,推开门那一瞬间,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她刚一抬头朝里看,当即就怔住了。只见迎面的墙上,显目地挂着的,正是那幅《家园》。她不由快步走上前,近距离地看这幅和自己公寓里一模一样的摄影作品。当然,在清川澈的房间里有这幅《家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作品。

她不敢长久逗留,拿了椅背上披着的那件上衣之后,旋即离开了清川澈的房间——

一起到庭院里晒好衣服之后,清川宁子说:“千叶,我要出去买点做中饭的材料,你是要一起出去呢,还是呆在家里?”

千叶想了一下:“还是呆在家里吧。――我刚好可以修改一下那份要交的报告。”

清川宁子微微一笑:“那好吧。――我争取早点回来。”

“好的。”

清川宁子走后,千叶上了楼,她很自然地要推开客房的门,不过,在触到门的那一刻,突然心念一动,于是继续往里走,来到了清川澈的房间外面。她踌躇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地推开了门,轻步走了进去。

她也知道,这样偷偷进一个异性的房间不好,不过,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想再进来看看。她走到桌前,仰头看那幅《家园》。仔细看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肯定了:清川澈这一幅,和她房间里的那一幅,其实还是有差别的。――哪怕差别很细微。

应该是拍摄的角度有点不一样。画面中心那幢草屋的门,在她那幅里,是正对着前方的;但在清川澈这幅里,却稍微向右侧了一些。

她忍不住伸出手,却抚摸了一下那幢草屋和画面右侧的那两棵小树。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记起了二十岁那一年的情人节的晚上,她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竹田修说,她是两棵小树中比较大的那一棵;至于小的那一棵,就算是他了……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竹田修因为自己身材比较高的缘故,不太高兴被她指定为是小的那一棵,不过,最终还是被她以“年长为大”这样的有利理由给霸道驳回了。――想到这些往事,她不由悄然微笑。

虽然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再次见到竹田修了,而且,明年春天他就会毕业,回到国内,不再和她远隔重洋……不过,她这时还是会想:此时此刻,远在伯明翰的竹田修,在做什么呢?也会想到她吗?

因为担心会有人回来,千叶定了定心神,正要转身离开,一低头,蓦地看到了清川澈桌上的那个相框。那是清川家母子三人和山下羽的合影。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父亲也才过世了几年,为什么摆在他房间里的,会是没有他父亲的照片呢?难道说,他不怀念自己刚过世不久的父亲吗?

她有些疑惑地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清川澈的房间,并虚掩上了门。

她如果拿起那个相框,翻转到背后,还可以看到秋天那时在大沼国定公园那个人迹罕至的山谷里,在望月瀑布前,清川澈为她拍的那些照片中的一张——清川澈潜意识里最喜欢的那一张。――不过,因为她没有去翻看,自然也就不可能会知道:自己在清川澈眼里,是怎样的一个女生,还有,他到底有多喜欢自己……

许多时候,我们其实都有机会和自己的故事贴得很近,甚至于近在咫尺,可是,许多时候,我们却也总是不可避免地会和它们擦肩而过……如果说,这样,都不算是遗憾,那还有什么可以算是遗憾呢?

然而,或许,遗憾也是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中必尝的苦味,毕竟,完满的人生,只有理论上的可实现性,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抱残守缺、支离破碎,因此,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豁达一点,把一切遗憾都抛诸脑后,继续前行……

只是,总难免会有那样的时候吧,突然回首来时路上那些错过了的星辰日月的时候……虽然已经回不去了,还是会觉得遗憾。――说不出的遗憾。

那就这样吧,反正……也没什么不好。